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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重返校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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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长室出来,程星第一时间去见了严莉莉。因为她的事,严莉莉和路易都受了牵连。严莉莉为她所做的,她十分感激,所以一定要当面表示感谢。程星不是很擅长表达自己想法的人,但这是必须要把感谢和道歉都说出来的事。她敲响了辅导员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没有其他的人,严莉莉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忙着。看到程星,严莉莉还是以前那样有些严肃的表情。放在以前,程星准会觉得严莉莉又看谁不爽能溜多远溜多远。但程星现在看着严莉莉觉得格外亲切,她现在明白严莉莉是个冷面热心的人。
“手续都弄完了?”严莉莉停下手头的工作,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程星坐下。程星摇了摇头还是站着。
“又没有犯什么错,站着干什么啦,坐下说话。”严莉莉起身拉程星坐下,转身去给程星倒了一杯水。程星双手接过严莉莉递过来的水,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严老师,谢谢您。还有,对不起,因为我的事,您受了处分……”鼓起勇气,程星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严莉莉轻轻拍了拍程星的肩膀,这个动作让程星莫名的鼻酸。
“人生是会有很多难以承受的时刻,生离死别,丧失希望,被利用被欺骗,遭遇失败,等等等等,可是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人要坚强一点,知道吗?”离开办公室之前,严莉莉语重心长的对程星说了这段话。
“嗯,老师我知道了。”
对严莉莉的道歉和感谢,再难都是可以说出口的。可是对于路易,程星不知道怎么面对,只想逃避。她对路易有着无数的愧疚,也许自己退出她的生活,让她过回以前从前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事与愿违,程星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师公寓楼前时,恰好碰上了下楼的路易。路易穿着平常很穿的那件灰色连帽衫,白色打底T恤,浅色牛仔裤,头发又长了一点,随意扎了一下,戴着黑框眼镜。程星心里马上爆发一阵海啸,慌忙之下转身就逃走,头都不敢回的跑到最近的图书馆侧墙藏起来,春日里衣衫单薄,背脊抵着粗糙的墙面硌得人心里发慌。日光过于耀眼,程星眯着眼睛无法直视,只能抬手遮蔽,阳光打在手腕那道深刻的疤痕上,粉色的新肉像是会被穿透,直穿进重新跳动的脉搏。程星下意识放下手把衣袖拉得更长掩盖住伤疤。没有人愿意暴露伤疤,无论那个伤疤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总归是因为一件不好的事情,它见证了疼痛。
路易也看见程星了。最近这段时间她除了上课基本不出门,搬出了一大堆书来看,以往懒散的她找了许多事来做,把二十四小时过成了四十八小时的样子,半年没什么进展的课题研究突飞猛进颇有些成果。她不否认自己是在逃避,尽管这不符合她的一贯风格,但去想那些解不开的事又有什么用呢?一团线既然打了死结,那就拿剪刀把它剪掉,解开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呢,也许根本就解不开,最后还是得剪掉,那何必再费力气?她几乎已经说服自己从今往后自己的生活里不再有程星那样一个人,她说服自己原谅自己曾经又荒唐至极的想法,她说服自己即使再看到程星,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至少表面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不想再与程星有交集了,不是因为别的——毫无征兆就去死掉把什么都能抛下的人,太可怕了,那该多绝情啊。她甚至庆幸自己一次次克制住那些荒唐的感觉,否则,她向程星打开她的心门,程星却往她心里最致命的地方刺入匕首,她没有那么勇敢坚强,可以承受那样的痛。
再看到程星,路易心里还是有一些震动,但很快,她就装成没有看到的样子。她就站在那里,看着程星跑开直至不见,一朵大概已经开了许久的玉兰“啪”地从高高的树枝顶上坠下来摔在路易脚边,路易看着残败的花,怜惜的捡起,生命一向如此脆弱,所以要加倍珍惜才行。
重返校园的程星不想去上课,她心里也很忐忑如何面对那些熟悉的同学。捡了一条命,人生并没有变得容易一些,反而有了更多的烦恼。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胆小鬼,还牵连了别人。对于学校和同学,她向来没有什么太多的热情,如果有,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吧,至少是全班都有小红花唯独她没有,全班都上六一儿童节表演,只有她在下面孤零零的抱衣服。初中之前,总是有人问她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她的爸爸从来不去学校看她,为什么家长会她家总是没有人去,别人都和爸爸或者妈妈一起坐在座位上开家长会,只有她总是一个人,哪怕拿了许多奖状,也没有有父母陪着的孩子开心。外公外婆总是很忙,她不怪他们,她只是怪父母,为什么他们对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呢?如果不关心,为什么要生下她?
