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外锁韶阳》曳紫清风

6、上古肥遗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骨笛，轻轻摩挲，爷爷说这支骨笛能驱使上古异兽，她还从来没有试过。这座别城独立在荒原之上，四周没有山，不知道能召唤来什么？

　　若是能招来吸食煞气的魔兽就好了。

　　她沉下心，重新吹奏起来。黑气弥漫的混沌之中，少女亭亭玉立，三千墨发被雾气侵扰，在肩后飞扬。

　　古朴低沉的音调仿佛水泼进地里，一层层拨土深入。曲调收尾之时，不远处的城内湖底传来笨重的动静，然后哗啦一声，有巨物破水而出，劲直飞往半空。

　　鹿虞挥开眼前的黑雾，隐约间看到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有翅膀，还有脚。

　　异兽怪叫一声就要往城外飞，鹿虞怕它跑到别的地方祸害人，连忙举起骨笛操控它。这东西还算好操控，没吹一会儿就飞回来了，停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屋顶，一眨不眨地睁着巨大的金色瞳孔。

　　鹿虞一边吹笛一边打量它，蛇身，六足四翼，通体灰黑，身长大约在三十米左右。这是上古异兽肥遗，传言肥遗一出，天下大旱。没想到这里会藏着上古异兽，小小城关不容小觑。

　　它现在是被她叫醒的，不算自己跑出来，所以应该不会导致大旱吧。

　　先不管了，上古异兽大都有吸食煞气的能力，还是化煞要紧。

　　在笛声的操控下，肥遗扇了扇翅膀，张嘴开始吞食黑雾。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鹿虞就感觉眼前清晰了不少。她一边吹着笛子一边挪动脚步，往屋脊的另一边矮下身子。

　　直挺挺地站在屋脊上，万一肥遗一个扫尾，怕是要把她扫成两截。

　　吞了大概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鹿虞发现黑雾已经很稀薄了，连月亮也恢复了银白色。而吞了一阵子煞气的肥遗终于吞不动了，蛇肚子胀得跟面鼓一样。它停了下来，还顺便打了一个巨响的嗝。

　　鹿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笛声突然中断。就这一下，肥遗不再乖乖听话，果真一个扫尾甩向鹿虞，粗大的蛇尾一下子打在她所在的屋顶，犹如天降神鞭，将屋顶抽得四分五裂。

　　鹿虞躲得及时，已经跳到另一座屋顶。肥遗的尾巴再次扫向她，大有惊涛拍岸之势，威力巨大。她连忙往地下跳，快要落地的时候腿被蛇尾扫到一下，直接左肩触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忍着剧痛爬起来，躲到一间屋檐底下，在砖瓦纷飞中举起笛子操控它，让它回到湖底去。

　　她一直吹笛，直到听到哗啦一声才停下来。一停下来，肩膀和腿部的剧痛就迫使她蜷缩起身子。之前御兽也曾受过伤，但都是在她可控制的范围之内，这一次的上古异兽真不是好对付的，以后再要召古兽，一定要有帮手在旁边才行。

　　没了笛声的驱使，月夜还是那份月夜，若不看地上的颓萎，也是阑珊柔美的。

　　鹿虞走不回去了，靠在屋檐下闭目喘气。小蕨颠颠地跑来，张嘴吐了一只红色的琉璃小瓶在她面前，用鼻子哼哼，又朝她叫了两声。

　　鹿虞睁开眼睛，捡起药瓶看它，“别生气了，我没事。”

　　小蕨叫了一声，别过头去，意思是还要生气。

　　鹿虞笑了笑，打开药瓶取了药丸吃下，末了摸摸它的头说：“还好有你在。”

　　小蕨很心疼她，鼻子在她受伤的小腿处闻了闻，后蹄往她这边挪了挪，趴下身子让她坐上去。

　　鹿虞眉眼间露出柔情，右手撑起身子坐到它背上，然后搂住它的脖子，脸贴着它，感受它身上的温暖。小蕨慢慢地往客栈走，一路都走得很平稳，不像平时那么调皮。

　　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按理说洛征鸿他们应该早就听到了，但是鹿虞设了结界，动静传不到云聚客栈，他们依然在安睡。

　　翌日是一个大晴天，冰雪已经全部消融，腥臭味更加浓烈，此地不能久待了。

　　苏老和洛征鸿一行人一大早就起来了，吃了一些干粮，就准备出去净化煞气。临出门前，洛征鸿去敲了敲鹿虞的房门，询问她是否要同行，鹿虞没有开门，躺在床上回应他不去。

　　昨晚她虽然吃了药，伤口没那么痛了，但是现在也不大方便行动。可惜春芳歇的花朵已经用掉了，不然她也不用躲在房间里。

　　崔季去禣巽的房间查看，见人在昏睡，但是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气，不像昨晚的垂死模样，心里唏嘘这人生命力顽强。

