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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你家里有一栋城堡!”列车餐车的包厢之中,哈克坐在汉弗莱对面,手指放在公文包上戳指着他的方向。脸上的神情颇像只瞪圆金色眼睛、张牙舞爪的短毛猫。

      “噢,大臣。”汉弗莱抬起头来,亲切责备地看了他眼,语调拉长以表达细微的不赞同。他伸手撇掉严严实实裹着的冬装肩上的雪花。

      列车车厢的窗外飘洒着鹅毛大雪。十二月份的英国已经冷到所有湖都结冰了,几只女王财产的大鹅还冲进了有暖气的图书馆一楼。自打他无法应付哈克的纠缠,不得不勉强(近乎被迫)同意这场「大计划」,并在前几天,告知他居所后。今晨的车站上二人一见面,哈克就咋咋唬唬得对他嚷嚷开了,活像只气鼓鼓的河豚鱼。

      汉弗莱把大衣挂好,松开西装的扣子,在小桌边坐下,扬着头问:“喝茶吗?”

      哈克哼了一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稿纸和钢笔,放在二人中央的台子上。汉弗莱摇了摇列车的铃铛,对餐车列车员快速交流了几句:

      “一杯加奶和糖,一杯不要糖。”

      在入主DAA前,汉弗莱早就见过大臣的简历,他家庭是典型的新兴中产,父母从曼切斯特来到伦敦,开了家洗照片店,随之逐渐经营其其他业务,盘下了更多店铺,家境也渐为殷实。

      而情况到哈克这里却截然不同,他此前只知道汉弗莱出身中产以上阶级,却不知道他竟是一个世袭爵爷!对于城堡这种古典旧贵族的特权,他心里既不乏瞻仰的好奇兴奋,又难免有些忿忿不平起来。

      “这是什么?”汉弗莱却扫了眼他拿出来的一沓论文。

      “政治学论文。”哈克咬着钢笔帽,回答道,“关乎亚里士多德的道德正义观。”

      他挠了挠浅金的头发,忽然灵光一闪,眼前一亮,抬手指着汉弗莱道:“哈!我想到了,我这就专访揭露一下你这腐朽的贵族生活。”

      “噢,大臣。”汉弗莱只优雅呵呵一笑,“假期间,恕鄙人不提供服务。”

      “道德真空!”

      “大臣——”汉弗莱不赞成得拉长了语调,转而圆滑耐心提醒道:“《共同法则》。”

      条款三(a),不得互相攻击。

      倘若只论熟练玩弄规章制度,任何大臣都不可能胜过一个公务员,更何况是个中翘楚的汉弗莱爵士。但大臣也自有其特权。哈克哼了声,如往常一样不管不顾掀了桌子,拿钢笔隔空戳着他:“汉弗莱,腐朽贵族!”(rotten aristocracy)

      “哦,大臣,我只不过是个谦卑的国家公器。”

      “贵族公器。”

      此刻,汉弗莱好似无可奈何一般叹气了声。哈克见此不免又自以为取得了争论的胜利,不由洋洋得意起来。

      端起热茶半是掩饰,汉弗莱嘴角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微笑,但他也无意告知哈克全部的真相。艾普比祖上在英法战争期间是个光荣牺牲的将军,但是,贵族的头衔到了如今,也意味着每月越发高昂的支票,和扛不起各类债务。到他父亲一代,古堡里的名画都已经被变卖了,好应付遗产税和各类高昂修补。最麻烦的是,他们还不能随意改装这座老掉牙的建筑,因为一切都在法案保护下。

      汉弗莱的姐姐受不了这些,她南下伦敦后,又去了新大陆美国,嫁给了某个波士顿的豪门。每次汉弗莱回到家,都要应付他那孤独的父亲。一天里他不是在打猎,就是在喝酒。医生上次说,年近花甲的父亲已经有点神志错乱了。

      哈克的大脑不足以理解这些,汉弗莱暗忱,还是欣赏那愤愤不平的样子更富活力与趣味。

      见哈克开始皱眉苦思冥想那作业,钢笔在纸上沙沙涂改,汉弗莱不由朝后靠在包厢椅背上,审视起面前的年轻人——目前为止,虽然偶有矛盾(斗嘴),二人关系建立正朝“良好”方向发展。而汉弗莱足有信心,让这“吊桥效应”把哈克和他紧紧绑在一起,变得彻底地离不开他,以及他这段真假虚实难辩的“友谊”。到那时候,汉弗莱爵士的伟大计谋就大功告成啦!

      目前来看,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大臣,您是怎么说服你家人今年圣诞节不回去的?”

