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易思安

13、鎏金玉镯惹是非（二）

　　浅和还是来了，他身着墨绿色金丝莽纹的衣衫，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头发有些松散，看起来有些醉酒的模样。
　　待他稍稍靠近些后，我便嗅到了浓烈的酒香。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些醉了。我低着头，不敢直视浅和的眼睛。
　　“江淮，你来了。”轩懿的声音不冷不热，纵是浅和衣衫不整地来见他，也丝毫听不出怒气。
　　“臣见过皇上……”浅和又看了一眼微怔的魏瑶和玥嫔，“见过皇后娘娘……这位是？”
　　“玥嫔。”玥嫔应道，“见过将军。”
　　“见过玥嫔娘娘。”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让人心疼。然后，便猝不及防地听到他的问话：
　　“还好吗？”
　　这句话犹如响雷划过天空，众人震颤。这种无礼的话，岂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况且，韩轩懿就在一旁。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微微抬起头，牵强地笑了笑，道：“将军酒醉，有些话倒是问得不合规矩了。”
　　“不合规矩？”浅和眯起黑眸，在酒精的作用下，那炽热的目光投向我，说：“也是，的确是臣失了
　　规矩呢……”他声音里的失落，想必不止我一人听了出来。
　　“江淮。”轩懿的声音中携了怒意，“朕找你来，有事要问。”
　　浅和像是没有听到般，并未应答，而是将目光一直停驻在我身上。
　　“江淮！”轩懿是真的恼怒了，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是，皇上……”浅和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应道。
　　韩轩懿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将里面的玉镯拿出来给他看，明知故问道：
　　“这是什么？”
　　我看到浅和的脸色骤然一变，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仍是淡然答道：
　　“是臣的玉镯。”
　　“为什么会在这里？”韩轩懿问得无心，可是话里是遮不住的凌厉。
　　我的身子禁不住地抖，身旁的若云和牧月大气也不敢出，春黛宫中是死一样的寂静。
　　浅和缓缓开口，打破沉默，道：“皇上既召了臣来，想必您心中已然明了，何必再来问臣下？”
　　“江淮！”韩轩懿低吼，“你当真……”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冷静的浅和，更不敢相信他接下来说的话。他看着锦盒，笑得恬静，道：“皇上，这镯子的确是臣下的。”说着，他一掀衣摆，跪在轩懿面前，“不过，一切与言儿无关，是臣下暗自倾心于言儿，所以才强迫着她将玉镯收下。”
　　“你不能这样……”我的心里针扎似的疼，他竟然将所有的事情揽于一己之身，只为护我周全。
　　浅和，你要我如何原谅我自己？
　　韩轩懿嘲讽般地笑着道：“江淮，你觉得朕会信吗？”轩懿负手走到我面前，注视我的脸庞。
　　我想扭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用手扳了回来。他的手指捏的极用力，我的下巴开始隐隐作痛。
　　“江淮，你堂堂护国大将军，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你不要告诉朕，你喜欢这样的女子。”
　　浅和仍是跪着，望向我，绽开一个清朗的笑，道：“臣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
　　我听过到这句话后倒吸了口凉气，暗中为他担忧。虽然我知道韩轩懿待他如兄长，可是这样大不敬的话，又怎是轻易可以说出来的？
　　我瞥了一眼魏瑶，她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一言不发。
　　倒是一旁的玥嫔不识好歹地凑上前去，煽风点火道：“皇上，您瞧瞧，臣妾可没有扯谎呢。”
　　“啊！”玥嫔一声惊呼，便被轩懿无情甩在地上。
　　这时，魏瑶袅袅上前，柔声对暴怒之中的韩轩懿说：
　　“皇上，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韩轩懿听到她的话，脸色的愠色竟消了大半，松开我的下巴，回过身，道：“瑶儿，朕这是第一次在你面前失了脾气，没吓到你吧。”
　　“臣妾只是觉得，为了这些人生气，倒是不值得。”
　　我看到轩懿对魏瑶的宠溺早已是旁若无人，心中还是涌上一丝难过和委屈。他曾经对我也是这般的宠溺，他也是曾这般喜欢过我。可是，这些好像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皇上。”浅和的声音清冽，仿佛是下了决心一般。
　　“说。”轩懿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是臣暗自倾心于言儿，她毫不知情，一切与她无关。”