小小年纪,原本应该开心得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应该笑得像春天怒放的花一样,但是程星不是,从来都是一个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头,仿佛永远都不开心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伙伴。小学初中高中那些同学录上,大家都写着,希望你以后能多笑一笑,不要太冷漠。跟你们不熟啊,也没有冷漠,只是觉得融不进去而已。
还没长大的时候一心想着长大,也许长大了,考上大学了,父母就会多关心一下她,朋友就会越来越多,也许长大了,心愿就会满足了。七岁的时候,她偷偷许了一个愿,她希望有一天父母能带她去游乐场玩,能陪她一起放烟花,如果这些不行,她犯了错的时候被父母打一顿也行,别的孩子都被父母打过,而她只被外婆打过。
后来真的上了大学,父母只说要读的话,以后工作了工资要交给他们存着。爸爸还在电话里埋怨,同事家的小孩一样没有爸妈在身边,别人考了清华,你这学校都不好意思说,听上去满满失望的样子。在你满心欢喜的时候一盆冷水当头而下的感觉很坏,但是程星已经习惯了。
程星还记得,开学报名前一天,外公外婆问她要不要送她去学校,她习惯性说不用了,反正以前开学都是自己一个人报名的。
没想到外公却生了气。
在程星的记忆里,外公只对她生过一次气,幼儿园的时候,同班的小朋友说自己家有棵枣树结满了枣子,程星没有见过枣树就跟着小朋友去了他家,就快到的时候,远处跑来一个人,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举起棍子。那是她唯一一次挨外公的打,后来她才知道外公等她放学等了很久很久不见孩子,心急如焚一路问人找来,气急了才揍了她。
只有带过孩子的人才知道孩子不见了是一件比天塌了还严重的事。
最后,开学那天,外公外婆特意包了一辆面包车从家里把程星送到学校,两个人特意穿了崭新的衣服,外公甚至还穿了只有去别人家做客才会穿的皮鞋,外婆帮他擦得蹭亮蹭亮的。倒是程星,短裤背心人字拖,一点儿都不顾形象。那一天,她是真的快乐,一方面为了自己满足了外公外婆多年来希望她考上大学的心愿,另一方面,她站在这个陌生、偌大,她即将生活四年的校园,有一种真真切切的新生活开始了的感觉,十八岁的人有了一种脱胎换骨长大成熟了的感觉。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那天的心情,却再没有了当日的心情,今日的她,雾霾遮眼,不知何去何从。
程星思绪万千,无所事事的在学校里晃荡,碰到不少熟悉的人,少数几个跟她打了个招呼,更多的人待看清是她,毫不掩饰避之不及,犹如看到瘟神。程星从不迟钝,心里了然,倒也不太在意,她既然来,就做好了面对别人眼光的准备。
但她不知道,她的坦然,在别人眼里可能是失去理智的癫狂。
程星一眼就认出了对面走来的四个室友。她们总是一起行动,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讨论指甲的颜色,裙子的款式,明星八卦,以及学校里谁又跟谁在一起了等等。大多数时候程星和她们不在同一频率,但是没有关系,即使兴趣爱好不同,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一直以来,程星跟她们相处不错。
面对面的,显然,室友们也认出程星来了。
“嗨,去上课?”程星冲她们挥了挥手,首先打招呼。
“嗨……”只有杨一杨略带尴尬的回复,其他三个人都低着头加快步伐,还有一个人扯走杨一杨。
程星挥着的手僵住,笑容也凝固在脸上。回头,她们已经走了很远。你以为亲近的人,也许并不觉得你很亲近。程星能理解她们的反应,那天室友们尖叫的时候,她还有一点点意识,那时候,她像是走在一个漆黑的隧道里,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但对周围还有一些感知。她们当时肯定是被吓到了。
走远的几个女孩心有余悸的往后张望一下,看到程星也回头看她们,赶紧又加快了步伐。
“我们会不会太明显了?这样不好吧?”杨一杨显然觉得刚才她们的反应有点过分了。
“有什么不好?吓都被她吓死了好吗?我现在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样。”另一个女孩马上反驳。
“就是,我都做了好几天噩梦,梦到她死了要我们下去陪她,咦,好可怕……”
“其实我也有点怕,现在一个人在宿舍总觉得阴森森的……”
几个女孩一边走一边拐进科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