      汉弗莱随口试探着。

      “他们去南非度假了。”哈克果然忘了刚刚的胡搅蛮缠。

      有时候大臣们往往幼稚出奇,就像只□□小熊,非得顺毛摸一摸。长期以来,汉弗莱已掌握了相当的调教技巧,这是公务员体系的精妙课程和骄傲成果。

      “令尊令堂倒是开明的很。上次于伦敦,我已经有幸见过令尊一面,哈克老先生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善人啊。”

      他热情满面地说道。

      哈克陡然想起博物馆奇妙夜那天,父亲为“两位调皮学生的大胆行径”保释,才把他们领出了铁栏杆,不由面红耳赤。虽则没有上档案,但也够丢大脸的。

      “他们也知道你,”哈克忍不住道,“我给他们介绍过你,作为我的朋友……”

      汉弗莱插嘴道:“腐朽贵族和道德真空?”

      “汉弗莱!”哈克警告得叫了声,灰蓝色的眼睛责备地一瞪他,别得寸进尺!他不得不解释:“是「牛津的学生」。”

      只见汉弗莱挑起一侧眉毛。

      哈克对他优雅气质的偏爱刹那间又不合时宜得冒了出来。准确来说,他的用词是“牛津的优等生,一个很有原则的年轻人。”为了争取父母同意,他可把汉弗莱吹的天花乱坠,简直是天下靠谱无双。但汉弗莱别想从他这儿打探到一个字眼!

      一开始,他们听说圣诞假期他要去“同学家”拜访,还误会是要去见未来女友一家,直到他说明白了“是牛津的汉弗莱”,二人才好似恍然大悟。然则,所谓拜访汉弗莱家本是个幌子——他们真实目的是去苏格兰北方,找考古学家二十年后才会发现的人类遗迹。但是,现在哈克忽然不这么想了。

      他对汉皮过去的好奇忽然开始熊熊燃烧。

      从一座古老的城堡开始。

      一走下车厢,哈克就发觉雪已经停了,这座乡下小镇的月台上人影稀少,到处都是灰蒙蒙、白皑皑一片。冷气从蜷缩的脚底板直嗖嗖窜上来,仔细一嗅,鼻尖充斥着一股苏格兰高地特有的湿冷味。

      来车站接他们的是个头发苍白的管家,汉弗莱问侯了下他,得知父亲老艾普比和郡里的另一个乡绅出门打猎去了。

      “在下雪天?”哈克不禁问。

      “暴风雨也无阻他们的热情,大臣。”和他坐进汽车后座的汉弗莱耸耸肩。

      一路乡村小道行来,都是大雪掩住的田地和成片丛林。人烟寥寥,厚厚的白雪覆盖一尺,几人直抵一座树林深处冰雪之际的高大灰色石建筑。哈克好奇打量着,步入其中时不免生出几分忐忑。只见有些空空荡荡的会客厅里,一面油画墙上还能瞧见被卸掉的挂画印子,整个城堡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有两个:潮湿以及寒冷。就像是从湿漉漉的泥里拔地长出来的。

      汉弗莱则熟稔得摇了摇壁炉上的一支铃铛,一个厨娘给他们端上来了热茶,放在那看上去年代久远的皮沙发边上。随即,一个健壮的下人走进来,“对不起,先生。”他礼貌得让哈克让开些许,接着在砖块砌成的壁炉里,搭起他提进来的干木头,拨弄了下火星,就熟练地点燃了火。

      “欢迎,大臣。”汉弗莱走到哈克身边,张开手邀请道,“欢迎光临寒舍。”

      这可真是寒舍,哈克冻得搓了搓手。抬起头看向棕色的双眼湛湛发光正微笑的汉弗莱,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眼前是未来那个世故精明的秘书长回到跟前。他忽然想问问,也不知后来汉弗莱把这座荒废的城堡打理的如何了——

      汉弗莱及时递来一杯烈酒,哈克接过小玻璃杯:“多谢,汉弗莱。”

      一小杯威士忌下肚,火焰熊熊烧腹。

      “——真是个宏伟的好地方。”

      汉弗莱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松了松领带:“晚上有场舞会,你来的正巧是好时候,大臣。”

      哈克正好奇盯着砖瓦里熊熊燃烧的火焰,闻言惊讶侧头道:“舞会?”

      “乡村自有田间乐啊。”汉弗莱微笑着,陷进沙发里,露了个舒服的呻吟。哈克发觉他就像是只短毛猫回到了领地,在窝里舒展着毛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作为此间主人,我十分荣幸能邀请您作为贵客一起前去。”

      “汉弗莱——”哈克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沙发上直起身,挪着坐近了点儿,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得问,“是不是也会有些漂亮的女士们?”

      “当然,有伊丽莎白、简和迪莉亚*。噢大臣!你到底把这当什么了,”汉弗莱讽刺说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个与民同乐的社交活动,不是十八世纪的奥斯丁小说。”

      “我只是担心——”

      “什么?”