　　“是吗？”轩懿戏谑地看着我，不知是在问浅和还是在问我。
　　“是。”浅和跪在地上，深深俯首道。
　　“不是！”我阻拦住浅和的话。
　　“言儿！”
　　“嗯？”轩懿眼眉一挑,像是在看戏一般，“不是？”
　　“是我的一时贪念罢了。”我表面平静，一直紧握的袖子早已被冷汗浸透，“那镯子，是江淮将军的不假，只是江淮将军何时亲自送与我了？”
　　“言儿……”浅和看着我。
　　“这镯子是我偶然拾得的，打探到是江淮将军之物后，才私自藏匿于宫中。”我说，“只是丧心病狂地想找到与江淮将军见面的机会，妄想着高攀将军，妄想着能有人带我逃出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罢了。”
　　“哦？真是如此吗”轩懿看着：在地上的江淮，眼中尽是不屑。
　　还未等浅和说话，我抢先说道:“江淮将军，您何必为我开脱呢？”我微微笑着，“皇上，您会相信将军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韩轩懿轻蔑地看向我，道：“自然……是不信。”
　　“那何必再问江淮将军呢？”我顺了口气，“夜已深了，再耗下去，谁都受不了不是吗？”我的语气里学着他的不屑，心早已石沉大海。
　　“言儿……”浅和有些意识模糊，可仍是唤着我的名字。
　　“好，很好！”韩轩懿看着浅和这般，怒火骤起，却极力克制住了心头怒气，道，“江淮，你曾为苏阳立下赫赫战功，是朕的护国大将军，朕宠信你，可不代表朕处处都能容忍你！来人！先送江淮将军回去，别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听到韩轩懿这样说，我知道他大概不会重责浅和了。看着浅和被人搀扶下去，我便也松了口气。
　　“莫清言。”韩轩懿冷冷道，“朕记得，好像曾经提醒过你，不要给朕惹是生非。”
　　“我没有。”我说的不卑不亢。
　　“呵，没有？”韩轩懿眼眉一挑，“当初惹了韩轩澈，现在又来惹朕的护国大将军，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莫清言，你最好趁着朕还对你念有一点旧情，停下你肮脏卑劣的手段！”他勾唇，“要不然……你身后的莫家，朕也不会放于心上！你那个父亲，在朕背后翻云覆雨又如何？他也一样救不了你！”
　　“嗯，我知道了。”我扭过头，眼前蒙了一层水雾。
　　“你要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韩轩懿的嗓音略微沙哑，“从明日起，罚跪于春黛宫门外，每日两个时辰！好好思悔你那些不检点的行为！”
　　我一直避着他的目光，不答话。
　　这时，玥嫔不识趣地上前，说道：“皇上，您怎可轻易饶过她？她与皇上最器重的大将军私相授受，当真是……”
　　还未等她说完，韩轩懿再次拂袖将她甩到一旁。玥嫔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我心里冷笑，这等痴愣女子，如何在这深宫里活的长久
　　只见魏瑶站在韩轩懿身旁，冷眼旁观，嘲讽地勾起红唇。
　　“皇上。”玥嫔有些茫然，仰视着韩轩懿。清冷的月光下，那张脸，棱角分明，俊美如神祗……只是，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你急匆匆来皇后宫中，就是为了此事？”韩轩懿缓缓开口问道。只是玥嫔被吓得不轻，也不敢轻易答话。
　　“朕在问你话。”
　　“臣妾……臣妾，不是的……”玥嫔一时间结巴起来。
　　“嗯？”韩轩懿俊眉一挑，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那，你倒是告诉告诉朕，你还知道些其它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站在他不远处，听到他这般语气问话，不禁打了个寒噤。我知道，这是他盛怒之前最后的平静。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玥嫔当真是天真过头，以为韩轩懿是真的想知道她口中的“秘密”，那些她胡编乱造出来的我与浅和苟且之事。
　　“皇上。”她近乎喜形于色，“这个贱人，她与江淮将军是旧相识，想必还有许多苟且之事！”
　　“说说。”韩轩懿竟然坐下来，托着腮，露出好看的笑，“朕觉得有趣，你继续说说，还有什么”
　　“这个贱人，她自被废黜以来，一直想要再次飞上枝头变凤凰。”说着，玥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见我不屑扭头，口中言辞也愈发夸大与难听。她大概是以为，韩轩懿会信她的一派胡言。
　　韩轩懿眯起眼睛，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滔滔不绝的女子，眸子燃起怒火，却仍是带着微笑听着她说下去。
　　我站在一旁，根本无心听玥嫔说了些什么，而是偷偷注视着他，曾经将所有美好全部送与我一人的他。如今，当真是……翻云覆雨般的无常。
　　曾经宠我入九霄云天的人是他，如今推我入阿鼻地狱的也是他。
　　一切来的太快，容不得我呼喊救命，便跌入黑暗，再难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