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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白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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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善善最终还是搬回余三娘的院子,说来也怪,自她搬回来后,余三娘的身体日渐转好,院中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
白逸卿也体谅这对母女,为了让她们独处,他暂时搬去前院的书房住,隔上几日才来看三娘一眼,以慰相思。
虽然早春的料峭寒风时不时还会钻入衣领,但此时余三娘的心暖暖的。她已好多年没和女儿独处,现在看女儿哪都新奇。
“娘听说你喜欢喝红豆粥,只要你师父煮上一锅,你能喝上三日都不嫌腻,此话当真?”余三娘身子微弯,倚靠在绒枕上,凹陷的双颊上浮起一个柔柔的笑容。
白善善正替她掖被角,听了这话,手一顿,暗地里将高涯鄙夷了一番。
这个老男人又穷又笨,烤出来的东西要么是黑的,要么是苦的,只有粥勉强还能喝一喝。那时她刚上山,年纪又小,什么忙也帮不上,除了喝粥她还能吃什么。
总不能饿死吧。
白善善默默垂下眼,掩住眸中不快,咬牙应道:“算是吧。”
余三娘笑意更深。
女儿如此温顺,还是头一回。这几日她担心惹怒女儿,闭口不谈之前的不愉快,大部分时候都在关心女儿的饮食起居,恨不得将之前遗漏的七年全都补回来。
“娘还听说你喜欢红色,送上山的款式尽挑显眼的穿,就连抹胸也挑镶花边的款……”
“吱~呀~”
屋门突然被人推开,珠玉一脸尴尬探进头来。“夫人,药热好了,现在端来吗?”
白善善冷着脸回头觑了她一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
明明就是高涯这个老混蛋贪图余家的绣品,每次都挑样式好、成色新的上山,然后再偷偷高价卖出去。
卖出去的银子他会一分为二,多的归他,剩下的装入银袋丢给自己当作零用。
这些年,自己的衣物都是用这些银子换来的,何曾穿过母亲送来的?
“娘,你别听师父胡说,师父是个男人,从不过问这些事。”白善善忍了又忍,总算把心头那股浊气忍了回去。
然后朝珠玉招招手,让她进来。“珠玉,你先陪着娘,我去把药端进来。”
现在,她得去屋外好好冷静一下,不然她真怕自己会拎着大刀直接捣了那个老混蛋的窝!
*
东厨靠着白府的小门,离余三娘的院子大概百来步。
平时这道小门都用铁链锁着,不准人随意出入,可今日不知怎地,竟然大敞着。
路过小门时,白善善觉着有些奇怪,遂放缓脚步,仔细打量起来。
可也巧,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然后本该长嘶出声的马儿却像是被谁塞了东西,呜呜咽咽闷哼了几声,便没了动静。
白善善目光定住,渐渐眯起了眼。她左右瞧了瞧,脚步一转,悄无声息晃到了隔着一面墙的角落。
“卿卿,我派人递了好几次帖子,你怎么到现在才肯见我?”
先出声的是个男子,听起来声音清亮,应该是个年轻人。
“卿卿,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我怎知哪惹到了你?”
那男子语速渐快,急得高叹低吟。奈何他口中的卿卿定力十足,就是不肯开口。
“哎,你是不是还怨我上回在陆家私宴上出风头?可你也不看看你当时那模样,盯着那个弱不禁风的臭小子眼都直了,我要不与他比试一回,你又怎会注意到我?”
“哼,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与他比试就是自取其辱!”这一次,男子口中的卿卿总算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即使语气冷淡,依旧让人过耳不忘。
“你、你就这么看得起他!”那男子显然被惹怒了,拔高音量质问道:“我就奇怪了,你从未去过江南,怎会与那小子有往来?莫不是私底下也与那小子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傅公子,请你自重!你可以作践我,但我绝不允许你对他起坏心思。他是正人君子,与我清清白白,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污蔑的?”那女子板着声音说这话时,底气十足。
可男子显然不相信,冷哼一声,道:“亏你说的出清清白白这四个字,你难道忘了三年前你我是如何相识的。不过匆匆见了一面,你就剥了衣裳倒在我的马车里,缠上我后还想尽办法与我相会。我还记得高衡寺那一夜,你我畅快玩乐后你抱着我的腿哭诉了一宿,让我动用人脉帮你毁了那门亲事,当时你是怎么说的?”男子顿了顿,故意捏起嗓子模仿道:“只要君心不改,卿卿定当一世相随!”
“可现在呢?不过三年而已,你玩腻了转身翻脸不认人,以为遇着更好的男子就能一脚踢开我,我告诉你,你休想!”