　　等他们都走了，禣巽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走到窗前，目光直直地打量他们。

　　今早他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了，体力也完全恢复。他猜测这些都是奇人异士，一碗红药水就能有那么大奇效，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现在是肉体凡胎，虽然恢复了上神的记忆，却没有神的能力，没办法一眼看破他们的身份，他决定悄悄跟去查看。

　　走过鹿虞的房门前时，他听到里面有抽冷气的声音，忍不住停下来侧耳细听，里面的人好像受伤了。男的都出去了，里面应该是那位鹿姑娘，她怎么会受伤呢？

　　惦记着鹿虞的一碗药之恩，禣巽敲了敲门，对里面说：“是鹿姑娘吧，你是不是受伤了？”

　　里面安静了片刻，响起鹿虞清甜的声音：“周元，你已经没事了。”

　　“嗯，还要多谢鹿姑娘的药，”禣巽应了一声，问她，“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用药呢？”

　　听闻人间有些奇人异士惯常爱用鲜血做药引，难道是为了救他，她放了自己的血？

　　神君满心的感动，没想到人间居然有如此真善美的女子，那他可不能再小气地责怪她救活自己了。

　　里头，鹿虞苦笑一声，“那种药没有了。”

　　春芳歇好几年才开一株 ，在这外头珍贵得很。

　　她居然真的把药让给他，然后自己在房中默默忍受痛苦，他却痊愈了。禣巽的脸上露出不忍，有些担忧地追问，“那你没有带其它药吗？”

　　“有，你不用管我。既然你已经好了，想做什么就只管去做吧，不用留在这里了。”

　　禣巽暗自寻思，这姑娘随身带着奇药，应该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他还是赶紧去看看那几个人，探探他们的身份再做打算。于是，他果断离开了。

　　房间里，白鹿趴在地上朝鹿虞叫了一声，鹿虞抬眼看看它，道：“看来这外面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感恩的，当初爷爷救下的大汉临走时三跪九叩，还发誓誓死不说出寒山的事情，这人倒好，走得好干脆。”

　　白鹿回应了她一声，她又说：“无妨，我救他并不是要他感恩。”

　　······

　　别城的巷道内，洛征鸿一行人都戴着面巾阻隔尸臭味将城内大致巡了一圈，洛征鸿决定除了自己和苏老单独行动，其余五个小辈两人或三人一组，分开去化煞。

　　崔季自然选择跟自己要好的洛津渡一组，钟夜阑、苏延、桓修林三个人一组，大家各自选好了区域，拿着化煞的法器分开了。

　　侍神族化煞其实没有多复杂，他们主要是依仗手中的法器，在四周布阵，用自己的血催动法器再佐以咒语，法器就可自行净化煞气。

　　崔季和洛津渡选择了东南角这边的区域，两人选了一个地势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画阵法。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这里怨气应该很浓，洛兄你要小心啊。”崔季给法阵画完最后一笔，直起腰将木棍丢到一边，甩了甩滑倒胸前的头发。

　　“你也一样。”洛津渡站在法阵中央，沉静的双眼带着一抹担忧，“一会儿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被煞气侵体了，否则神仙难救。”

　　崔季走到他旁，与他背对背站一块儿，掏出自己的法器抛了抛，自信满满地说：“放心，我可是身经百战的人。”

　　洛津渡笑了笑，话不多说，用法器的尖利一端划破自己的食指，豆粒大的血珠冒出来，立刻被法器吸住，他口中默念咒语，催动法器。

　　崔季赶紧如法炮制，一起催动法器。

　　顿时，他们脚下的朱砂法阵金光闪现，将二人严严实实地护住。

　　禣巽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藏在墙角后面，微微探头打量，冷硬的面容透着认真。他这副身体的长相，与他的本尊有几分相像，不过五官是本尊钝化后的样子，没有那么明朗脱俗，也没有神的气韵，属于偏英俊却也不是很出众的长相。

　　一眼望见崔季二人手里的法器，他就差不多确定了，再看两人做的事情，他就笑了，原来这几个人是侍神族的。

　　一千多年来，侍神族都会定期向荼蘼境上贡侍婢，由他亲自指定后可做神侍，在他的祁天殿留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自己人”。

　　不过，侍神族只有洛、崔、钟、苏、桓五姓，他们为了保证血统纯正，只在五大世族内结姻亲，鹿虞明显是外姓，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哦对了，他来人间前曾让卯官降了罪诏，警醒他们收敛行径，若是他回去之后他们还无动于衷，便要撤销他们侍神的资格。或许，他们是想请外援找对策吧。

　　正好现在暂时弥留人间，他倒要亲自接触接触这些侍神族的人，看看他们有何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