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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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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雪这么大,打滑也不是我的错啊,”哈克捏着方向盘,小声嘀咕着。但这一回,可没有交通部奖章给他赎罪了。汉弗莱正惊恐万分地坐在左侧的副驾驶上,一手抱着手里的公文包,一手紧紧攥着车门扶手,等侯自己险些升天的灵魂渐渐归位。两盏车前灯照耀出撞断歪落的木路杆,变形拱起的汽车前盖上,正冒着一股黑烟。
一个戴了黑头盔的交警打着手电筒,站在公路边,怀疑地检查他们,又从车窗外,比对着哈克的脸和证件猛瞧。
“我没喝醉,”哈克见他还要凑上来拿鼻子闻自己,连忙朝后一躲叫道。
“你俩去公路北边干啥?”交警那一口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差点没有让哈克听懂。
他连忙伸手比划了两下,解释他们的出行理由,但一堆“社会学调研”、“田野调查”的官方说辞只让交警糊涂地皱紧眉头,脸上怀疑之色反倒更深。
说起来,两个伦敦的大学生在圣诞假期,莫名其妙离开大城市因弗内斯,租了辆车专门跑去往北边荒山野岭的村落,确实显得十分行迹可疑。而且,哈克也没当过交通部大臣,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底下的这□□警打交道,一时越辩越乱——眼瞧那交警把手放在腰侧的手铐上,汉弗莱爵士遂立刻出面,施展外交手段,挽回了岌岌可危的局面。
“警官,也不早了。”汉弗莱笑容可掬,热情地伸出右手和交警用力一握,顺带在掌心偷偷地递去一张叠起的纸钞,“下班后去喝点小酒?”
在重要内阁大计前,哈克决定对这一渎职行贿的邪恶场面一声不吭、视而不见。
收了他的“棕色信封”,警官态度顿时大为缓和,给他们让开了绿灯。不仅同汉弗莱寒暄攀谈了番,临走时还给他们指了个明路:“这么大的雪天,最好去前头镇子上租个雪橇走。”等二人叫来拖车离开后,还听见那交警嘀嘀咕咕着:“真是疯狂的大学生!”
只要会雪橇,五条狗拉着,苏格兰哪里都跑得了。第二天早晨,哈克站在邮局前的雪地里,数着雪橇前头猎犬的数量:“还真是五头!”
他兴高采烈地转回头,朝不远处刚刚从镇上邮局雇佣来了向导的汉弗莱猛招手。汉弗莱相当地怀疑,他把这当作了春游。
他们的向导是个乡下小伙子,显然听过本地村子,俩人一坐进雪橇车后,就立刻开始穿过松林和雪原,去山岭之间。
只可惜,祸不单行。一路上,见哈克对雪橇饶有兴趣,那年轻的向导热情邀请他坐来前排,试试手。哈克欣然捏着缰绳,听缺了个门牙、吐字不清的苏格兰小伙子现场教学,进展飞快。但在雪橇犬稳稳拉过一段上坡,忽然朝一个陡坡下狂冲时,前方出现了块巨大的岩石。听到人大叫着转弯,哈克下意识胡乱一拉,雪撬板顿时侧歪了过来,惊险至极地擦过石头,翘起的右半侧直直从岩石上腾飞起来。
若只是如此,也还只是刺激的转弯飞车。但偏偏此刻后排的汉弗莱下意识捏住了哈克的肩膀,把边上提着缰绳、试图重新控制局面的向导猛一撞。那根缰绳一松,几条狗就彻底失去了控制。三人在空中飞了出去,往柔软又厚厚的雪里直直撞了个脚朝天。汉弗莱和那向导倒贴在了一起,就好像是叠叠乐,连续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行李箱都飞去了十英尺外。
等几只狗汪汪叫着,汉弗莱从雪坑里爬出来的时候,哈克居然从担忧忽然变做猛烈狂笑。
汉弗莱黑着脸,把头顶帽子上一个滑稽戳着的靴子拿下来。
瞧见他棕色的眼睛里射来的怒火,哈克自知理亏,连忙垂头,心虚地试图憋回笑声。但等向导踮着一只脚,金鸡独立地跳来,问汉弗莱要那只靴子时,他还是没忍住,爆发出了一阵欢乐的大笑。
在抵达村庄的后半截路上,汉弗莱爵士不顾寒冷空气和冰天雪地写字的困难,执意要求立刻追加上两项条款:
共同法则
第六条:哈克远离方向盘
第七条:同样,也不准驾驶雪橇
“雪这么大,打滑也不是我的错。”哈克抱着人的公文包小声嘟囔着。
这是汉弗莱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这句一模一样的借口了。他恶狠狠瞪了哈克一眼,竖起手指:“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命定。”而老天爷知道,哈克的“好”运气还能把他带到什么坑里!
