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锁难开》钟南啊

14、惹祸

　　中文专业的英语课程到大二下学期就会完全结束，在英语课完全结束之前，学生必须要具备能够过四级的英语水平，除了阅读，听力也十分重要。所以大二下学期的英语课还专门开设了听力直播课，在计算机室上。
　　路易的腰经过一个礼拜的修整勉强能够正常活动了。这一个礼拜期间，在妈妈的强势要求和人情逼迫下，英语教研组总算是给了她一周的假，让别的同事帮她代课。路易一方面确实是身体原因，还有一部分则是怕在课堂上碰到程星，虽然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坏事，可是程星的问题问出了口，见面总是尴尬的。干脆就开开心心在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什么也不想。
　　哼哧哼哧爬到了四楼计算机教室，路易感觉自己真的需要补一点新盖中盖了。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上课铃声也准时响起。听力课程对于教师来讲是比较轻松的，播放听力材料，学生作答，教师讲解，往往还有多余的时间，就给学生放电影，当然，是经典励志可以作为听力辅助教材的电影。路易在教室里走了两圈，大部分的学生都在认真听着，走到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程星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也没听，也没睡。路易犹豫了一下，没有叫她，走回了讲台。
　　程星见到路易来上课时，心里像是有一尾小鱼摇曳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整整一个礼拜，照路易的性格，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也坚持到底。连课都不上怕是为了躲她吧。当路易走到她面前时，她心里有一小簇希望，希望路易能够跟她说句话，但是路易像是没看见她，直接无视。
　　哦，这么不想看到我吗？我知道了，那我消失吧。
　　程星站起来，踢开凳子，在同学们惊异的眼光中离开了教室，路易甚至没来得及问她去哪里。安排好班里的学生，路易追了出去，可是四楼到一楼早就不见了程星的影子。路易只好回到教室里继续上课，心里一股气恼，什么时候学会当众翘课了？因为感情私事就当众跑出去，像话吗？心有杂念，以至于听力答案都报错了。她干脆不再继续讲课，给学生放了电影，自己则去走廊上给班级辅导员打电话汇报程星私自离开课堂的事。
　　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好的感觉让她心神不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路易在心里安慰自己。照程星的性格，最多也就是自己憋着闷闷不乐，总不会做一些极端的事。
　　等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路易吐了一口气，跟着学生们一起下楼，总算是结束了。她拿出手机给程星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哪？为什么跑出去？
　　突然，学校里响起了救护车的警报声，校园大道上驰来一辆救护车，恰逢下课人流高峰，救护车不得不减慢速度，学生们都让出路来，纷纷探头看着救护车的去处，路易没有太在意，直接回了教师公寓。
　　“知道吗知道吗，女生宿舍三栋有人自杀了！”
　　“听说了，据说是大二的学生，发现的时候血流了一地，她们宿舍的人都快吓死了。”
　　“啊？这么猛？好可怕哦。”
　　“就是，万一真死了，学校得赔钱咯。”
　　“那你们知道是谁吗？”
　　“是中文二班的程星，篮球队那个，个子很高，估计有一米八几的，短头发。”
　　“啊？是她啊！怎么好端端的要自杀，我还看过她打球，很帅的。”
　　……
　　一时间校园里到处都在谈论这一件事，各种各样关于程星的流言蜚语满天飞，有的说是因为程星家里破产了，有的说程星是因为借了裸贷还不起，还有人说程星跟一个有钱的公子哥交往被抛弃了，还有人说因为程星得了抑郁症……明明没有什么交集的人，竟然能够凭借知道那么人把一件没有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没有人关心真相究竟如何，别人人生中的悲剧只是他们眼中的闹剧，别人的死亡或者伤害，只是他们饭后的谈资。最后还要加上一句只有软弱的人才会那么不珍惜生命的评论。
　　路易是通过学校知道这件事的。校长室里，她被骂得狗血淋头。路易一声不吭，并非她认同校长说的那些罪名，比如不关心学生情绪，没有尽到老师在课堂上保证学生安全的责任义务，甚至是没有及时上报情况。她不关心这些，她只想尽快结束，去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了。校长还在喋喋不休，路易再也忍不住：“校长，学校里给什么处分我都接受。我想先去看看那个学生。”留下惊愕的校长，似乎还有一肚子话没有说完。出门的时候碰到辅导员严莉莉，严老师本来想说什么，但路易小跑着离开了。
