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栽梧桐》蓝田沧海

48、风起云涌广陵城3

　　欧阳府。
　　木梧桐处理好寒士别苑，匆匆赶回天枢院，却没见到欧阳诺。
　　难道是自己回来晚了，阿诺不高兴？不会，阿诺不会和她置气。
　　她又匆匆奔去天璇院。
　　果然，他还在等她，院子里石桌上，一个食盒，用蒸屉保温着。

　　木梧桐走过去，打开食盒，把晚膳一一摆出来。
　　一只荷叶糯米鸡，一只糖醋鱼，一碟莲叶糕，一碟莲花糕，两碗莲叶鲈鱼羹。
　　木梧桐又取了一盅清水，亲自帮他净手，再给自己净手。
　　欧阳诺取出丝帕，帮她擦干，再给自己擦干。
　　木梧桐亲手掰开一只鸡腿，递到他口边。
　　他的脸被鸡腿的热气熏得微微发热，就着她的手咬一口，才用手接过。
　　木梧桐也给自己掰一只鸡腿，又香又糯，满足地“嗯”出声。
　　两个人都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饭，吃得干干净净。

　　木梧桐吃饱喝足，懒洋洋地伸懒腰：“阿诺，如果哪一天，广陵也沦陷了。我们就去丰州，开一家饭馆，再开一家成衣铺。你做饭，我做衣裳，对了，我还能帮你抓很多很多鱼虾蟹，一定丰衣足食。”
　　欧阳诺眼神明亮：“好。”
　　木梧桐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能看见自己隐隐约约的倒影，忍不住伸出手，用袖子帮他擦拭嘴角。

　　欧阳诺握住她的手：“梧桐，这两个月，为什么躲着我？你总是不在家……”
　　木梧桐沉默，自从燕回离开，她一直在逃避，逃避面对欧阳诺，逃避思考两人的未来。
　　欧阳诺：“梧桐，我说过，我愿意等，无论等多久。但，你不要躲着我。”

　　木梧桐：“阿诺，我不知道我是谁？”
　　欧阳诺：“你就是你。”

　　木梧桐：“阿诺，燕大哥告诉我，一支水军从北齐出发，大费周折，寻找了一年，就为了追杀我爹。
　　而我爹，也早就料到自己会被追杀，费尽心机，把我送走，抹去我的痕迹。
　　我究竟是谁？我爹娘究竟是谁？值得这样不惜代价追杀？”

　　欧阳诺：“梧桐，伯父的死因，我们一起查，一起面对，好吗？”
　　木梧桐：“阿诺，我也是追杀的目标，敌人迟早会找到我。你会被我牵累的。”
　　欧阳诺：“梧桐，我也一样。很多人都想杀我，想取代欧阳氏。你我并无区别。”

　　木梧桐：“因为我身世不明，我和燕大哥才会变成这样。他那么伤心。他才刚刚继任将军，就因为我，离开益州那么久，损害了他的威信。都是我的错，是我招惹了他，又辜负了他，是我害人害己……”

　　欧阳诺沉默，自从燕回离开后，他原本充满期待。
　　他担心她不喜欢府里太清冷，为她安排了很多性子活泼的侍女、花匠、厨师、裁缝、书童、护卫，好让府里热闹一些。
　　可是，她却变得郁郁寡欢，早出晚归，刻意躲着自己。
　　她的心里还是只容得下燕回吗？

　　木梧桐：“阿诺，我害怕，有一天，你和我也会变成那样。曾经有多快乐，后来就有多伤心。我不想你伤心。你笑起来那么好看，我不想你伤心。”
　　欧阳诺怔住，随即心跳如擂鼓，手中猛然用力，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双腿上，紧紧抱住她。
　　欧阳诺声音颤抖：“梧桐，你喜欢我，对不对？”
　　木梧桐：“阿诺，喜欢，实在是太脆弱的东西。抵不过身世，抵不过立场。”

　　欧阳诺：“向身世妥协、被立场控制，这是弱者所为。
　　我不是弱者，梧桐你也不是。
　　如果身世立场会带来麻烦，那我们就去解决麻烦，而不是妥协放弃。
　　梧桐，我们无需在意什么身世立场。”

　　木梧桐：“我在意！我不能再错一次了，在我查明自己的身世之前，我不能再许下承诺了。”
　　欧阳诺：“梧桐，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手，我们荣辱与共，一同承担。如果你永远查不清自己的身世，难道我们要等一辈子吗？”