他收起两根手指和贴身的小记录本:“…而鉴于政府工作的原理和保险公司类似,经由风险评估,已慎重做出一部门决议。”他棕色的眼睛摄人地笼罩而来,确保清晰、无误地转达给当事人:“——你不被允许驾驶了。”
“这不公平!”哈克抗议着。
“政府决议和公平无关!我们要保证的是安全!”
哈克愤愤不平地哼了声,转而抓着另一道救命稻草,挟持他说:“反正到了当地,你又得靠我了。”
“关于这点,”汉弗莱慢吞吞地说,眯起眼,露出一种让哈克预感不详的闪亮微笑,“鄙人窃以为,此番下乡行动还需要做些二手准备……”
“不,不!汉弗莱,”没等他说完,哈克就立刻打断了。他警惕地张大了灰色的眼睛,像只捍卫自己的地盘的猎犬,或是要被人抛开的应激大狗:“这不是你的领域!跑选区这事我在行,我才知道怎么和百姓打交道——”他可是从地方选区摸爬打滚,一路走上白厅巅峰的人。他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说:“你就等瞧吧!”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乡下村子时,哈克已完全进入了斗志昂扬的状态,就好像胸中火焰熊熊燃烧,捏着演讲稿准备着随时上台了一般。他新奇地东张西望一番,只见雪橇把他们带到一个三叉路口。
“市政厅在哪儿?”他问。
向导小伙子回过头来,茫然了片刻,指着岔路口一家黑漆漆店铺:“这儿只有面包摊。”
“劳驾——”哈克顿时跳下车,捏着帽子,急冲冲朝那摊子的门帘跑去,把汉弗莱二人撇在身后。他一边摆出自认为最受媒体宠爱、热情洋溢的笑容,推开门帘:
“夫人,您好。”
木屋中,一张摆满了面包的粗糙红木桌后,正侧站着一个裹着蓝色头巾、穿着深红衣服又矮又胖的苏格兰老妇人。他快速打量了一圈昏暗的室内,还看到了邮筒、牛奶罐和木柴,看来此处兼职了不少功能。
听到门口的动静,女摊主从打开的橱柜旁探出头来,棕色的眼睛打量了眼穿着格格不入的哈克,顿时粗鲁地说:“酒馆在山脚下。”又把头转了回去。
哈克花了番功夫才听懂她浓重的口音,忙弯下腰,笑着连连摆手:“哦,不,我不是要找酒馆的——”他似乎有点担忧对方听不太懂他的口音,不免刻意放慢了语调,前倾着身子,凑仔桌边夸张地说:“您有没有——听过——洞穴原始人?”
“你管谁叫原始人?!”
那裹着头巾的老妇人却双眉倒竖,猛地一拍橱柜门,转身来怒气冲冲质问道。只吓得哈克往后一蹦,差点撞进身后汉弗莱的怀里。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岩洞!”
“岩洞?”老妇人滑稽的苏格兰口音只把这个词读的怪里怪气,她目光像射出一道利刃,“Aye,小子,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她一脸凶巴巴看着二人,抬手飞速地把眼前的面包统统裹在布里,防备地模样就好像他们是文物贩子。
哈克吓得手足无措,连灰蓝色的双目也溢满了惊慌: “我们是——”
“我们是从因弗内斯来的,”汉弗莱径直接过了他的话,换上了地道的苏格兰口音,从身后挤了上来。哈克忙给他让开位置,双目里洋溢着感激,哦,多亏汉皮救火呀!
老妇人听着他的腔调,神色顿时缓和了些,却又看向哈克,朝他一扬下颚,问汉弗莱:“那他呢?”
