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Chapter 9 ...


  •   “这一惨剧的酿成,恕我直言,是由「争议性」的行动导致的,必须予以纠正,”汉弗莱悬着一条小腿,让哈克架着肩膀,像只兔子一样半跳着走进旅馆大门,对他说道。

      “什么?”哈克偏过头问。

      “这都是您的错!”汉弗莱狠狠地瞪他一眼。

      哈克心虚地转了转眼睛,上楼梯时,他忍不住说出心底话:“或许雪貂也有份……”汉弗莱用可怕的眼神制止了他再说下去,但哈克的意思是,谁知道过去它对汉弗莱做过什么?反正,一场濒临极限的怒火爆发,大步一跨,和雪地湿滑三者综合在一起后,哈克的宏伟大业之探索真相就泡汤了——汉弗莱扭伤了脚,还逼着他签下了不平等条款。

      乘着病人在二楼撰写文牍,哈克借口透透风,溜下了楼。他提着手肘,在破败的酒馆里东张西望,活脱脱像一只雪貂。

      他是想来找酒的——哪怕找点酒的味道。连日来在荒无人烟之地转悠,他们一无所获,除了村子里的曝光度,就像他一直以来的工作。

      世上总有不良媒体比如BBC喜欢将首相和常务秘书间的关系比喻成婚姻,但要能轮到当事人来讲,是绝不可能认同这一种鸡同鸭讲、火焰四射、背道而驰还要同处一室的关系有任何类似“爱情”的美好一面。就算是天塌下来,今天哈克也要说汉弗莱就是个情报黑洞、自闭真空、教条主义、毫无浪漫的呆头鹅(goofy)!

      在酒馆角落,哈克找到了张木圆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醉倒在桌面上,伸长了手一动不动。哈克双眼圆溜溜地转来转去,趁着那酒馆老板转过头的时候,偷偷坐在桌边,凑去橡木酒杯边闻了闻,那是琴酒的味。在他眯着眼陶醉于香气时,突然,那男人咕哝出声,晃动了下肩膀,把哈克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这是做什么——”那脸贴着桌子的男人低号着。

      “什么?”哈克心虚地挺直了身子,捏着手。

      “为啥离开了我……我对她多么好!”男人嘶哑地喊了声,又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哈克小声松了口气,看来这个醉鬼还没醒:“这个嘛,你是知道她们的——”瞧他蜷缩在桌面上受伤的模样,哈克的胸中不禁涌起一阵同情。突然,他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周围已经挤满了人。

      那男人指着脸上的一大块乌青,浓浓地就像个蹄印,抽泣道:“这还是她留下的。”

      哈克小声倒抽了口气,看来他们之间还有暴力。人群里顿时有人安慰道:“是,是啊……”

      男人心酸地念叨着“艾菲”的名字,晒红的黑脸紧紧皱起,又抱着另一侧红发矮个子的肩膀,倾诉起来:“我对她的爱就和恨的时候一样多,恐怕这辈子都难再找到像这样的了——”

      “是,是啊……”

      “这样的人还不容易找,”哈克嘀咕着,要说爱恨对半开,一道人影就在他脑海中徘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所有人突然都默默转头看向他,一人问:“你也这样?”

      “是?不,不,”哈克让几人齐齐注视着,心底一阵发慌,连忙解释起来,“我一半时间讨厌他,一半时间喜欢他,差不多半对半。我们就像是恐怖分子和人质的关系。”说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像我和我老婆。”隔壁桌握着木酒杯的大胡子说。

      “不是妻子!”哈克不免讪讪道,娶汉弗莱这种事情出现在梦里已经够吓人的了,又不是说他真的让人迷得神魂颠倒。

      大胡子一摊手。

      众人又把注意力放回那抽泣的中年人上,哈克忽然反应过来,几分犹疑地问:“等等!你们的意思是我其实挺喜欢他的?”(like him?)

      人群里一道声音说:“我会说你爱他。”(I say you love him)

      在哈克神色凝固,接着变做惊恐,近乎于惊骇的时候,那中年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抽泣。

      “哦!我的山羊。”他嚎啕大哭着。

      哈克惶恐的表情正好一瞬僵在脸上,他瞪着圆滚滚的眼,忽然问:“等下,艾菲是你的山羊?”周围的村民纷纷转过头来,莫名其妙看着他,空气里好像也飘荡着一股单纯的茫然。

      “不正的……正义的……”

      汉弗莱一清早就听见哈克喃喃自语,顶着双浓厚的黑眼圈,魂不守舍地坐在了早餐桌对面。汉弗莱不由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一清早哈克就在研究他的政治学论文?