　　木梧桐：“阿诺，如果我姓陈，是南朝皇室陈氏之女呢？”
　　欧阳诺：“那很好。欧阳氏与南朝皇室联姻，那我不但要做广陵的主人，我还要做整个江南的主人。梧桐，我还得感谢你。”

　　木梧桐：“阿诺，你不要哄骗我！
　　欧阳氏一直韬光养晦，你一直深居简出。
　　就是因为广陵在南朝、北齐交界，又是天下粮仓、漕运中心。
　　欧阳氏不能选南朝，也不能选北齐，你必须两边不得罪，坐等天下一统。
　　北周刚刚攻下北齐，你就和南朝联姻，北周不会放过你。”

　　欧阳诺：“梧桐，不管是北周、北齐、南朝皇室，都需要与各世家大族合作。
　　如果你是南朝公主，导致我和南朝皇室联姻。
　　那么，我不再韬光养晦，我要把整个广陵和江南控制在欧阳氏手中。
　　等我控制了整个江南，所谓大而不能倒。无论北周还是南朝，都不舍得杀我。
　　毕竟，谁要一统天下，都必须保证江南未来的稳定，他们都需要我的合作。”

　　木梧桐沉思：“那，如果我姓高，是北齐亡国皇室高氏之女呢？”
　　欧阳诺叹息：“梧桐，高氏已经亡国，一个亡国公主，无足轻重。娶你，和娶平民女子，没有什么区别。”

　　木梧桐：“阿诺，寒士别苑扩大了。我今天拿到了东郊、南郊、北郊的开荒文书，收留了一千流民。
　　如果我是北齐亡国公主，收留北齐南下子民，就是招兵买马，图谋复国。
　　你若娶我，欧阳氏就是支持北齐高氏复国。
　　北周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欧阳氏。”

　　欧阳诺一怔：“本来我还想帮你取得广陵太守的文书。没想到，你已经自己解决了。”

　　木梧桐：“阿诺，对不起。我并不想牵累欧阳氏。
　　可是，我不想放弃寒士别苑。
　　如果我不收留这一千人，他们必定落草为寇，成为寒士别苑的敌人。
　　寒士别苑不足四百人，无法抵挡越来越多的流民寇匪。
　　我必须将这些人纳为己有，才能让寒士别苑强大，才能保住寒士别苑。”

　　欧阳诺：“梧桐，你做得对。这也是我的想法。既然，你已经成功建立寒士别苑，就不必前功尽弃，不如开疆拓土。”
　　木梧桐：“可是，假如我是北齐亡国公主，你娶我，就是欧阳氏支持北齐公主召集北齐流民，图谋北齐复国。北周为了防止北齐复辟，一定会杀你。”

　　欧阳诺沉思：“梧桐，如果你真的是北齐皇室高氏之女。
　　那我们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让你放弃寒士别苑，但你我都不愿意。
　　还有第二个选择，带上所有人，离开广陵，去江南吴州，远离北齐是非之地。”

　　木梧桐：“何必呢？何必为我放弃广陵？”

　　欧阳诺抱紧她：“广陵位置特殊，地处北齐、南朝交界。
　　我是为了保持中立，才一直住在广陵。
　　如果因为娶你，无法再保持中立，广陵对我就不再重要。
　　欧阳氏在江南本来就有基业，我们去江南吴州，专心拓展江南的势力。
　　虽然一开始损失了广陵，但拓展了江南的势力，这点损失无足挂齿。”

　　木梧桐：“那，如果，我是北周皇室宇文氏之女呢？
　　北周已经攻下北齐国都，野心勃勃。
　　北周、南朝，必有一场大战。
　　广陵靠近南朝国都建康，若你娶我，就是和北周皇室联姻，南朝会立即剿灭欧阳氏。”

　　欧阳诺：“梧桐，北周宇文氏，恐怕很快也要灭国了。”
　　木梧桐惊愕：“北周才刚刚攻下北齐，怎么会灭国？”
　　欧阳诺：“攻下北齐的，不是北周宇文皇室，而是北周将领杨剑。”
　　木梧桐：“杨剑？北周将领杨剑？奇怪，爹经常和我探讨天下局势，怎么从未提起过杨剑？”