      “你是不是通过这个认识「艾普比女士」的?”

      汉弗莱花了一秒钟读他的脑洞,顿时被他击败了。哈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他十分认真得在担心自己的出现,会有误汉弗莱的终生大事似的!

      “……我向你保证,不是在这一场舞会。”时隔多年,汉弗莱爵士再度双手捂脸,破天荒得哀嚎了声。

      凯利舞会——夜里哈克到了现场,总算明白汉弗莱为何说这就是个“社交活动”。

      时值周末,又是假期,几个附近乡村的人们都携家带口而来,大家纷纷聚集于布置一新的老市政厅大堂里。哈克绕过了高耸的圣诞树,望着碧绿的榭寄生,和缠绕的猩红色的彩带,只看见两个小孩穿过自己笑闹着冲去,险些被撞了个正着。“嘿!”他叫了一声,摇摇头,看着粘在自己羊毛外衣上的糖浆,只好自认倒霉。

      门口几排桌子上,正摆满了鱼三明治和饼干等小吃。大厅中人山人海,除了四五个年轻人坐在中央高台那儿拉着小提琴、长笛和手风琴,其余人都在自得其乐,老人聚在一旁玩桥牌。还有几头棕驴脖上挂着铃铛,叮叮当当在温暖的室内走来走去,冲着他嘶鸣。

      四周全是难以理解的高地口音,挤得他心慌意乱,好似来到了格拉斯哥。

      节奏明快的苏格兰风格音乐中,人群中央有十多人围成圆圈,两两组队跳舞,不少人穿着苏格兰裙,就和汉弗莱一样。

      “对您来说是不是有些无聊了?”汉弗莱人群中匆匆交际了一圈,又回到了哈克身边,颇有点醉醺醺得问。

      “那几头驴呀……我是说乡风淳朴啊。”哈克才脱口而出,又连忙纠正了自己。他端着酒杯,紧张转回头。实则,听到汉弗莱的熟悉上城口音,真让他松了口气。好在汉弗莱正冲他微笑,似无心计较,他又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说真的,这是他第一次看汉弗莱穿民族服饰!

      那双棕色眼睛正目不转睛看着他,亮着温暖的火焰,像是烛火的倒影。哈克忽然被一阵体贴细微感动了,汉弗莱一定是见到自己格格不入,才特地来角落陪伴的:“噢,汉弗莱。”这可真贴心!

      “——你想去跳舞吗?”哈克张口邀请道。

      汉弗莱双目茫然了片刻,虽然他没有读心术,但不妨碍他摸索哈克那跳脱的思维:“您想学凯利舞?”

      “什么?啊!——是的,”哈克忽然不确定了片刻,他是这个意思吗?但是男子汉一语千金。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整了整衣服,昂首挺胸一挥手大气道:“入乡随俗,让我们今天与民同乐!”

      汉弗莱挑起怀疑的眉毛,见他喜滋滋模样,只好顺从他的主人,恋恋不舍得一同放下酒杯。

      他边走边解释道:“大臣,凯利舞是两人一组的集体舞蹈。它最早源于盖尔人,后来传播到了整个高地,是传统舞蹈中最容易的一种。”

      他拉住哈克的双手,二人面对面组成搭档,站进了原本的圆圈里。周围的人正跟着节拍踢踏,见到两个年轻人,顿时吹着口哨,热情欢迎他们也加入进来。哈克顿时笑了起来。汉弗莱边教他动作,边强调道:“苏格兰人喜好欢快的音乐。你只要跟随耳朵:前进、并步、小跳、再摇摆——不是扭动——也不是缩动——摇摆、摇摆——大臣。”

      哈克竭力得扭来扭去,活脱脱像只笨拙的大鹅,汉弗莱不知为何没再纠正他,反倒被逗乐地哈哈笑了。没多久,哈克就开始熟悉了动作,几个回合下来,汉弗莱的一些高级舞步也让他偷师了。

      “挺简单的!”哈克兴高采烈得说。他开始享受这种纯粹的舞乐,等交换了一轮舞伴搭档后,汉弗莱又回到了他跟前:

      “听着,汉弗莱,我在想……”

      或许是玩的太忘形了,汉弗莱下意识得打断道:“大臣,有想法对于您来说是很危险的。”

      哈克一噎,发觉汉弗莱满面红光,反应过来他是真的喝多了!他不由恶狠狠得瞪了他眼,吓唬他任性地道:“我——想——!汉弗莱,我想……我准备要做一件事。”

      “很好,大臣。”汉弗莱弯起双眼,接着一顿,礼貌地问道,“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

      哈克拉住他的双手,一起反身换位,转了一圈,双双回到面对面的起点:“关于你说过的……成为朋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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