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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间天堂广陵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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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比武台被改装一番,披红挂绿,成了舞台。
花舫的红粉佳人,纷纷登台,轻歌曼舞,婀娜多姿。
武士们,不管是赢了彩头得意忘形的,还是输了比武找温柔乡安慰的,都纷纷把赏银往美人怀里丢。
美人媚眼如丝,相邀花舫再会。
木梧桐从未见过这般美女如云、温香软玉、歌舞升平的盛况,只看得目不暇接,时不时鼓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燕回见她看得高兴,很想顺着她的目光,看看是什么让她这般高兴,可又担心她误会,真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好暗自喝茶。
木梧桐认真看各位佳人舞姿,渐渐失了兴趣。
跳来跳去都是那几样姿势,若不是环肥燕瘦红衣绿衫打扮不同,都看不出区别了。
木梧桐想起母亲留下的“《洛神赋》曲谱舞集”。
那上面画的舞姿可比这些优美多了,舞衣也更别出心裁。
要是自己按照母亲的曲谱舞集,来一支《洛神赋》歌舞,肯定比这些好看多了。
木梧桐不知不觉说出口:“我一定跳的比她们好看。”
燕回差点被茶水呛死:“想都不准想!”
木梧桐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起母亲留给我的嫁妆里,有一本《洛神赋》舞集。
我以前只专心读书习武,从不在意母亲的《洛神赋》舞集。
如今一对比,才发现那舞集里的舞蹈很是赏心悦目。”
燕回又气恼、又无奈、又有些许期待,握住她的手:“你,只准跳给我看。”
木梧桐:“可……可以……给爹看吗?”
燕回气恼捏她鼻子,在丰州时,明明她那么热情,不拘小节接近自己,怎么如今论起婚约了,她反倒不开窍起来。
贵宾舫。
鳞武门大弟子戴重,携同门弟子,走进贵宾舫。
戴重对木梧桐揖礼:“在下鳞武门戴重,请问姑娘,师从何门何派,贵姓芳名?”
木梧桐看一眼戴重,又看一眼燕回,见燕回神情冰冷,不太确定这种情况该如何回应。
她犹豫一会,回礼:“在下姓木,无门无派,乡野之人。”
戴重:“木姑娘过谦了。方才姑娘虽未比试,但轻功卓绝,必是名师高徒。若当真无门无派,戴重代表鳞武门,邀请木姑娘加入,鳞武门必以礼相待。”
鳞武门二弟子普怀故,携又一批同门弟子而来。
人尚在远处,嘲弄的声音已经传来:“大师兄,你也太心急了吧。司徒门主只是闭关,你就要代表鳞武门了?你是在诅咒司徒门主吗?”
戴重眼神冰冷。
贵宾楼内客人见.火.药味浓,恐被殃及池鱼,纷纷借故离开。
木梧桐:“戴公子过誉了。在下受家父之命,前往外地……投奔亲戚,路过广陵。就不叨扰戴公子了。”
普怀故笑得直摇晃:“大师兄,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那点功夫,恐怕都不是人家姑娘的对手,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姑娘做你手下?”
戴重不理会普怀故,只对着木梧桐:“木姑娘不必急于答复,在下在羽花舫设宴,请木姑娘赴宴细说。”
燕回声音冰寒:“戴公子,你请一位姑娘到花舫赴宴,不知是哪朝哪门的礼数?”
普怀故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大师兄,恭喜你,买一送一,这位公子恐怕功夫比这姑娘更高。一个个手下都比你厉害,大师兄以后出门,都不用带剑了,带上银子打赏就行。哈哈哈……”
戴重依然把普怀故当空气,这涵养功夫当真天下无敌。
戴重对燕回深深揖礼:“在下被木姑娘轻功折服,思虑不周。今日羽花舫都是精通音律、才情高雅之士,兄台莫要误会。”
普怀故笑得几乎抽搐:“哈哈哈……大师兄,今日坐镇羽花舫的姑娘,不就是您的枕边人,羽花楼头牌羽翎姑娘么?你可别玷污了人家木姑娘的清誉……”
燕回忍无可忍,出剑如电,刺向普怀故。
普怀故早就等着这一幕了,立即扯过跟着戴重的一名小弟子,推到燕回剑上。
燕回急忙收剑,那小弟子仍被刺破胸口血染衣襟,好在燕回收剑及时,只是皮肉伤。
戴重怒极:“普怀故,你残害同门,是想被逐出师门么?”