　　欧阳诺：“伯父和你在丰州隐居了十八年。
　　十八年前，杨剑还很普通。
　　但经过十八年发展，杨剑战功赫赫，功高震主，北周封杨剑为异姓王‘穗王’。
　　杨剑，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死，要么夺取北周皇位。”

　　木梧桐：“你认为杨剑能篡位成功？”
　　欧阳诺：“杨剑已攻下北齐，北齐成为杨剑的势力范围。如果北周想杀他，他可以脱离北周，入主北齐，再以北齐为根基，反攻北周。北周宇文皇室岌岌可危。”

　　木梧桐：“所以，不管我是北周皇室宇文氏之女，还是北齐亡国高氏之女，都只是一个亡国公主。我们只需要离开广陵，远离是非之地，搬家去江南吴州？”
　　欧阳诺：“对。只是要委屈你，堂堂公主殿下，要放弃复国之念了。”
　　木梧桐尴尬：“我就是随便举例而已。你，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欧阳诺微笑：“梧桐，你果然像我母亲，够自信，随便举例，就把南朝、北齐、北周公主当了一遍了。”
　　木梧桐气恼，忍不住伸手掐他的腰。
　　他笑出声，露出皓齿，笑得肆意开怀，灿烂如朝阳。
　　木梧桐看的呆住。
　　无踪、无痕、无迹在院外第一次听见欧阳诺这般放肆的笑，感慨万千。

　　欧阳诺止住笑：“梧桐，你说的，都是最极端的情况。
　　我们还是尽量留在广陵，你在广陵拥有寒士别苑这支力量，你就能自保。
　　万一我哪天护不住你，你也不会无依无靠。
　　寒士别苑，对你很重要。”

　　木梧桐：“阿诺。欧阳氏一直韬光养晦。寒士别苑这么招人忌惮，恐怕会牵累欧阳氏。”

　　欧阳诺：“梧桐，你做得很好。
　　你拿到广陵太守的开荒文书，就是获得了朝廷的承认。
　　寒士别苑，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也是朝廷的。
　　朝廷安置流民，预防匪患，名正言顺。
　　梧桐，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你自己。
　　我们强强联手，无需担忧。”

　　木梧桐：“阿诺。谢谢你，你总是这么耐心。我，很喜欢听你说这些。”

　　欧阳诺：“梧桐，你可知道，燕回失去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你总以为，是因为你的身世。那只是别人的借口。”
　　木梧桐沉默。
　　欧阳诺：“将军府派系利益复杂。你无权无势，孤零零一个人，就想做将军府的女主人，是在抢夺别人的利益。别人岂能甘心，正好拿你身世做文章，逼你走。”
　　木梧桐：“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无能。”

　　欧阳诺：“如果燕回想娶你，他不应该直接带你去益州，至少先要给你安排一支忠心耿耿的侍卫。
　　别人见你有所依傍，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燕回当时还没有继位，他没有真正统领过整个燕氏，只看到对外的团结一致，没见过内部的残酷斗争，疏忽大意。
　　如果燕回继位之后，有了统领燕氏的经验，再遇见你，他就不会犯下这种失误。
　　我，我也就没有机会遇见你了。”

　　欧阳诺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木梧桐：“所以，你把无痕、无迹安排到我身边，就是为了给我造势？”
　　欧阳诺点头：“嗯。无痕轻功最好，她倾慕你的扶风影步，最容易对你产生忠心。无迹喜欢无痕，自然也会支持你。无痕、无迹是我的近卫，见他们如同见我，也就没有人敢动你。”
　　木梧桐：“如果我自己无能，无论你怎么帮我，都没有用的。将军府的事，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无能。若我自己无法服众，就算燕大哥给我安排再多人，他们也不会忠于我。”
　　欧阳诺：“所以，我支持你扩大寒士别苑。寒士别苑是你自己的力量，他们对你忠心耿耿，没有人敢轻视你。梧桐，你不是弱者。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木梧桐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脸，明明那么冷，却又那么暖，他的眼神温柔如水，眼瞳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仿佛要让自己沉溺。
　　本能地，她吻住他的唇。
　　他怔住。
　　她继续，添吻他的唇，探入他的齿，寻找他的舌，缠住，细细吮吸、轻轻啃咬……
　　他颤抖地学着她的动作，添吻、探寻、吮吸、啃咬，终于失控，辗转纠缠，索取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