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风》棉花白

9、保护

　　在梁道言跑的那一瞬间，沈云柏也开始跑，只是不是往山下跑，而是往广场的另一端跑。
　　果然，原本开始移向梁道言的红风一顿，接着又向沈云柏吹来。
　　人是跑不过风的。
　　沈云柏刚跑出几步，就被红风追上，接着整个人被红风穿过。
　　沈云柏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在刚刚被风吹过的那一瞬间，他好像被人活活劈成了两半，他甚至听到了刀划开□□的声音。
　　等到他恢复意识时，天已经黑透了，但他却看见整个广场都被红色的风围住，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
　　他翻身看着盘旋在他上方的红风，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很抱歉误入了你的领地，但我没有恶意……”
　　看着红色风旋的速度开始减慢，沈云柏咽了口唾沫，“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立刻离开。”
　　红色风旋没有动，沈云柏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朝广场外围走。
　　和之前一样，疼痛感极度真实，但他身上除了自己摔出来的伤，其他什么都没有。
　　路过广场中央的石碑时，沈云柏下意识朝台阶上那几个熟睡的孩子看了一眼。
　　他是没办法救他们了，只能等风解江来解决，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沈云柏走到广场边缘，红色的风墙一点散开的痕迹都没有，转头一看，只见之前那个红色风旋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
　　沈云柏站在原地，前后都是红色的风。
　　在风声里，他好像听到了炮火声，喊杀声。
　　他的目光移向广场中央，英雄纪念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眼前的红色风旋微微散开，一个小型的金黄色风旋从中间飞出，小心翼翼地缠绕着他的手指，然后将他往石碑那里带。
　　沈云柏回到石碑前，金黄色风旋松开他，吹向躺在中间的小女孩，又回到沈云柏的手上。
　　沈云柏看着寸步不离跟着他的红色风旋，迟疑道：“你是想让我带她出去吗？”
　　红色风旋上下移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沈云柏慢慢靠近台阶，然后将小女孩背起，又退出台阶。
　　他背着小女孩来到红色风墙边，风墙依旧一点消散的痕迹都没有。
　　沈云柏努力托起背上不断下滑的小女孩，“这样我可没办法带她出去。”
　　最后，沈云柏将小女孩从背上放下，让她躺在广场上。
　　金黄色的风旋再一次缠上他的手指，将他往石碑那里带。
　　这一次，沈云柏将一个小男孩背到了广场边缘。
　　风墙依旧没有消散，金黄色的风旋又一次将他带向石碑。
　　几次下来，五个孩子都被沈云柏背到了红色风墙面前，他喘着粗气开始和面前的红色风墙讲道理，“现在可以让我们离开了吧？”
　　红色风墙渐渐消散，沈云柏背起身旁的孩子往下走，但刚刚跨出广场就被一股红色的风推了回去。
　　沈云柏又尝试了一次，还是被推了回去。
　　沈云柏看着红色的风旋，“你想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红色的风旋一顿，接着猛地吹向他。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孩慌慌张张地向前跑，脸上满是泪水，却强忍着不哭出声。
　　他一边跑着一边注意周围的环境，最后被石碑下面的台阶绊倒，他重重摔倒在地，好一会儿都没够爬起来。
　　他蜷缩成一团，低声哭了几声，又自己捂住自己的嘴。
　　红色的风从石碑上冒出来，轻柔着吹拂着小男孩，小男孩却是惊恐的看着周围被风吹动沙沙作响的树叶。
　　“不能哭，要赶紧跑，不能被坏人抓住。”小男孩的泪水又冒了出来，他抹掉眼泪，咬牙站了起来，“要去找警察叔叔，下了山就好了，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放弃。”
　　但他刚刚走出一步，就再次摔倒在地。
　　他看着自己被绊倒的脚，发现整只脚不自然的扭曲着。
　　小男孩轻轻碰了碰，又马上收回手，他茫然地看着周围，“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等到小男孩哭累了睡着了，红色的风轻柔的将他托起，轻轻地放在台阶上。
　　你别怕，我来保护你。
　　上山寻找小男孩的人来到这里时，红色的风将小男孩藏的严严实实，谁也没发现他。
　　第二天，四个小孩子气喘吁吁地走到这里，他们坐到台阶上，互相分享着零食和水。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小男孩会在哪里，他们该怎么找到对方，全然不知小男孩就在他们身边静静沉睡着。
　　讨论到最后，其中一个小男孩突然哭了，“那时候那个坏人要抓的是我，是他把我推开，让我跑，被绑架的人应该是我。”
　　其他三个孩子安慰他，说他们一定会找到的，让他不要哭了。
　　小男孩抽噎着道：“他现在一个人该多害怕啊！要是我能陪着他就好了。”
　　其他三个孩子也点头，“等我们找到他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怕了，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他呢。”