说到最后,墙外突然有些动静,想是这对男女一语不合,推搡起来。
白善善摸了摸袖中短刃,边偷听边歪头思索。
七年没回京都,她对现在誉满都城的公子知之甚少,能叫出名字的更少,这两人口中的陆家和傅家她一概不知,但若没猜错,墙外这位声音软糯的女子定是白府的人。
但这女子究竟是白府的丫鬟还是主子,白善善现在还不能确定。
正凝神想着,墙外动静渐小,转而传来一阵啜泣声。“你、你就一定要这样逼我吗?这三年你我两情相悦,你吃了哪门子亏?我本以为下了元家那条贼船能正儿八经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到头来,你也是头豺狼。我问你,你三年前便说要娶我,为何到现在都没动静?”
那男子默了默,理直气壮反问道:“谁说我不娶你,每次我要上门提亲,你都拒之不理,怎么现在还反赖我不娶你!”
“我呸!你那点龌龊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想让我做妾!傅言赢,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我答应你,我爹娘也不会答应!”那女子吸了一口气,慢慢止住啜泣声,高声囔了起来。
“哼,你们白家野心不小!罪臣之后还妄想做正室,早知如此你当初何必毁了元家那桩亲事,与他双宿双飞岂不更好!”男子恨恨说着,渐渐放低声音。“别以为你们白家出了个王妃以后就能横到天上去,我告诉你,我手上可握着你的把柄,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让你们白府身败名裂!”
“傅言赢,你敢!”
“啪嗒!”
一颗小石子飞快从墙内弹出,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正在争吵的男女中间。
那男子吓了一跳,猛地甩开女子的手,扶住腰间剑柄往后退了一大步。
他对面的女子也惊魂未定,下意识捏起香帕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四处打量。
“谁?”女子战战兢兢问了一句。
可墙内再无声响,死一般宁静。
女子与对面的男子对视了一眼,大着胆子又问道:“究竟是谁啊?”
“喵~~”
墙内似有活物窜过。
墙外的男女不约而同松下一口气。
男子收起剑,不敢再停留,攥着马缰掀袍上马。
然后狠狠丢下一句话:“白莲,刚才的话你给我记好了,嫁不嫁我为妾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起鞭扬长而去。
立在原处的女子咬了咬红唇,缓缓放下遮面的帕子,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
女子谨慎地左右瞧了瞧,然后快速从袖兜里掏出那把铁链,咔嚓一声锁上小门。
等做完这一切,她又理了理发鬓,取下发髻上的珠钗重新插上。然后若无其事捏着手里的帕子转过身来。
不远处,一个窈窕身影正静静立着,双眸眨也不眨盯着她。
“嘶~”女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白莲,你不识得我了?”一只手摸上自己尖尖的下巴,白善善无限伤感地叹道:“小时候你总说我丑,还说就算我化成灰你也认识?我这还没化成灰呢,你就不记得了?唉,你这记性也太差了吧!”
听了这话,白莲心头一跳,睁大眼睛又仔细瞧了瞧。
面前的女子眉眼精致,身形纤细,一头乌发柔顺垂在腰后,只留了两束编成辫子甩在耳侧。
她穿着一件纯白雪耳小袄,脚蹬一双小青靴,浑身上下虽无多余的缀饰,却自有俏皮动人之处。
看上去的确不似府上的丫鬟。
白莲脑中忽而灵光一闪,遥遥看向余三娘的院子。“你是……白善善?”
对面的小人儿不答反笑,朝白莲身后的小门努了努嘴,明知故问道:“你在做什么呢?我刚才怎么听见有男子的声音?”
白莲一怔,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来了多久?”
“一小会儿,正好看见你锁门。”
“哦。”白莲这才松了一口气,估摸着自己与傅言赢的事还没被她发现。“无事,是个送信的小厮,我恰巧路过,便替他开了门。”
“呵,是吗?”白善善冷笑一声,心里暗暗喟叹。
说谎都说不周全,还想着与男人私会,真是大夫人教出来的好女儿!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何时回来的?”白莲扭着腰朝前走了几步,来到白善善跟前。
“我都回来好几日了,怎么,你不知道?”
“废话!我怎么会知道?”白莲掀了掀眼皮,朝她翻了个白眼。“前几日舅母邀我去做客,我今日才刚回来。”
“哦。”白善善应了一声,还想拐弯抹角问她刚才的事,可白莲嘴角一弯,浮起一抹冷笑。
“白善善,你回来是不是为了筹备婚事?哼,我还真没想到,你一个离家出走七年的人竟然也有回来的一天!”
“我也没想到。”白善善眉眼一弯,笑得比她还甜。“你这个早已嫁入元府的人怎么好端端就成了寡妇呢,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