      哈克茫然的目光十分涣散,正如他脑海中打转的好几个模糊问题。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又为什么?人能喜欢(爱)上一个真空吗?那可是汉弗莱——在复杂的政治中无好无坏无善无恶无义无求,基本上是完全中立的道德真空态,换而言之,一个标准的公务员。所以,皮球又绕了回来……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

      从政三十年来,哈克就对那些花边小报、都市传闻的政圈不正当行为敬而远之,他更不想自己出现在太阳报三版。崇高的道德心让他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建立透明政府、仁爱社会,至少也是在建立的道路上。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发现,不知不觉里平常对美的欣赏,已经很可能变成了常人口中的偏爱!

      “我很震惊。”他喃喃地说。

      坐在早餐桌边的汉弗莱停下往口里送鸡蛋的叉子,低头看了眼餐盘里煎过头的黑漆漆的香肠,犹疑地问:“——因为食物?”

      “什么?不,”哈克瑟缩了下,看着裹在羊毛围巾的年轻公务员,目光却不由自主带上萧索的轻愁。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怖的嘛,几年前哈克还想通过法律,让大法官吊死他——老天爷啊,他只想过和汉弗莱当朋友,可没想过受这惊吓!

      “真是出了油锅,又入火坑。”哈克愁容满面,抓着叉子说。

      汉弗莱盯着盘子里焦了像是粘着炉灰的香肠,忽然觉得口中嚼了一半的食物有些难以下咽,喉咙一阵发咸,一股热气从胃里冲上来。他忙拿餐巾遮住了嘴,又咳嗽了几下,才止住那想象中的黑暗后厨。他抬头说:“吃你的吧,一会儿还有更大的油炸鱼呢。”(更重要的事去做。bigger fish to fry)

      在接下来大海捞鱼般寻觅岩洞的外出中,汉弗莱顿时发现,先前的呵斥成功地叫停了哈克的不明智之举,他变得安静下来。他暗自松了口气之余,又满足于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做个信息黑洞。

      信息情报就像手里的权力和雇员数量,是衡量公务员成功的关键,没有人能从他的手里拿走,除非首相……不,哪怕是首相也不成。

      但在汉弗莱对重新恢复安静的共处时光十分满意时,与此形成鲜明对比,哈克却变得忧郁寡欢,甚至陷入到一种诗人般的绝望。寻觅岩洞的野外考察间隙里,他常常无缘无故,双目放空发呆,嘴里念叨起:“道德(morality)……正常(normality)……”

      绕了雪地一圈的汉弗莱不得不礼貌地打断他:“请原谅我打断您的沉思。但您是在思考生存还是毁灭吗?”

      “比这更深奥,”哈克干巴巴地说。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汉弗莱”吸引,就在他们单独相处的两个多月之后——如果再勉强加上之前同事共处的好几年!

      如果伯纳德在畔,就会提醒哈克这叫“吊桥效应”。如果多萝西在,说不定还会给他解释一番啥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但不幸的是,眼下是汉弗莱爵士的主场——所以,情况非但没有缓解,而且一路朝着绝望的悬崖奔去。

      “To be or not to be…”擦身而过的汉弗莱只挑起眉毛,摇着头,对着又一个陷入哲学深渊的大学生袖手旁观,抛下一句随风而逝的感慨。

      在哈克为“偏爱”产生的本身犯愁、乃至于涉及探索精神分析、人性心理,以及三大哲学终极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的奥微之际,岩洞寻找的清单范围慢慢缩小到了三项,汉弗莱也变得紧张兮兮起来。但是,十二月中开始爆发了几场暴风雪,连雪橇都没法再出门,他们不得不被困在旅店二楼,几乎天天对着窗外望雪兴叹。

      见哈克仍在念叨着他的论文,简直像个发疯的钟表匠*(胡塞尔),汉弗莱不禁插口提醒道:“大臣,不道德和正义不是完全矛盾的……”

      “你可别想再来一遍(you are not starting it again),”哈克回过神来,幽怨瞪了他一眼,这完全在帮倒忙。

      而且,他可完全没看出来以《兔子也吃窝边草》、《吉姆的斯巴达式内阁》为标题上Film&Filming(*最早男同杂志)或者镜报还能是好事儿!