　　红色的风在他们上方绕了绕，最后轻柔地将他们包裹住。
　　等到又有人来到这里寻找失踪孩子们的踪迹的时候，红色的风下意识将孩子们藏起来。
　　这时候孩子们是醒着的，他们看不见眼前红色的风，但他们看到了穿着警服的警察，他们高兴的朝警察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出台阶，他们朝警察大声呼喊，警察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收拾好手里的仪器，“这里没有发现，去下一个地方吧。”
　　看着警察离去，孩子们哭了，闹着要回家，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去。
　　红色的风很不解，怎么会死呢？有我在啊。
　　它分出一丝红色的风注入孩子们的身体内，孩子们很快感觉到困倦，纷纷睡着了。
　　接下来又有几波人来到这里，但都一无所获，红色的风终于明白这些人是来救孩子们的，但是已经迟了，警察经过几次搜寻，开始偏离大路，向山里更深处寻找。
　　眼见着孩子们越来越憔悴，红色的风旋转速度不停的加快，它在几个小孩子上方转来转去，最后猛地钻入小女孩的身体里，又很快出来，一缕金黄色的风跟着它跑出来。
　　金黄色的风吹向天空，吹向山脚的城市，吹向小女孩的父母。
　　小女孩的父母没有来，来的是沈云柏和梁道言。
　　红色的风将孩子们藏起来，却发现沈云柏能够看到孩子们，但沈云柏不打算救孩子。
　　红色的风生气了。
　　沈云柏看完这一切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他小心谨慎反而还错了？
　　沈云柏思索片刻，“所以你是想让我把五个孩子一起带出去？”
　　红色风旋上下晃动，沈云柏摇头，耐心和它解释自己做不到，只能一个一个带下山。
　　红色风旋旋转速度加快，猛地吹向沈云柏。
　　和之前在丰庄的经历一样，沈云柏好似化成了一缕风。
　　这缕风是战士在嘶吼着冲锋杀敌时产生的，它顺着战士们奔跑的方向向前吹去，穿过不断倒下的战士，也记录下了战士们倒下的风声。
　　被大刀砍死，被子、弹打死，被炸、弹炸死，不断滚落的血珠染红了它，它就像战士一样勇往直前，吹的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
　　它吹啊吹，最后来到了这片广场上。
　　几个身上还带着伤的战士沉默着为石碑挖了第一锹土，他们的身后，一群神情肃穆的人眼含泪水静静看着这一幕。
　　风吹过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泪水滑落脸庞。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抬头看着天空，“娃子，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回来看娘了吗？”
　　泪水没有洗去它的红色，但却让它轻松了许多，它变得更轻盈了，它喜欢这里。
　　它停留在这里，每日绕着石碑盘旋，有时候有人会来这里坐在石碑前陪它说话。
　　“人老了，身体不行了，以后估计来不了了，隔壁家的毕家妹子，她比我年轻，她说以后每次她来就帮我给你捎带几句话。你别担心我，有人照顾，等再过几年，娘就去陪你。”
　　“儿子长大了，他选择和你一样去当兵，军里的长官说他是个当兵的好苗子，我和他说，你爹当年就是军里数一数二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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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它都会轻轻拂过对方的脸庞，像是在回应对方。
　　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从原来的中老年人变成了小孩子，小孩子们好奇的看着石碑，问老师这下面真的埋着英雄吗？
　　不待老师回答，它便轻柔地拂过每一个小朋友的头顶，小孩子们惊呼，向老师说着这神奇的景象。
　　老师笑了，“现在老师可以告诉大家，这石碑下方没有埋着英雄，但英雄也在这里，他们永远保护着我们。”
　　渐渐地，来这里的小孩子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些闲逛的人来到这里，惊讶的看着石碑。
　　“呀，这石碑还在啊？”
　　红色的风高兴地盘绕着石碑旋转，是啊，石碑还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不来了呢？
　　沈云柏知道为什么，因为市中心新起了一座英雄纪念碑，相对于远在半山腰安全性不够的这座纪念碑，大家自然更愿意去市中心，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红色风旋。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红色风旋误以为他没有懂它的意思，再次向他吹来。
　　沈云柏大惊，红色风旋就像是个小孩子，它带给沈云柏的感受可是全方面的，包括那些战士战死时的感受，还有之后那么多年的等待和寂寞，再来一次，他恐怕会疯掉。
　　眼见着红色风旋离他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喊道：“风解江！”
　　“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