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89、情深不寿别离苦6

　　军营。
　　侍卫：“王爷出城杀敌，还没回来。”
　　木梧桐：“带我去城楼上。”
　　燕南：“伯母，乱箭无眼，城楼上太危险。您在军营等，侄儿去找父王回来。”
　　木梧桐摇头：“带我去城楼上。他见我冒险，他以后才不敢拿自己性命乱来。”
　　周副将哽咽：“属下带您去，属下死也会护着您。”

　　城楼上。
　　木梧桐俯视城外，两军厮杀，血流成河。
　　燕南命人吹起退兵的号角。
　　燕回却并未撤退，依然策马厮杀。

　　木梧桐拿过号角，吹响，是《洛神赋》的曲调，不太适合用号角吹奏，断断续续。
　　燕回猛然回头，望向城楼，见到红衣的她站在城楼上。狂风吹起她的长发，多么像当年在闽江上踏波而来的她。
　　“撤退！”燕回立即转身，策马奔向城门。
　　敌军将领也看到了城楼上的木梧桐，直觉认为此女子身份非同一般，立即搭弓射箭，利箭如电，直指木梧桐。
　　“不！”燕回惊恐万分。
　　燕回没有携带弓箭，奋力掷出手中的枪，想要打落利箭，但已经来不及，长.枪落地，利箭依然向前。
　　周副将立即挡在木梧桐身前。
　　燕南同时一箭射出，两支利箭在空中激烈相撞，双双折断。
　　燕南连续出箭如电，掩护燕回赶回城门内。

　　木梧桐慢慢走下城楼阶梯。
　　她才走到一半，燕回已经奔上来。
　　燕回顾不得满身血污，紧紧抱住她：“你不要命了吗？为什么跑来这里？！”
　　木梧桐：“我说过，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你不要命，那我也不要命。”
　　燕回：“梧桐，我一定要杀得西戎闻风丧胆，打下西戎雪山，变成益州领土。你就有很多雪莲丹了。”
　　木梧桐一怔：“你是为了打下那座雪山？不是故意求死？”
　　燕回抚摸她的脸：“我是想过死，但，就算死，我也要先养好你的身体。”
　　木梧桐落泪。
　　燕回泪流满面：“对不起，六年前，你因我小产，现在又小产。你的身体……我一定要给你很多很多雪莲丹，养好你的身体……”
　　木梧桐拉过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腹部：“燕大哥，孩子还在。”
　　燕回呆滞，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轻轻抚摸，那里已经微微隆起。
　　燕回痛哭：“梧桐，求你，你别再伤害他（她）。求你！”
　　木梧桐用袖子擦拭他满脸血污泪痕：“我会生下他（她）的。”
　　燕回立即抱起她，赶回军帐，又着急，又怕颠簸到她，不知所措。

　　军帐内。
　　木梧桐半躺在榻上。
　　燕回赶紧脱掉染满血污的战袍，换上干净衣裳，用热水为她擦洗，再为自己擦洗。
　　燕回叫来厨子，嘱咐做些酸酸甜甜的点心、羹汤，事无巨细地交代。
　　厨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听着，想说话又不敢说。

　　木梧桐忍不住扑哧笑了：“燕大哥，这里是军营，哪里做得出那么多花样？寒士别苑的虾干、鱼干，还有吗？煮虾仁鱼丁粥吧，多放点陈皮。”
　　厨子如蒙大赦，重重磕头，赶紧领命逃出去。
　　燕回懊恼。
　　木梧桐：“燕大哥，有陈皮吗？”
　　燕回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装满陈皮：“知道你喜欢这个味道，我就一直带着。”
　　木梧桐挑了几片，放进嘴里咀嚼：“好吃。酸酸的，很开胃。”