　　路易最讨厌的就是医院。她这辈子注定好医院脱不开关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复查，经受各种各样的询问，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然后带回一大包药，每天按时按量服用药片，饭可以不吃，药不能不吃。她不能享受阳光，出门永远穿着长袖打着太阳伞或者戴着帽子；她不能剧烈运动，即使是适度的运动也不能太多，否者可能会影响心肺肾脏功能；她不能饮茶饮酒饮咖啡，有刺激性的都不行；她不能吃油腻的辛辣的，牛肉，豆制品等发物都不行，连蔬菜也要避开光敏性的蔬菜。她要定期检测自己的内脏功能，定期检测自己是否有骨质疏松的症状，定期检测血压和造血细胞功能以及是否贫血。一旦发生不适症状，她就要做好病发治疗的准备，即使是感冒，也不敢大意，她细细呵护自己的身体，如同惊弓之鸟生怕出问题，生怕复发，生怕自己万一被病魔带走留下失去唯一女儿的父母，她想都不敢想。所以生活即使有太多的限制，她也用尽全力的去活，为了不浪费比常人更宝贵的生命，为了不让父母失去她而痛苦。
　　现在居然有人，而且这个人是她除了父母之外最关心的人，当着她的面出去，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就自杀了。不可饶恕！
　　路易飞快的走在医院的长廊，脸上挂着两条泪痕，已经留到齐肩的头发散在脸上让她看起来凌乱不堪。
　　到了病房门口，路易却收住了步子。隔着门上的玻璃。路易看到程星靠坐在病床上，一个老人坐在床沿上正在给她喂东西。
　　“咔哒”门锁被拧开，里面的人与进门的人目光相遇均是轻微一颤。
　　“外婆，这是我老师，我想吃橘子，您帮我买几个吧。”程星冲外婆撒娇。老人看着程星满脸痛惜，又看看路易，礼貌性的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这样做很好玩吗？”语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慢慢的冷意。程星把头转到一边去不看路易，眼圈慢慢红了，她努力想克制自己的眼泪，可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抬起手去擦，于是路易就看到厚厚的纱布和病号服上斑驳的血迹，刺得她眼里心里生疼。
　　“你有考虑过我吗？你在我的课堂上冲出去，你有想过我会面临什么吗？你有想过我知道我最亲近的学生我最……在意的人自杀，我是什么感受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苦是不是？你是情圣别人都是冷血动物是不是？我待你如何你不知道吗？我连我家的钥匙都给你了，我的房间任你进出，我做什么都考虑你的感受，你还要怎么样？我能给你的我都给了啊！你还要怎么样？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死了，让别人受一辈子折磨！你有着健康的身体却不知道珍惜，你知不知道有的人为了活下来吃了多少苦！你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路易几乎是用吼的，完全不顾形象，也不顾旁边的病人和他们的陪同。再理智的人，也有不理智的时候。
　　“我……”
　　“我不想听！”程星最后捕捉到的，是路易极度失望的眼神。
　　自杀事件在学校里造成了非常坏的影响。路易和严莉莉都被内部批评记了处分，对社会各界，他们给出了学生情绪不稳定有抑郁倾向的解释。随后，学校里各个系部展开了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校长室及政工处原本是要劝退程星的，一般情况下，学校出于后续安全和不良影响方面的考虑，对于有严重心理问题的学生都是劝退。虽然从法律层面来讲学校这么做是没有依据的，但学校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也可以实施劝退，只要学生没有强烈留在学校继续就读的意愿，劝退也就劝退了。
　　程星没有想到的是，平时那个看上去凶巴巴的辅导员严莉莉挨了校长办公室的批评去争取，最后学校允许只要出具合格的心理健康证明就可以继续就读。
　　严莉莉是个真正关心学生的辅导员，如果被劝退，程星的前途就毁了，她这样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万一以后程星再有什么事，那么不光程星，就连严莉莉也自身难保。
　　不过，再大的雨，总会有停的时候。校园里从来不乏新的八卦满足好事者们。再大的事，经反复讨论后都会随风渐渐消逝，没有人会把甘蔗渣子一直放在嘴里嚼。旁观者向来轻松，只有当事人需要时间和勇气去平复身体和心里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