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外锁韶阳》曳紫清风

29、逾矩

　　伴犀阁是座三层的阁楼，一楼做茶厅，二楼是鹿虞住的地方。推开房间后，一股馨香迎面而来，沁人心脾。鹿虞深深吸了一下，走到床边推开轩窗，对面正是祁天殿的偏殿门口。

　　她看到禣巽神君正走了进去，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修长的身形顿住，他忽然回头看过来。鹿虞虽然是无意间看到他，但是不想被他以为自己是要偷窥，连忙侧身躲到一边。

　　禣巽看了一眼打开的轩窗，嘴角轻轻一扬，转而进殿去了。

　　鹿虞走到桌前，取出荷包里的纳海真瓶把玩。雪白纤细的手指握着玉色的瓶子，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以为神君元神归体后把她忘了，那她便恭恭敬敬地把他奉在神坛上；可是他明明还记得在人界的事情，跟她十分熟稔，送她贵重的礼物，又亲自陪她一观前程往事······

　　那她就没有办法彻底把他跟周元区分开来，这种情况很糟糕。

　　身为神侍，她应该对他敬而远之。可是在这个地方，她又忍不住从心里去依赖他。

　　“他不是周元了，你醒一醒呀！”她放下真瓶，双手去揉自己的脸。

　　······

　　清泉山畔的曦竹居，得知禣巽不日将出关，青霄玉女不辞辛劳去了九汤茗境采摘一株万年长成的茶叶，今晨才踏着露水飞回来。

　　到了自己的住所，侍女秋氓便禀告，说境主昨日已经出关，并且新提拔了那个刚入神界的神侍到殿中侍奉。

　　错过境主出关已经够让青霄遗憾，得知新人直接越过她得了境主的青眼，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把茶篮交给秋氓，便直接去梳妆打扮了。半个时辰后，她已经焕然一新，云髻峨峨，新妆衬得一张精致的脸更加明艳逼人，新裁的织锦鲛绡罗裙仿佛把世间最美丽的色彩都涂抹上去，她每走一步，都像美丽的云霞在动。

　　她是执掌霜雪的女仙，原本在天界就以美艳著称，如今来了荼蘼境，依旧艳压群芳，美貌无人能敌，这点她是非常自信的。

　　当初因为不满天界某人对她的绝情，她伤心出走，遇到妖兽差点被吃了去，恰好棹容神君路过救了她，并把她带回了荼蘼境。

　　不过，她没有做棹容神君的神侍，反而成为了祁天殿的掌事女仙。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重新提了茶篮，往祁天殿去了。

　　她神情肃穆，头颅高昂，仿佛是要去打一场仗。来到祁天殿外，她看到阑时跟一头鹿在打架，那头白鹿横冲直撞，阑时哈哈大笑着戏耍它，害得它用力蹬后腿。

　　“阑时仙君，你不在殿中侍奉境主，怎么······”青霄扭头向白鹿看去，红艳的嘴唇勾起一侧，有几分不屑，“却来跟一头鹿玩闹，我记得，这是那位新晋神侍的吧。”

　　“害，”阑时哂笑着拍了拍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不过是头蠢家伙罢了，我驯一驯它，免得以后冲撞了境主。”

　　青霄看了一眼殿内，道：“你倒是心宽，前些时日不是对它恨得咬牙切齿，连别人提它一句都提不得。也是，它的主人都得道升天了，畜生自然待遇也不一样了。不过侍读一事一直都是由你负责，现在突然换人了，你舍得？”

　　阑时抬眼看她一眼，转眼想起了今早来到大殿，鹿虞叫住他，朝他行礼道歉的事情，耸耸肩道：“无妨，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我口干得很，如今有人替我分担了一项事务，我乐得轻松。你赶紧进去吧，刚才境主还问起你呢。”

　　青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朝他颔首，提步往殿中去了。

　　阑时低头看着依然气鼓鼓的白鹿，神情不复刚才的轻松愉快。他本是荼蘼境唯一的鹿仙，现在新来了一只，虽然没他有灵气，修为尚浅，可他心里总是有威胁感。

　　万一······万一哪天境主不再喜欢他了，而是喜欢这只更懂主人心思的蠢鹿，他该怎么办？

　　他一点都不想失宠啊！

　　······

　　大殿中只有禣巽在，青霄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一点，款步上前行礼，唤一声境主，期待地看着禣巽。

　　禣巽抬起头来，看到她盛装打扮的模样，不解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青霄笑着上前，将茶篮放到他面前，声音温柔地说：“我昨日错过了您出关的日子，便是去九汤茗境为您采茶，今日特意好好梳洗一番，弥补昨日未能到场的过失。”