　　燕回轻轻抚摸她的腹部：“梧桐，你说，你会生下他（她）。对吗？”
　　木梧桐：“嗯。阿诺说，他梦见了这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和我长得很像，让我生下她。”
　　燕回惊喜：“像你好，一定又好看又聪明。”
　　木梧桐：“燕大哥，给她取个名字吧。”
　　燕回落泪：“闽，闽江之闽。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木梧桐：“燕闽，我喜欢。”
　　燕回眼中流光溢彩：“燕闽，我也喜欢。”
　　木梧桐噗呲笑了：“闽字，门内有只虫子。这只燕子一定很幸福，不用出门就有虫子吃。”
　　燕回笑得开怀。

　　木梧桐叹息：“燕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你答应我，不要生气。”
　　燕回抚摸她的脸：“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木梧桐：“燕大哥，这个孩子会在平盛别苑出生。”
　　燕回惊喜：“好。你在益州生下她。让我照顾你们。”
　　木梧桐黯然：“燕大哥，为了维护欧阳氏的名誉，我会在益州生下她，但，等她满百日，我和阿诺会带着她，一起去隐居。”
　　燕回震惊，拽住她的肩膀：“你，你要和孩子离开？”
　　木梧桐：“燕大哥，这是既能保住孩子，又能保住欧阳氏名誉的唯一办法。”
　　燕回：“不。梧桐，你让她留在益州。我亲自抚养她长大。我立刻退位，把燕氏交给燕南。我一心一意抚养这个孩子。”
　　木梧桐抚摸他的脸：“燕大哥，这个孩子身份特殊，无论是在广陵，还是在益州，她都会遭受世人的流言折辱。我带她远离是非之地，才是对她好。”
　　燕回落泪：“梧桐，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孩子，你怎么忍心拆散我们？”
　　木梧桐：“燕大哥，等孩子十五岁，我就让她回来益州见你。”
　　燕回：“梧桐，我可能等不到她十五岁。我会死不瞑目的。”
　　木梧桐：“燕大哥，那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等她回来见你。”

　　燕回：“梧桐，你们要去哪里隐居？告诉我地名？你们能去，我也一定能去。”
　　木梧桐：“夷洲岛。”
　　燕回：“夷洲岛？古籍《临海水土志》的夷洲岛吗？”
　　木梧桐惊讶：“燕大哥果然学识渊博。”
　　燕回：“好，我记住了，夷洲岛。我会去夷洲岛见你和孩子。我一定能做到。”
　　木梧桐：“燕大哥，你别犯傻。阿诺造出一百艘大船，耗费无数钱财。但我们去夷洲岛建立家园，开创产业，就都值得。你若只是为了去见我们，耗费巨资造船，你是想掏空燕氏吗？”
　　燕回：“我造一艘大船就好。不用一百艘。”
　　木梧桐：“海上风暴无数，为了安全，每艘大船载人并不多，而是装载了充足的水、粮食、药材、兵器、救生艇……一艘大船不够的。”
　　燕回：“我只是去见你和孩子，我不用带那么多人。一艘船就够了。”
　　木梧桐：“海上有海盗出没，若人太少，不足以御敌。”
　　燕回抚摸她的脸：“梧桐，你只需记住，我会去找你们，等着我。”
　　木梧桐：“燕大哥，你是定南王，你应该留在益州。”

　　燕回：“梧桐，我说过，燕氏之主，是责任，是担当，不是权力。
　　我是独子，当年我别无选择，必须担起燕氏的责任。
　　如今，燕南已经长大，他足以担起燕氏的责任，我可以安心了。
　　定南王，有什么用？留不住你，护不住你，差点连我们的孩子都要失去。
　　我余生已经不多，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木梧桐：“燕大哥，忘了我不好吗？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燕回：“梧桐，你能忘了我吗？”
　　木梧桐沉默。
　　燕回：“梧桐，你是爱我的。你整整十六年不见我。可是，每次我有危险，你都会不顾一切前来，和我患难与共。”
　　木梧桐落泪。

　　燕南的声音在门外传来：“父王，伯母，儿臣有事求见。”
　　燕回：“进来。”
　　燕南：“儿臣参见父王、伯母。”
　　木梧桐：“我去找无影。”
　　燕回按住她：“梧桐，你无需回避。”

