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风》棉花白

12、云雾

　　送走梁道言后，沈云柏上楼找到风解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风解江睁开眼睛，“随时可以。”接着他说了一个沈云柏极为熟悉的地名。
　　云海省青珥市墨茶县
　　沈云柏面上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去这里？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不需要。”风解江想了想又道：“火车要慢一点，飞机要快一点，但你会难受一些。”
　　沈云柏讶然，“不直接飞过去？”
　　风解江摇头，“采风者的能力不能随意使用，而且我们是守法公民，要遵循规则。”
　　沈云柏哦了声，“那你的身份证给我。”
　　风解江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身份信息。”
　　沈云柏：“……”靠！
　　一直到登上飞机，沈云柏都没有和风解江说一句话，风解江也不在意，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间，沈云柏感受到明显的失重感，一股恶心感迅速冒出来。
　　下一刻，蓝绿色风旋轻轻将他包裹住，沈云柏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等到飞机平稳飞上天空，蓝绿色风旋才渐渐散去。
　　沈云柏转头看着风解江，发现对方正闭着眼靠在座位上休息，对于自己刚刚帮助沈云柏的行为没有半点解释。
　　看着这样的风解江，沈云柏心中顿时充满无力感。
　　他喃喃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没有回答，沈云柏也没有希望得到回答。
　　那天在山里将自己最阴暗的一面向风解江展示后，他便在风解江面前毫无遮挡，明目张胆的算计、利用、甚至逼迫风解江。
　　他敢这样做，无非就是知道风解江是个极度负责的烂好人，不会丢下他不管。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风解江身上获取了多少安全感。
　　在风解江面前，他就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风解江总是耐心的包容他，引导他。
　　这一点让沈云柏感到愤怒却又无力，以及深深地不甘心。
　　什么时候，风解江才能够以平等的态度来对待他？
　　沈云柏不知道，或许对方永远不会，毕竟他们这次去就是为了解决他的问题。
　　或许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遇。
　　过去的种种，就会像风解江对他说的那样，成为他经历过的一场真实的梦境。
　　下了飞机，两人又转大巴，转小客车，最后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墨茶县。
　　墨茶县不大，但到处都开满了茶铺，走在街道上，满满的茶香。
　　风解江带着沈云柏在街道上穿梭，最后来到一家小小的茶铺。
　　这间茶铺有点像一些小区里住户开的小超市，只有一个窗口给你挑选。
　　从窗口往里看，只看的见一个大木架子，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茶罐。
　　风解江伸手，一缕蓝绿色的风直奔屋内，接着从屋内传来一阵富有规律的风铃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从屋内走出来给他们开门。
　　风解江带着他进去，然后朝女人点头，“阿姐。”
　　女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布衣，不施粉黛，面貌普通，但一眼看去，却会让人觉得她很美，但却不像是那种极富攻击力的美，更不是脆弱娇嫩让人心生怜惜的美，而是一种温和中带着柔韧的美。
　　沈云柏猛地想到一个比喻，就像茶一样。
　　女人笑着接下风解江的背包，“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沈云柏上前一步，“阿姐好，我是沈云柏。”
　　女人笑着道：“我叫云雾，是解江的姐姐。”
　　沈云柏当即又叫了一声云雾姐。
　　云雾让他们随她进去，“今天太晚了，先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一天的奔波，沈云柏早已精疲力尽，早早的歇下，另一端，风解江轻声叩响了云雾的房门。
　　云雾打开门让风解江进去，又亲手为他泡了一壶茶。
　　“这个孩子是天生的采风者，因你而觉醒，又因你的血而活到现在，这是你和他的缘分。”云雾轻声劝说，“我瞧着他对于成为采风者并没有那么抗拒，或许可以让他试一试。”
　　风解江摇头，轻轻摩挲着茶杯，“……丰庄的山林之风，石碑里的意念之风，加上我的风，一共有三种风进入过他体内，但没有一种风让他觉得亲近。”
　　云雾皱眉，“你的风进入过他的体内？他没有不适？那他……”
　　“阿姐。”风解江抬头看向云雾，语气里是不容辩驳的坚决，“他本就是因我误入了这个世界，不能将他继续牵扯进来。”
　　云雾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无奈的叹气，“听你的。”
　　风解江嗯了声，又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链取下来递给云雾。
　　手链上金色叶子的脉络已模糊不清，光滑如陶瓷的蓝色小珠子表面布满了裂痕，好似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云雾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将这条手链放进去，接着又拿出一条新的手链给风解江带上。