普怀故不以为然:“大师兄,此言差矣。我若是躲避,那我身后的门生岂不是遭殃。我保护我自己的门生,你自然也该保护你自己的门生,护不住,只怪大师兄武功稀疏,做你手下自认倒霉啰。”
戴重:“你无才无德,才不能主持鳞武门家业,德不能服众,你看管好你的人,别给鳞武门丢脸。”
普怀故:“啧啧啧,武功打不过我,就扯嘴皮子了?看大师兄这个月,一副自以为新门主的派头,该不会,师父名为闭关,实为被你挟持了吧?”
司徒挽岚带领又一批弟子到来:“普师兄,你醉了。张礼,快扶普师兄回去休息。”
普怀故恶心够戴重,也不继续纠缠:“师妹,我给你面子。你可要选好了,别被大师兄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司徒挽岚对燕回揖礼:“这位公子莫要误会,鳞武门比武大会,多年来的习俗,在各花舫设宴,款待比武胜出的英豪,并无他意。”
司徒挽岚又对木梧桐、陆一一揖礼:
“木姑娘,陆姑娘,在下鳞武门门主之女司徒挽岚。
这羽花舫,是在下设宴邀请木姑娘、陆姑娘,皆是女子,并无他人打扰。
两位姑娘,可愿陪在下欣赏邗江夜景,说说姑娘家的体己话?”
这话说的温柔客气,又是女子之间相邀,就不好推却了。
陆一一看着木梧桐,木梧桐看着燕回,不知如何作答。
燕回想起,方才木梧桐看花舫姑娘跳舞看得高兴,知道她从未见过广陵盛景,就像小孩童见了糖葫芦,想要又不敢说的样子。
而且,欧阳氏、鳞武门的货舫、客舫,常常往来于益州,益州燕氏还向欧阳氏购买过军粮。
对于欧阳氏、鳞武门的格局,燕回也想进一步了解。
燕回对木梧桐点点头。
木梧桐心里一松,忙对司徒挽岚回礼:“司徒姑娘盛情,那就却之不恭了。在下可否携陆老先生、燕……颜大哥共同赴宴?”
司徒挽岚:“求之不得。请!”
羽花舫。
木梧桐一登上楼梯,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木梧桐被这甜香激得愣住,想起母亲留下的“洛神香露”。
这羽花舫的甜香,就像甜腻的糖丸,令人口里发馋,心里发痒,只想占为己有。
母亲的“洛神香露”,则像一望无垠的白雪红梅,在日出霞光中,如同芬芳的朝阳,令人神往,却不敢逼视,不敢亵渎。
木梧桐走神,踩漏楼梯,一个趔趄。
燕回和一堆男人走在后面,想伸手去扶,又推不开人群来不及扶。
司徒挽岚眼疾手快,扶住了木梧桐。
木梧桐感激一笑。
司徒挽岚笑:“我第一次闻到这香味时,也差点被熏晕过去。但这是人家羽花楼姑娘的喜好,我总不好为难人家姑娘迁就。想不到,在下和木姑娘,倒是趣味相投。”
木梧桐不禁感慨,这广陵人说话,一个赛一个滴水不漏,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
各人就座,红粉佳人纷纷上前,伺候暖手、焚香、斟茶、斟酒,管弦丝竹,赏心悦目。
燕回见戴重一直盯着木梧桐察言观色,很是不喜。
他故意请退两位侍女,亲自为木梧桐净手、暖手、焚香。
浓郁的甜香,熏得木梧桐昏眩,赶紧夺过焚香手炉,远远递给身后的侍女,侍女体贴取走退下。
司徒挽岚:“公子不知何方人士?好生怜香惜玉,倒神似广陵男子。”
燕回知她试探,若无其事道:“在下姓颜,与未婚妻皆是丰州人士。听闻广陵盛产香薰、绸缎,前来选购,筹备婚事。”
司徒挽岚:“恭喜颜公子,贺喜木姑娘,成礼之日,还望允许在下讨杯喜酒。”
燕回:“多谢捧场。”
木梧桐见燕回半真半假隐藏身份,知道自己不善于此道,便决定沉默是金。
戴重:“丰州颜氏、木氏?”
