《离凰》易思安

2、不见青梅竹马来（一）

　　“怎么还不来？”我不时地看向门外，期盼着见到浅和的身影。我随手摘下一朵玉兰花，置于鼻间，淡雅的香气，令人心安。
　　“言儿。”
　　我欢喜地转过身，看到浅和携着瑶琴，逆光而立，身上有说不出的温暖沉静。
　　“你今日可是来迟了！”我背过身去，假装生气的模样。
　　“言儿气恼了？”言语中尽是温柔，眼里含了笑意走过来，“言儿生起气来，也好看。”
　　“你总是喜欢在这样哄我，不会换个招数啊？”其实我早就不气了，却还是嘟着嘴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在你眼里，我何时不好看过，嗯？”
　　“从未。”
　　我在心里偷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浅和轻轻拉过我的手，道：“言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来到城南的望君山，那里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疑惑地睁大眼睛，问道。
　　可浅和却答非所问，温柔道：“言儿，我为你弹一曲可好？”我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突然要为我弹瑶琴，不过还是粲然一笑，说好啊。
　　浅和生于武将之家，原以为他只会舞刀弄剑，却不想得他琴技也如此高超。
　　可是，随着琴声渐渐响起，我发现他弹奏的曲子，不是别的，正是《凤求凰》！《凤求凰》是苏阳国男子弹给自己心爱女子，以表愿娶她为妻之心的曲子。而浅和现在为我而弹，他是在告诉我，愿娶我为妻吗？
　　眼泪蓄在眼眶里，我忍住不让它流出来。我是高兴，真的高兴。
　　曲毕,浅和缓缓走到我面前，问：“言儿，可愿接受我的情意，做我的妻？”
　　我抬起头，凝视他的眼睛。
　　“可是，言儿的身份，如何配做浅和的妻子。”
　　他是大将军的嫡子，身份尊贵；而我，父亲虽身居高位，可我却是个无名无份的庶女。
　　“言儿，我从未认为你的身份如何卑微，从来都不……”他微微一顿，“只是，我很快就要领军与楼月国一战，你可愿等我凯旋而归？”
　　“你要带兵打仗？何时才能回来？”我心口不由得一紧，然后紧紧抱住他，说：“你一定快些回来，言儿一定等浅和回来！”
　　可是，这一等便是两年。
　　城南那个他曾对我许下承诺的山坡，绿了又白，白了又绿。
　　浅和，我在等你，你又在哪里？
　　后来，听说苏阳与楼月的战争打的艰难，不过终是苏阳取胜，成功灭了楼月国,但是又传楼月国的丞相之子借机篡位，在楼月的废墟上又建了新的国家，为江月国。那场恶战，苏阳国损失了不少兵将。那段时间，街上覆了一层又一层扫不尽的白纸花，处处有父母撕心裂肺的唤儿声。
　　我的浅和,他福大命大，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一定会回来娶我，他不会骗我！
　　意识模糊间，我看到浅和还是淡淡地微笑，说：“言儿放心，不会很久。”然后轻轻在我眉心一吻，“等我回来娶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我等这么久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阳光越发的刺眼起来，使我头晕目眩。
　　一曲舞罢，我听不到皇后在称赞我什么。我望着树荫下的人，泪水决堤。浅和，你回来了……可是你来的好晚，我要成为别人的妻了。
　　眼前的人走近，想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我挣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说：“你回来了，可是我不要再信你，也不能再嫁给你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言儿！”我听到莫骁恼怒的声音，被这么一喝，我的神志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忙谢罪道：“许是刚才阳光毒热，小女有些头晕，刚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请皇上皇后宽恕，请五皇子宽恕。”
　　皇后笑着，没有怪罪我：“这大热的天，让你跳舞，当真是难为你了，快坐下歇歇吧。”我起身，便看到父亲如寒刀般的眼神。再看轩懿，迎面看到的是他温柔如水的目光。刚才，他弹的曲子，是……《凤求凰》
　　“懿儿，你刚既弹奏了《凤求凰》，便不要辜负了言儿，知道吗？”久而不语的皇上开口，语气里却有着伤感，眼里有我看不懂的失落。
　　皇上的一句话解除了我的疑惑，更是震惊了我。轩懿刚刚弹的，当真是《凤求凰》!