　　“速度加快了。”云雾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愁，“你不能再使用风了。”
　　风解江看着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链，“最近有那个人的消息吗？”
　　云雾恼了，“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这样下去，你迟早会……”
　　风解江起身走到云雾身旁蹲下，轻轻拢住云雾的手，“阿姐，不用为我担心，这是每个采风者的宿命。”
　　“可你才二十八岁！”云雾眼眶顿时红了，“你还这么年轻！你不应该这么早就踏上这一步！在你之前，最早的也是六七十岁！甚至有的采风者寿终正寝都没有到这一步！”
　　“一样的。”风解江轻声安慰云雾，“每年因为采集风而死去的采风者同样不少，还有不少觉醒成为采风者却因为没有采集到属于自己的风而死去的，大家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风解江轻声道：“阿姐，死亡没有什么好怕的。若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会化成风吹向整个世界，我会一直陪着阿姐你，每一次吹向阿姐的风，都是我对阿姐的祝福。”
　　云雾闭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低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风解江抬手替云雾擦去泪水，“在这之前，我想纠正我犯下的错误。”
　　云雾低吼出声，“那不是你的错！”
　　风解江淡淡道：“可终究因我而起。”
　　云雾默默握紧风解江的手，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声音开口，“阿莱前段时间发现了他的踪迹，给我传了风声，我把它和其他收集到的信息对此过，应该是真的，按路线推算，他应该要去查无。”
　　风解江重复了一遍茶无这个地名，“我知道了。阿姐，沈云柏就拜托你了。”
　　“拜托给我？”话一出口，云雾立刻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风解江，“你现在就要走？”
　　风解江点头，“我的时间不多了。”
　　云雾死死握住风解江的手，“那也不差这一晚，而且你不管他了？”
　　“我管不了他。”风解江语气里难得带上一丝抱怨，“他太倔了，我说不过他。”
　　沈云柏第二日早上起来没看见风解江时没发觉异常，但等到云雾给他倒了一杯茶，又唤出一缕淡白色的风注入茶水里，告诉他喝下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时候，沈云柏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沈云柏脸上笑容不变，“云雾姐，风解江在哪里？可以让他和我见一面吗？”
　　云雾神色淡淡地，将茶水推到沈云柏的面前，“他有急事，已经走了。”
　　沈云柏笑着将茶水推回去，“连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吗？而且这杯茶水我也不是一定要喝，毕竟我觉得做采风者挺好的。”
　　云雾眼带复杂的看着他，“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吗？”
　　“你是天生的采风者，因为喝了解江的血而开始觉醒，本来你应该因为没有采集到属于自己的风而快速死去，是你体内解江的那一点血让你活到现在。”
　　“但解江不可能护你一辈子。”
　　“丰庄的山林之风属于自然之风，石碑的意念之风属于人文之风，还有解江的风，这三股风都进入过你的体内，但你没有对任何一种风感受到亲近。这意味着目前我们已知的所有风都不适合你，属于你的风，是一种还未被发现的风。”
　　“而你能赶在期限内采集到属于自己的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云雾将茶水再次推向沈云柏，“现在你还未完全觉醒，你还有机会回头，过上安全的日子。”
　　“安全？”沈云柏一点点收起脸上的笑容，“在遇见风解江之前，我有无数次差点死去，就连遇见风解江那次，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在了泥石流里。”
　　“云雾姐，人生本就是充满意外，极度不安全的。”
　　“我明白你们的好意，但我对于别人自以为为我好从而替我决定人生的行为，是真的没办法容忍。”
　　屋子里陡然陷入寂静，沈云柏注视着面前这杯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突然笑了起来。
　　“云雾姐，刚刚你提到了期限，那么我能问问，我的期限还有多久吗？”
　　云雾深深地看着他，最后低下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两个月，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两个月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喝下这杯茶。”
　　“我知道了。”沈云柏起身背上背包往外走去，“谢谢云雾姐，愿风保佑你。”
　　走出茶铺，沈云柏拨通了梁道言的电话，“帮我查查风解江去了哪里。”
　　“不，我没事，我只是找他有点事，我和他之间有几笔帐要清算一下。”
　　“放心，我没有生气……好吧，是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一点点的愤怒。”
　　“放心。你会查到他的踪迹。”
　　“毕竟……他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