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90、携手东海全夙愿1

　　平盛别苑。
　　阳光灿烂。
　　木梧桐在躺椅上晒太阳，身上盖着那件孔雀翎披风，阳光下熠熠生辉。
　　欧阳诺：“这是燕回送的？”
　　木梧桐摇他的手臂：“阿诺，真的很好看啊。总不能因为是燕大哥送的，你就不让我穿吧？”
　　欧阳诺：“孔雀翎，是好看，我以为你不喜这等华丽张扬之物。你若喜欢，我现在就派人去濮部做一件给你。”
　　木梧桐：“咦？为什么，你和燕大哥都说，做一件，而不是做一堆给我呢？”
　　欧阳诺：“这是用孔雀王的翎毛织成，珍惜难得。你若想做一堆，也不是不行，那得打下整个濮部。”
　　木梧桐笑：“那我们先去攻打濮部，抢走所有孔雀翎，再逃去夷洲岛，他们就没法找我们报仇了。”
　　欧阳诺被逗笑了：“你今天很开心。”
　　木梧桐抚摸他的笑颜：“因为阿诺今天也开心。”
　　欧阳诺：“你愿意和我去夷洲岛，我当然开心。”

　　木梧桐：“阿诺，你母亲送给我娘的南朝舆图上，夷洲岛标注得很显眼。我想，会不会，我娘想去隐居的地方，其实就是夷洲岛？只是，因为我娘意外怀了我，无法长途跋涉，才不得不改去丰州。”
　　欧阳诺：“嗯，我也这样猜想。丰州海岛很小，离丰州也很近，大可不必耗费诸多心血，制作那么复杂的南朝舆图。”
　　木梧桐：“阿诺，你十岁那年，母亲也想带你去夷州岛。会不会，母亲以为，我娘和我在夷洲岛，想让我们相见？”
　　欧阳诺：“嗯。母亲说，那支洛神香露，留给我做聘礼。我想，那就是给你的聘礼。”
　　木梧桐笑：“阿诺，母亲怎么确定我娘一定会生下女儿呢？”
　　欧阳诺：“或许，母亲和我一样，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是个女孩。”

　　木梧桐：“这么说，阿诺的梦，也很准啦？”
　　欧阳诺微笑：“我昨晚又梦见她了。”
　　木梧桐：“这次，她做了什么？”
　　欧阳诺笑得灿烂：“梦见她穿着铠甲出征，和杨光对战沙场。她打败了杨光，还说‘你不配姓杨，我才配姓杨’。”
　　木梧桐哈哈大笑：“阿诺，你的梦，一点都不准。”

　　欧阳诺抚摸她的腹部：“梧桐，这个孩子，流着杨剑的血，流着宇文公主的血，也流着燕回的血，绝非平庸之辈。”
　　木梧桐一怔：“阿诺，你是在夸燕大哥吗？你从未这样说过他。”
　　欧阳诺：“梧桐，你还记得我父亲吗？他辜负欧阳氏，辜负母亲。可是，他绝世将才，倘若他不死，统一天下的，未必是杨剑。这世间，有些人，你可以杀他，却无法评价他。”
　　木梧桐惊讶。
　　欧阳诺：“燕回，文能抚政安民，武能保家卫国，却不贪恋权位。这样的人，我很敬佩。可惜，他觊觎你，我和他注定只能做敌人。”
　　木梧桐：“阿诺，这不怪他。有时候，我真希望，我和燕大哥从未相遇，他就不会如此伤心。他这般天之骄子、万人景仰，本该享有最至高无上的荣光和福祉。”

　　欧阳诺：“梧桐，如果当年，你没有遇见我，从未认识我。当燕回找到你，你会回到他身边吗？”
　　木梧桐沉默。
　　欧阳诺：“当年，燕回留在广陵，想要挽回你。如果我没有让西戎假意攻打益州，逼他离开，如果他一直在广陵等你，你会选择他吗？”
　　木梧桐沉默了许久：“阿诺，这世间没有如果。阿诺，认识你，我三生有幸。若有下辈子，我还会找到你。”
　　欧阳诺抚摸她的脸：“梧桐，你为了维护我，宁愿看燕回伤心，宁愿让燕回和孩子远隔重洋。我很高兴，也很不安。梧桐，你对我笑的时候，你心里会不会在难过？”
　　木梧桐：“阿诺，我在你面前，从来不必掩饰自己。是，燕大哥伤心，我也伤心。但至少，他好好活着，人人景仰，如此，我也稍微安心了。”
　　欧阳诺：“梧桐，我希望，你是因为喜欢，才去夷洲岛。而不是因为，怕我前功尽弃，才勉强去夷洲岛。”

　　木梧桐：“阿诺，我能怀上阿闽。会不会，我还能再生一个我们的孩子？”
　　欧阳诺眼中狂喜：“真的吗？还有可能吗？”
　　木梧桐：“不知道呢。看天意吧。”
　　欧阳诺：“梧桐，我很期待……你不要有压力，我们已经有阿盛了，我期待，但不贪心。”
　　木梧桐：“所以，我们应该去夷洲岛，去东海别苑。那里山清水秀，安定平和，我们心情愉悦，才更可能拥有那个孩子啊。”
　　欧阳诺：“好，我们去东海别苑。”