      等雪稍停的间隙一天,他们抓紧了机会急忙外出,但只找到了一个池塘,一片残存的古老砖墙,和盖尔人的半间老屋。凄凉的夕阳之中,最后一个清单上的地点也被排除在外。眼睁睁看着汉弗莱的钢笔划下那圈的瞬间,好似一种再也回不去正常时空的绝望强烈席卷了哈克。

      “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他失魂落魄地喊道。而他完全看不出已知的这条按部就班的人生路有什么未来,一种孤独感痛哭流涕地击中了他,就像是抱着马的尼采,“噢——”他抱着椅子腿,坐在地毯上,发疯地失声痛哭起来。

      回到旅馆中,一样茫然失落的汉弗莱见到哈克陷入了歇斯底里,反倒不得不提起精神,试图安抚他:“我们还有很多轮转机会……”(reshuffle)

      “以及很多边缘选区……”

      哈克把自己埋在手巾里,哗哗哭地更伤心了——就像他的人生已经冲进了悬崖。

      汉弗莱紧紧蹙起眉,忽然他问:“您想喝酒吗?”

      “很想。”哈克拿开了手巾,吸了吸鼻子,露出闪着泪花的通红眼睛。

      共同法则

      第十条:在某种情况下,可违反条例,包括如下:a)危机;b)……

      酒馆一楼的气氛是与二楼截然相反的一片喜意融融。许是圣诞节还有两日将至,村民都早早的聚集在这里,有老人拿着风笛调试着音,妇女则凑在一起织毛线。

      乘着汉弗莱去拿酒的功夫,哈克没精打采坐在角落的圆桌上,顷刻就又发现身边挤满了人。等汉弗莱端着两杯烈艾尔酒回来时,哈克已经恢复了活力,正和一个村民在聊天。

      “他是你说的那个「半对半」?”(half and half)

      “半对半?”汉弗莱放下两只木酒杯,疑惑侧过头。

      哈克干笑了一声,起身拍在他的肩膀上,打岔般朝众人介绍着:“这是汉弗莱,他也是个大学生——”

      顶着“半对半”的外号,汉弗莱让哈克抓着混进了人群里,还没思索明白他怎么成了牛奶和奶油的混合物。但很快,在土酒的辅助和二人买醉的明确需求下,村民无聊的对话、吵闹的音乐、嘈杂的欢庆统统都像施了魔法变得入耳动听,宛聆仙乐啦。常言道,几杯Wee Heavy下腹,明天别想走路。尽管通常汉弗莱青睐狮子头(伏特加),哈克则钟情麦卡伦(威士忌),但酒馆中劣质的自酿酒在这个冬夜击败了享誉闻名的前两者。夜色落下时,他们就像混入群众的地下党员,成了融入酒精海洋的几滴水花。而这其中,对政府的齐声抱怨功不可没。

      “都是糟透啦,”哈克说,挥舞着手,使劲抖漏出三十年后唐宁街十号才可能(绝无可能)公开的内幕情报,肆意攻击着充满黑暗的当下保守党内阁,把村民听得哗然惊呼。他又用小臂勾住汉弗莱的脖子,像是要吊死他般用力:“只有我们的Humpy,啊,我真该娶了你!”

      “Yes…and no,”汉弗莱眨着朦胧醉眼,侧头朝他口齿不清说。

      在他来得及长篇大论辩论出一二三之前,众人就嚷嚷开了“娶啥”的话题,立刻就把他浮上水面来的最后一缕清晰思绪给淹没了。汉弗莱甚至还听到有个人说:“在乡下,你娶头山羊都行!”

      到了夜里,几人醉醺醺聚在一起打起了牌,汉弗莱在边上只看了几局,就弄懂了乡下的玩法,他坐在哈克身边,只不出声地划着他手臂,或者拉拉衣袖,用着目光暗示,就帮哈克赢了不少钱。等玩到半夜时,边上围聚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在一局重大的对赌成功后,哈克兴奋地抱住汉弗莱,重重一口亲在他一侧的脸颊上:“你可太棒了!”又亲在另一侧的脸颊上,当他朝汉弗莱的嘴上亲去时,被跳起来的汉弗莱死死摁住了。

      “半边和半边,够啦!”汉弗莱大叫道。(half and half)

      哈克捧着他的脸:“哦,你这可爱小呆头鹅!”(goofy)

      他笑嘻嘻的眼睛闪闪发光,快活的像是要跳舞。接着,他洋洋得意地宣布,用赢来的钱请人人最后喝顿酒。一片欢呼声里,汉弗莱醉的几乎找不到北。他可从没想到自己在这蛮荒之地也能这样受欢迎,简直比使馆晚宴还要乐呵呵。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9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