“我来自伦敦的LSE,”哈克见终于可以插进话来,连忙挤上来说。看她露出了糊涂的神色,他又更进一步地详细解释道:“伦敦政治经济大学,社会政治系。我在做——田野调查。”
“田野?”摊主眯起眼怀疑瞥着他们二人,防备地在胸前叉起双臂,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这儿没什么岩洞。”
“太野蛮了!”
“大臣,可不能这么说,他们是重要的选民。”汉弗莱假惺惺地纠正他。
哈克迁怒般瞪了他眼。刚刚二人不死心地又跑了一个铁匠铺,但第二次又让人扫地出门。天已经黑了下来,就像他渺茫的未来。他不禁有些怀疑人生:“这里的人都咋回事?”
“或许,大臣,”汉弗莱文质彬彬地一摊手解释道,“他们对山羊绕篝火壁画和原始人岩洞并不感兴趣。”
真是实用的分析呀,哈克嘲讽地想,他责备道:“刚才你怎么不来帮忙?”
“这个嘛,”汉弗莱仰起头,“恐怕我没有您那样的沟通技巧啊!”
哈克居然被安慰了。他深吸了口暮色雪野上冰凉清澈的空气。
边上的汉弗莱则胸有成竹,气定神闲说:“而且,领导的艺术在于寻找发掘合适的人才,再安排他们去做相应工作。”
在哈克弄明白他话语里的深意之前,汉弗莱忽然转回头,建议道:“为什么不试试相信专业人士呢?”
看着他暗示的笑容,哈克一愣,忽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圈,转过头,来眼巴巴地问:“伯纳德在哪?”
难道汉弗莱已经成功联系上了伯纳德和新闻官了?
汉弗莱棕色的眼睛迷茫了片刻,才迟疑地眨了眨:“他应该在母亲温暖的肚子里?”
尽管哈克的“选区拉票”行动暂遭挫折,他们却丝毫没有因此放弃。夜里,他们住进了村子里唯一的一家旅店,一楼就是那老妇人说的土酒馆。房东主人告诉他们,因为管道坏了,只有一间客房还有暖气。向导小伙子还得和房东一起睡。
往铁质床杆的单人弹簧床上一坐,哈克看着窗边的另一张单人床,啧啧生奇道:“可真像是大学宿舍。”
汉弗莱不明白地眨了眨眼,(他住的都是单间!),只把行李整整齐齐摆放好,哈克已经习惯了他的轻度强迫症。非要把世界上一切都归档地井然有序,真是可怕的公务员呀!
次日早晨,二人在一楼角落狼吞虎咽用着早餐,那向导小伙子一脸精神抖擞地从门外转了回来,说他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你找到了?”哈克惊喜地丢掉了手里刀叉,灰蓝的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
“是啊,岩洞,山羊——”那小伙子吸了下鼻涕,转着眼睛,掰着手指,吐字不清地说。
“山羊的篝火壁画,原始人的岩洞——对极了!”哈克不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窜立了起来,忽然,他喜悦的目光又直直扫向桌对面的汉弗莱。
汉弗莱这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也跟着站了起来。“是的,大臣。”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功劳,谦卑地一按胸口,“是由鄙人安排的术业有专攻。”
激动的哈克无心吹捧他的睿智,只双手抓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下,就“哈哈”大笑红光满面地急急催促三人动身。像是一头被人鞭打的毛驴,几人快速坐上雪橇,一路冲进了山林。到了一座雪橇无法跨越的山岩下,又换成了两条腿,辛辛苦苦地爬山而上。差不多日中时分,才气喘吁吁赶到了地方。
眼前是一片白雾笼罩的灰岩平台,阳光吹开了雾气,露出山岩上厚厚的雪。倘若在夏日,恐怕能望见一片绿蒙蒙的草青色。哈克探头张望了一圈,高耸一片乱石堆间,只有几只灰毛羊侧立在岩石上俯视着他们。
他有些茫然地转回头:
“这是岩洞?”
“对啊,当地人管这叫岩洞山羊。”那小伙子咧开了嘴,露出黑漆漆的门牙开心一笑,理所应当地说, “你看,他们会跳,爬上岩洞——”
哈克张大了嘴。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和那几只悬崖峭壁上的异种山羊面面相觑,听见它们“咩咩”叫着。他缓缓转头,看向汉弗莱。只见到公务员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专业人士,汉弗莱?”哈克不抱希望、又不甘心地还存着点微弱的期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