　　半个月后。
　　益州全胜，西戎大军全军覆没。
　　益州百姓奔走相告，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摆满了瓜果、酒酿、糕点，想要犒劳王爷的骑兵。
　　可惜，王爷却在深更半夜，家家户户都休息了，才班师回城。
　　家家户户门口的东西，一个都没少。
　　只有一家例外，缘聚茶楼摆在门口的点心，其中的酸枣糕全部被拿走了。留下了一袋银子，荷包上绣了一只燕子，据说，这是王爷的荷包。
　　益州城全都轰动了，所有人都去抢购缘聚茶楼的酸枣糕，生意火爆，益州的酸枣都不够用了。
　　家家户户一边慕名品尝酸枣糕，一边酸得直掉泪，感慨万千：王爷果然不是凡人，就连口味，都这般惊世骇俗……

　　平盛别苑，清晨。
　　木梧桐听着大街上的鞭炮声：“阿诺，要不，我们也放个鞭炮吧？”
　　欧阳诺：“已经挂了红灯笼了，够给他面子了。”
　　木梧桐噗呲笑了：“平盛别苑洒扫的小厮，都是益州百姓，他们听说益州大胜，也不问问主人意见，就挂了红灯笼。你说，如果你不准他们挂，他们会不会拂袖而去，宁死也不肯留在平盛别苑？”
　　欧阳诺：“哼！”
　　木梧桐：“我也是这几个月，才亲眼目睹了，燕大哥如此得民心。”
　　欧阳诺眼神委屈。

　　木梧桐：“阿诺，其实，这场胜战也有你的功劳。
　　这六年，欧阳氏派人前往西戎，教导西戎人种植粮食，还教导他们观察天象、预测雪灾、培植药材、制作皮草衣裳，让他们有了更多货物和我们交易粮食。
　　很多部落民生改善，再也不必来益州烧杀抢掠才能养家糊口。
　　所以，这次西戎攻打益州，很多部落并不支持，没有充足的兵源支持，注定会失败。
　　改善西戎民生，能助益州长远安定，但老百姓却不会懂得这一点，他们也没有机会感谢欧阳氏。”

　　欧阳诺眼中湿润，紧紧抱住她。
　　木梧桐：“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阿诺，你就是这样的善战者，你的丰功伟绩，润物细无声，绝不亚于燕大哥。阿诺，你也是战神。”
　　欧阳诺深深亲吻她。
　　木梧桐：“阿诺，放个鞭炮好不好？庆祝我们阿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欧阳诺：“好。”
　　平盛别苑门口，鞭炮响亮。
　　欧阳诺双手捂着木梧桐的耳朵，木梧桐双手安抚腹中的小生命，笑得开怀。

　　无踪：“宗主，夫人，王爷求见。”
　　木梧桐惊讶，不安地看向欧阳诺。
　　欧阳诺却面容平静：“让他进来。”
　　木梧桐：“阿诺……”
　　欧阳诺握住她的手。

　　燕回进来，手里扛着一柄厚重粗长的军杖。
　　燕回脱掉上衣，双膝跪地，身板挺直，手捧军杖：“本人燕回，悖逆礼数，令欧阳氏蒙羞，自知罪该万死，愿受重罚，生死不论。”

　　木梧桐震惊站起。
　　欧阳诺：“生死不论？”
　　燕回：“生死不论！”
　　木梧桐：“阿诺，他大病初愈，又刚从战场上回来。就算你要罚他，至少缓两个月。”
　　燕回：“梧桐，这是我和欧阳诺的事，你不必管。”
　　欧阳诺：“梧桐，你说，打多少？”
　　木梧桐咬牙沉默。
　　燕回：“梧桐，你要是说少了，他只会更恨我。还不如，你定个够狠的数。”
　　木梧桐咬牙：“一百。”
　　欧阳诺：“好。梧桐一百，我一百，共两百。”
　　木梧桐惊恐：“阿诺，他会死的！”
　　欧阳诺：“梧桐，要不，打他两百，也打我两百，如何？”
　　木梧桐抱住欧阳诺：“阿诺，我怎么舍得打你！我不是反对你打他！你可以打。只是，过两个月，等他病好了，再打，好不好？”
　　欧阳诺：“让他自己选。”
　　燕回：“少废话，打！”
　　欧阳诺：“无迹，行刑。”
　　无迹：“是。”

　　无迹检查了军杖，确定刑具合格，全力行刑，毫不留情。
　　军杖打在后背，皮开肉绽，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带起破碎的肉沫。
　　燕回身板挺直，咬紧牙关，只偶尔闷哼一声……