　　“你有心了。”禣巽放下手中的书，伸手取了一芽嫩茶放到鼻尖闻了闻，点点头，“香气沁人，不愧是万年神茶，香味都与众不同。”

　　青霄笑得更是羞中带娇，手握住篮柄说：“我这就去为您烹茶。”

　　说着往外走了几步，裙摆翩跹，忽而又停下，转身道：“听闻境主新提拔了一个神侍，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我正好可以教她些事情，方便她以后侍奉您？”

　　禣巽道：“她在伴犀阁。”

　　青霄听到“伴犀阁”三个字时脸色差点绷不住，她在祁天殿侍奉千年也没能住进伴犀阁，现在一个新来的凡人居然可以住进去，那可是离境主住所只有一个院子之隔的地方啊。

　　“不知道这位神侍有什么独特之处，境主为什么让她待在伴犀阁呢？”

　　禣巽双目毫无波澜地看着她，启唇道：“青霄，你逾矩了。”

　　“青霄知错，请境主宽恕。”境主生气了，青霄心里抖了一下，连忙跪下认错，一双眼睛瞬间通红。

　　她曾经是见过境主发怒的，那不是她能承受的。境主无情时，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修炼几千年的神仙魂飞魄散，那是她亲眼所见的。

　　“起来吧，不是说要去烹茶么？”禣巽继续拿起书，头也不抬地说。

　　“是。”青霄站起身，有些狼狈地往外走。看来她在他心里还不够独特，还没有资格打探他的事情。

　　······

　　鹿虞在阁楼里找到一个陶罐，把灵泉土倒进去，又埋了一颗苍爻子进去，浇了几滴药水，过了一会儿，种子又化烟了。

　　种子沾土便会化掉，这可怎么种啊？鹿虞趴在桌上，看着面前种子，噘着嘴一筹莫展。

　　“先祖爷爷啊，您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呀，能不能给晚辈一个提示呢？”鹿虞拨拉着又黑又硬的种子，白嫩的指头跟种子对比鲜明。

　　想了想，她忽然坐直身子，仿佛想到了其中的关窍，“会不会是血的原因？”

　　她马上找匕首在自己左手的食指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滚落到苍爻子上，果然，血珠立马被吸进去了，种子忽闪忽闪地开始发光。

　　鹿虞惊奇地看着，就见一道白光闪过，无形的力道冲散开来，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冲倒，她也摔到在地，好在她并没有受伤。

　　她赶紧爬起来去看，种子外面的黑壳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种瓣。她明白了，原来这些种子都下有禁制，需要鹿氏人的血才能解开。

　　种子都要设禁制，她倒是第一次见。

　　她把破壳的种子种到土里，再次淋上药水，很快，胚芽长出来了，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叶片。不过它就长到三寸高，便停止生长了。

　　苍爻树是神树，不可能一眨眼就长成的，鹿虞不着急，反正她已经种出来了，锁在邬离梅林的那个人有救了。

　　鹿虞欢喜地跑下楼，一眼撞见盛装站在楼下的青霄玉女，她此时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神色不明地盯着鹿虞。

　　“见过青霄玉女。”鹿虞敛衽行礼。

　　“鹿姑娘，不必多礼。”青霄走进她打量，“你刚刚在阁楼上做什么，那么大动静？”

　　鹿虞不喜欢跟这位清高的仙子挨这么近，后退一步道：“种花，只是不小心摔了东西。”

　　青霄嗤笑，“种花？这神境什么样的奇花异草没有，需要你来种花，还是在伴犀阁里面，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鹿虞看了看她，回以一个笑脸：“仙子你真幽默，我还有事，失陪了。”

　　鹿虞大步朝祁天殿走，青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转身去品茗阁烹茶去了。

　　禣巽此刻无事，一身紫衣坐在偏殿后的池子边喂鱼。清澈的水流从假山上跌落，似碎玉投珠，肥硕的锦鲤养得圆滚滚的，煮来吃都嫌肥肉腻的那种。

　　“神君，能不能求你一个事？”鹿虞努力压制住雀跃的脚步，走到禣巽面前，明媚的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禣巽放下手中的鱼食，“什么事？”

　　“你能不能请商陆神君来一趟？我答应帮他种的花已经种出来了。”鹿虞说着，欢喜之色已经从她温柔的眉眼间露了出来，满脸的迫不及待。

　　禣巽很少见她有这种样子，不由得探究地打量她，她是有多想见商陆啊，在他面前都毫不掩饰了。

　　“我着人替你送去盛伏殿就是了，何必劳烦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