　　韩轩懿微微一笑，说:“儿臣既然弹了，当然知道。”说罢，眼带笑意地看着我。我的脸热的发烫，眼睛盯着地面。
　　气氛不知怎的突然微妙起来，皇后有些尴尬地笑，道：“懿儿,你何不带言儿在宫中四处转转。”
　　还不等我说什么，韩轩懿抢先答道：“母后说的是。”然后拉过我的手，离开了奉荷园。
　　跟着他不知到了哪里，只是看他一挥手遣散了跟在我们身后的一众宫人。
　　“为什么不让她们进去？”我不解地问。
　　轩懿一笑，指了指宫门上的牌匾，说：“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并非谁都可以进。”
　　我仰头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欢谕宫！
　　欢愉宫……这便是百姓口中的“圣眷宫”？那位曾经宠冠六宫，并诞下五皇子韩轩懿的已故朝思皇贵妃的寝宫？
　　看着我吃惊的神情，轩懿说：“欢谕宫只有父皇和我以及被允许的人进出，若是私入欢谕宫，便是死罪。”
　　入了欢谕宫，馥郁的花香扑鼻，虽然少有人来，可是两旁的绿树成荫，定是精心栽培过的。寝宫中，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在偌大的寝殿，与屋外的花香不同，这种香让人心安。所有的东西都一尘不染，仿佛朝思贵妃还在一般。
　　“漂亮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漂亮是漂亮，可是，人已经不在了，再漂亮不过也是摆设罢了。我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画里的人儿身着常服，淡淡地笑着，宁静素雅。这便是朝思皇贵妃罢，与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五皇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让母亲看一看，我要娶的女子，这样她也可安心了。”
　　他伸手将我搂在怀中，吻烙在我的眉心。与当年浅和吻我时一样，轩懿在我耳边许下诺言。
　　“我会为你建一座比这更大更美的宫殿。”
　　“殿下要学汉武帝金屋藏娇？”我打趣着。我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诺言，我害怕他会同浅和当年一样，予我期待又予我失望。抑或，我怕他同汉武帝一样，说好的金屋藏娇，最后却又独居长门。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搂得更紧了些。
　　然后，轩懿又带我来到欢愉宫的后院，哪里有一方鱼塘和一架落满灰尘的秋千。
　　那一日，我陪着他坐在欢愉宫后院里的石头假山上，坐到黄昏。
　　他同我讲了许多事情：他在宫中的趣事，在外闯荡的见闻，还有……他的生母朝思皇贵妃。
　　他说，朝思皇贵妃是被如今皇后林氏逼死的。
　　“母亲饮下毒酒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可是我没办法阻止。他们按住我，堵住我的嘴，想把我打晕。”他有些哽咽，“我生生看着母亲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皇后以为我被打晕失去了那一段的记忆，却殊不知我只是装作失忆，静候时机复仇。”
　　“母亲以死护我周全，是我害了母亲。”
　　我的手抚上他的背，劝他无需自责。
　　“不是的，你无错。我想，若朝思皇贵妃九泉下有知，会希望你能更加坚强，护好自己。”
　　“父皇心中愧疚，将他未来得及给母亲的爱全部倾注于我身上。”轩懿叹了口气，“可是有些事情，无论再如何愧疚遗憾，终究是无法弥补的。”
　　我静默。
　　“言儿，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会是我的妻，我信你。”他唤我，柔声道，“若我能登上皇位，你为皇后，我定会护你周全！”
　　我淡淡地笑，我并不奢求其他。我只希望自己平安，他也平安。
　　已近黄昏，残阳如血，与这故事一般，令人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