　　燕南：“伯母，侄儿有一事，请求伯母相助。”
　　木梧桐惊讶：“我？”
　　燕南：“侄儿本来已经向阿盛承诺，离开益州，去广陵。如今，事出有因，侄儿必须担起燕氏的责任，并非有意违背承诺。”
　　燕回惊讶：“阿盛要求你去广陵？”
　　燕南：“阿盛并未要求儿臣去广陵，但阿盛说，她不愿来益州。”
　　燕回：“这有何难？以阿盛的能力，足以同时担任欧阳氏宗主和益州女主人。只要你们生下两个孩子，将来一个继承欧阳氏，一个继承燕氏即可。”
　　燕南：“儿臣也是如此认为。但阿盛说，她不会和燕氏继承人成婚。”
　　燕回惊诧：“原因？”
　　燕南：“不知。阿盛不肯说。”

　　木梧桐叹息：“燕大哥，你说过，益州地处西南，益州燕氏只能称霸一方，无法问鼎天下。
　　可是，如果燕南继承燕氏，又和欧阳氏未来宗主成婚。
　　欧阳氏和燕氏的力量，就会互相渗透到益州、广陵、江南。
　　一旦掌控益州、广陵、江南，难道还没有问鼎天下的筹码吗？”

　　燕回、燕南深思，越想越震惊。
　　木梧桐：“欧阳氏祖训，永不称帝，永不与皇室捆绑。所以，阿盛要避免这样的局面。”
　　燕回：“阿盛的确目光长远，深谋远虑。”
　　燕南：“伯母，侄儿并没有称帝的野心。父王有言，燕氏之主，是责任，是担当，不是权力。侄儿并不贪恋权力。”
　　木梧桐：“你或许没有这样的野心。但，你们的孩子呢？难道也没有这样的野心吗？”
　　燕南沉默。
　　木梧桐：“阿盛的担心，也和我有关。”
　　燕回：“梧桐，你是说你的身世吗？”
　　木梧桐点头：“燕南，有件事，不必再瞒你。当今开国皇帝杨剑，是我亲生父亲。阿盛的名字，是杨剑取的。”
　　燕南震惊。
　　木梧桐：“阿盛和你的孩子，既有杨剑的血统，也有燕氏、欧阳氏的血统。这样的身份，即便没有野心，怀璧其罪，别人也会认定你有野心。”
　　燕南：“谢伯母指点。如果这就是阿盛的担忧，侄儿会设法解决。”
　　木梧桐叹息：“我原本以为，阿盛家世显赫，惊才绝艳，她若喜欢哪个男子，不会再有我当年的挫折。没想到，阿盛也会有她的无奈。”
　　燕回：“燕南，你已经比我幸运太多。你若因此错过阿盛，当真愚不可及。”
　　燕南：“儿臣绝不会放弃。无论阿盛担心什么，儿臣只需去解决阿盛的担心。”

　　木梧桐：“燕南，你转告阿盛。
　　当年杨剑称帝本来不顺利，却因为杨光攻打益州，阿诺围魏救赵，机缘巧合，导致燕氏、欧阳氏、杨剑结盟，一统天下，成就了杨剑。
　　帝运，乃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是天意。任何人都无法强求，也无法阻挠。
　　阿盛顾虑之事，既然是天意所定，不如坦然接受。”

　　燕南：“谢伯母成全！”
　　燕回：“梧桐，我们之间，也是天意。你可否，也坦然接受？”
　　木梧桐：“燕大哥，我们的事，会令燕南和阿盛难堪的。倘若没有这个孩子，我还不一定要去夷洲岛。如今，有了这个孩子，无论是为了欧阳氏的名誉，还是为了燕南和阿盛，我都应该离开。”
　　燕南：“伯母，儿臣只希望父王开心。儿臣并不在意，阿盛也不会在意。”
　　燕回：“梧桐，我知道，你是为了欧阳诺。欧阳诺和我之间的事，就让我来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