　　木梧桐躺在躺椅上，用那件孔雀翎披风盖住头，无声落泪。
　　欧阳诺将她抱起，走进寝屋，躺在榻上，搂住她，双双沉默。

　　院中，军杖行刑的声音，沉闷传来。
　　无迹是欧阳氏刑堂堂主，行刑经验丰富。
　　军杖在同一个位置重复击打后，血肉破碎，逐渐见骨。
　　军杖击打在骨头上，声音可怖瘆人。
　　第二百杖，“咔嚓”一声，是军杖折断的声音，也是骨折的声音。
　　燕回终于不再强行隐忍内伤，呕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却依然双手勉强撑住身体，维持最后的尊严。

　　木梧桐听到院中突然寂静，焦急出来。
　　燕回微笑：“别怕，死不了。”
　　木梧桐咬牙，死死忍住去搀扶他的冲动。
　　燕回捡起折断的半根军杖，当做拐杖，拼命想要站起，却突然栽倒在地上。
　　木梧桐大声喊：“周副将！快进来！”
　　周副将终于推开阻拦的侍卫，跑进来，背起燕回，离开。

　　燕眉进来，在院中石桌上，放下一件衣裙、一个食盒。
　　衣裙，孔雀翎蓝紫色的绒毛，丝滑如玉，阳光下熠熠生辉，炫丽夺目。腰部裁剪得很宽松，正好适合她孕期穿。
　　食盒，是缘聚茶楼的点心，她那日最爱吃的酸枣糕。

　　夜晚，平盛别苑寝屋。
　　木梧桐沐浴完，欧阳诺将她抱起，擦干。
　　二人同榻而卧，沉默。
　　欧阳诺：“梧桐，你整个下午都不和我说话。”
　　木梧桐沉默。
　　欧阳诺：“你生气了吗？”

　　木梧桐侧身，搂住他：“阿诺，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我们相守二十年了，你是我最信任，最在意的人。
　　无论你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我们的家。
　　我只是生自己的气，是我自己大意，中了暗算，明明是我自己的错，为何却让你和燕大哥承担后果？
　　我知道，你打燕大哥两百军杖，其实是在帮我。
　　你若不罚他，无法服众，无踪无影无痕无迹反而会怨怪我。”

　　欧阳诺抚摸她的脸：“真的不生我气？”
　　木梧桐：“嗯。”
　　欧阳诺：“那，证明给我看。”
　　木梧桐困惑：“要如何证明？”
　　欧阳诺：“上来，好不好？喜欢看你在上面的样子。”
　　木梧桐脸发烫，覆坐在他的腰上，满室旖旎、迷醉……
　　浪潮消退，她疲倦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他为她轻轻揉捏酸软的腰。

　　木梧桐：“阿诺很喜欢这样吗？”
　　欧阳诺微笑：“怕伤到你和孩子，不敢尽兴，但心里很暖。”
　　木梧桐懊恼。
　　欧阳诺：“你呢？你喜不喜欢？”
　　木梧桐：“喜欢，都喜欢。但，最喜欢，你出海前那一晚，阿诺很不一样。”
　　欧阳诺搂着她笑得颤抖：“不是那一晚，是那一整天。”
　　她也笑了：“阿诺，你以前从未那样对我，我都求饶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欧阳诺：“想到整整六个月不能见你，失控了。原来，你也喜欢。”
　　木梧桐：“嗯，喜欢。去了东海别苑，你，你可以每天那样对我。”
　　欧阳诺：“梧桐，你为何总是对我这么好？有时候，我宁愿你对我没那么好，我就可以自私一点。”
　　木梧桐：“阿诺，你待我也极好啊。”

　　欧阳诺：“梧桐，等阿闽出生满百日，我们就要出发去夷洲岛了。”
　　木梧桐：“嗯。你一定很多事情需要筹备，最忙最累的时候，我偏偏怀孕了，没法帮你。我很愧疚。”
　　欧阳诺：“我要提前回到广陵，筹备带去夷洲岛的人力、物资。等阿闽出生，我才能赶回平盛别苑。”
　　木梧桐：“不用担心我。我生过阿盛了，有经验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欧阳诺：“我本来应该留下无影照顾你，但，这次要携带大量药材、医书，我需要无影协助。无影说，谯恒念可以信任。可是，谯恒念当年暗算过你。你确定可以信任吗？”
　　木梧桐：“谯大夫可以信任的，她是燕老夫人的亲信弟子，德高望重。当年在广陵，就是她和无影一起救了我。这次，我要服堕胎药，也是她向燕大哥通风报信的。如果你不放心，燕眉也是燕老夫人的弟子，也擅长医术，只是医术比不上谯大夫罢了。”
　　欧阳诺：“梧桐，其实，我可以带你回广陵养胎。外人的流言蜚语，我并不在意。”
　　木梧桐：“我在意。这个孩子出生在平盛别苑，对欧阳氏，对孩子，都好。而且，她姓燕，就让她在益州出生吧。”
　　欧阳诺搂住她：“我会安排好。梧桐，你累了，睡吧。”
　　刚经历一场贪欢，她的确累了，很快入眠。
　　欧阳诺却贪恋地注视着她，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