燕回:“正是。”
戴重沉思许久,硬是想不出来丰州颜氏、木氏是哪个世家大族或武林名师。却也只能举杯客气:“久仰。”
燕回举杯:“戴公子主持鳞武门有方,高名在外,在下久仰。”
戴重得了面子,心中逐渐放松:“在下不敢居功,是师父主持有方。”
燕回向司徒挽岚举杯:“司徒小姐巾帼不让须眉,鳞武门前程无量,久仰。”
司徒挽岚举杯:“颜公子、木姑娘,可愿共筹鳞武门前程?”
燕回不动声色:“在下居于丰州,孤陋寡闻。方才在贵宾楼,听到些许关于欧阳氏的议论,可否向二位求教?”
戴重皱眉,显露不满。
司徒挽岚沉默,低头饮茶。
戴重:“欧阳宗主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在下亦不知详情。”
燕回:“木姑娘有位亲戚长辈,住在益州。我们正在广陵筹备一批礼物,运往益州,作为见面礼。原本计划聘请欧阳氏的镖队、货舫。可方才听人议论,似乎欧阳氏有些不妥。不知如何处置。”
戴重明白,这是在试探他的实力了。
戴重不禁恼恨。
鳞武门二弟子即北舵主普怀故,自持武功在众弟子中最高,独霸了风险最高却也利润最高的远途漕运镖务,自己根本无法插手。
虽然戴重打理经济、内务的才能,最受司徒门主器重,但因为武功资质不佳,戴重自己的势力只能覆盖广陵、江南。
跨越北周、北齐、南朝的远途漕运镖务,都被二弟子普怀故独霸。
而前往益州的长江远途漕运,正是普怀故的势力范围。
司徒挽岚:“二位武功出众,何须劳烦欧阳氏的镖队、货舫,大可由颜公子、木姑娘亲自护镖。若颜公子、木姑娘不嫌弃,鳞武门愿鼎力相助。”
木梧桐目瞪口呆。
司徒挽岚明明是想说“你们加入鳞武门,然后你们打着鳞武门旗号自己护镖就好”。
倒说得好像是“你们放心,鳞武门会护送你们”。
燕回:“令二位见笑了。这位益州亲戚,于在下和木姑娘很重要,我们需等礼物送达益州,收到益州亲戚的回信后,才能正式登门拜访,以示重视。故而,我们二人无法亲自护镖,需另外聘请镖队、货舫。”
木梧桐内心叹为观止,得,一个赛一个口若悬河、滴水不漏。
自己这水平也不必学了,直接当哑巴最妥当。
木梧桐不禁想起父亲的话:
“北周国都长安、北齐国都邺城、富都广陵、南朝国都建康,都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就像大海,有雄伟壮丽的时候,也有险恶残酷的时候。”
戴重:“颜公子,您的物资,是只需走长江水路,运至益州渡口即可,还是需走长江水路再转走陆路?”
燕回:“需走长江水路,再转走陆路,深入益州腹地,将近益州与西戎边界。路途凶险,在下亦不敢托大。”
戴重听出了故意为难的意思,眼神微冷:“颜公子似乎很熟悉益州。”
燕回:“在下与木姑娘是娃娃亲,益州这位亲戚,是我们二人婚约的唯一见证人。在下为了益州此行,筹备了许多年。欧阳氏镖队、货舫的定金太过昂贵,在下不敢草率,才犹豫不决。”
木梧桐再次被燕回的忽悠本领,轰得外焦里嫩,赶紧低头喝茶,以免表情露馅。
这在戴重、司徒挽岚看来,倒像是姑娘家羞赧的意思了。
戴重、司徒挽岚突然无言以对。
世人皆知,鳞武门自负这十年鼎盛,这鳞武门的镖队、货舫、客舫都比欧阳氏昂贵一两成。
美其名曰“镖队武功更胜、货舫更快、客舫更华丽”。
实际上,是鳞武门为了维持排场、各路打点笼络、弟子内斗争位,开销甚巨,只能提价。
戴重斟酌道:“不知颜公子的物资,何时启程?在下得知,欧阳宗主已亲自带镖队往北周,不知何时归来广陵。恐怕,欧阳氏接不了颜公子这趟镖。”
木梧桐心想:
戴重这意思,欧阳氏是没档期接这趟镖,而不是没能力接这趟镖。
倒是鳞武门是否有能力接这趟镖,就模棱两可了。
燕回:“原来如此,多谢戴公子相告。这位益州亲戚,对我们二人的婚约非常重要,安全第一,时间倒不急于这一两日。”
司徒挽岚:“鳞武门信使,可前往益州送信。不若,颜公子先给益州亲戚去一封信,待得了回信,再护镖前往益州?”
燕回:“司徒小姐此建议甚好。在下感激不尽。”
说完帮木梧桐添茶、夹点心,不欲再多言。
众人冷场。
侍女七窍玲珑心,立即上前服侍,或斟茶斟酒,或更换香薰。
羽花楼的羽翎姑娘,抱了琵琶,弹奏一曲,为众人助兴。
木梧桐听着这曲调,和母亲的《洛神赋》曲谱风格迥异得很。
这羽花楼的曲调,靡靡之音,缠绵悱恻,和姑娘们在舞台上的艳舞倒是很贴切。
《洛神赋》曲谱,却如同春花烂漫、夏木繁茂、秋收丰硕、冬雪消融,乃盛世之音,令人神往。
香薰千差万别,曲调亦决然不同,看来,娘亲一定不是广陵人。
爹经常提到四个地方,北周国都长安、北齐国都邺城、富都广陵、南朝国都建康。
娘亲不会是广陵人,那娘亲和北周长安、北齐邺城、南朝建康,会有什么关系吗?
司徒挽岚见木梧桐失神,好奇:“木姑娘,似乎很喜欢这琵琶曲?”
木梧桐回过神来:“司徒小姐对香薰、乐曲,似乎很有研究?”
戴重:“广陵繁盛,最喜奢华,这些都只是寻常闲趣,姑娘若喜欢,这花舫便借给姑娘多赏玩几日。”
木梧桐:“在下曾在丰州,见过一些外地客商,也爱香薰、乐曲、歌舞。可这香薰、乐曲、歌舞的风格,却与广陵迥然不同。不知,除了广陵,还有哪些地方,日常爱用香薰、赏乐曲歌舞。”
燕回这才明白,为何她对这花舫的人和物如此关注。
她方才提到母亲留下的《洛神赋》曲谱舞集,是想据此推断母亲故乡吗?
看来,她对自己父母的身世来历,当真一无所知,并非故意隐瞒他。
司徒挽岚:“繁华之地、高门大户都爱这些。若非要说哪些地方,倒也说不准。不过,南朝国都健康,北周国都长安,北齐国都邺城、富都广陵,王侯富户、世家大族,都精于此道。”
木梧桐失望:
如此一说,范围太广,又毫无头绪了。
想来,若爹不肯说,自己很难查明白爹娘的身世,或者说自己的身世了。
燕大哥是将军府传人,若燕氏长辈问起,自己身世都说不明白,会否显得毫无诚意?
可爹似乎毫不在意,不知是否自己多虑。
燕回见她面露忧愁,从侍女手里接过温热的手巾,为木梧桐仔细擦拭手指上的点心残留,以示劝慰。
木梧桐回过神来,看燕回体贴入微,想起他方才巧舌如簧、旁敲侧击、不动声色、步步为营。
木梧桐突然觉得,此人完美得不似人间,自己就是被这份完美所吸引吗?
爹说“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可如今到了广陵,见了戴重、普怀故、司徒挽岚,也并不能和燕大哥相提并论。
那么,爹说的“还有很多”,都是些什么人呢?
假如自己独自外出历练,遇到这样的人,倘若立场对立,是否有能力应对?
木梧桐当着众人,目不转睛盯着燕回,神游天外。
燕回见她当众这般失态看着自己,心如擂鼓,耳根发热,又不舍得提醒她。
燕回突然觉得,这花舫上所有人都多余,一刻都不想多待。
燕回装作不慎打翻茶碗,污了自己衣物。
身后侍女惶恐失措,跪下赔罪。
木梧桐回过神来,赶紧取了丝帕帮他擦拭。
燕回趁机起身揖礼:“在下失礼,需回客栈更衣,谢戴公子、司徒小姐盛情款待。后会有期。”
说完,燕回就牵起木梧桐离开。陆书、陆一一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