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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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寄云来到南浔城已有七八日，每日她都会与丰子澜到去云院走个过场，除了他们，没人知道重重护卫的去云院早已人去楼空。
沈听白从前连侯府的门前都不过，如今却日日造访求见沈蔚，秦复疲于应付，竟也没发觉本该待在度春院的常修不见踪影。
整座城池静的出奇，数日不见明媚的日光，暗灰色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于沉默中酝酿一场狂暴暴雨，唯有南柯坊乐声依旧。
韩治章被府里沉闷的氛围逼得有些喘不过气，又不想看见沈听白那个祸害，干脆住在了南柯坊。
外间很快便有流言称韩四公子失了宠，日日买醉不归，柔嘉郡主竟也不管不顾，当真是无情的很。还称沈城守自与郡主在府中吃过一次酒便死心塌地，这几日殷勤探望是为巩固感情，不消几日侯府的后院里便又要多一位公子了。
眠翠瞒着这风言风语不敢告知，韩治章却不知从何处听来，竟拍手叫好，还丢给眠翠一锭银子，要赏那传谣之人。
眠翠不情不愿地将银子给出去，不多时，银子便到了城外的沈蔚手中。
那一日虽然寻回贺殊，他们却并未立刻返回镇南侯府，而是回到山谷密林之中，由贺殊带路，重新查探了当初贺殊被埋伏的地方。
深山中常有野兽出没，动手的人又十分仔细，多日过去，别说尸体，就连血迹也难以寻到，唯有一些留在树干上的刀痕记录了这里曾发生过的血战。
一无所获，沈蔚倒并不气馁，带着贺殊和孟成风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暂避，绝口不提回去的事。
三人饮山泉水，吃的全靠贺殊捕猎，夜里睡在铺了烘干了的鲜草的岩石上，孟成风身强体健仍会感到不适，沈蔚一个伤重之人却活蹦乱跳的，闲来无事还会与贺殊比试两招。
孟成风看着手痒，便也向贺殊请教过几回。
他从前在昆吾教也常与人比试，年轻一辈中难有能胜过他的，即便是老一辈的教中高手也赞他天分极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便是被武林高手们夸赞着长大的孟少主，在贺殊手中没有尝到过半点甜头，往往是三四招后就落入下风，颓势难改，甚至有几次若非沈蔚及时出手拦下贺殊，他或许会伤在贺殊剑下。
贺殊不在的时候，山洞里就只有沈蔚和孟成风两人。孟成风不与沈蔚比试，一是顾虑沈蔚身上的伤情，二是怕打不过，丢人。于是两人往往扯些闲谈，或许是此前戳破了身份这层窗户纸的缘故，沈蔚往往知无不言，孟成风也识趣，并不问她的阴谋，只八卦些许风月。
“换酒那次，我可是坏了你与沈城守的好事？”
沈蔚用树枝拨弄火堆，火苗伴随着噼啪声窜起来，映红她整张脸，“确实是你坏事，却与换酒无关，我早备好了毒药，但因为你的出现，毒并未加进酒里。”
“这么说来，我在朱晖院中遇见岑姑娘也是你的安排？”
“算是吧。”
“将采星安排在度春院也是故意为之？”
沈蔚点头。
孟成风有些郁闷，他从进了镇南侯府的门便被步步试探，而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你既早知我不是真常修，杀了我便是，何必劳心费神试来试去？”
沈蔚将就着手里的树枝，用烧成了碳的那端在地面上画下三个圈。
“沈听白，岑兰，采星，他们都想要我的命，但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提线木偶，相比于杀人泄愤，我更想知道在他们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是谁。”
对于孟成风，她的本意也一样，只是孟成风不似旁人，不仅救了沈听白和岑兰，还救了她，若非察觉到其中怪异，使她推翻一切偏见重新回忆两人的相遇，她便差点忘了那枚代表昆吾教的玉佩。
沈蔚盯着自己画的三个圈看了一会儿，忽地用鞋底将其抹去。
“说完了我，也来说说你吧。”她看向孟成风，眼中跳跃着火焰，“据我所知昆吾教中都是些厌倦了红尘俗世归隐山林的人，你怎会出现在程凌的客栈，又那么碰巧的看见了常修被杀？”
“我说了你也未必相信，的确只是碰巧而已。”孟成风下意识觉得沈蔚不会相信这样的巧合，但他又无别的真相可说，“厌倦了红尘的是我爹娘，我自出生便在山上，挺没意思的，这次瞒着他们下山也是为了长长见识，没想到卷进你镇南侯府的破事儿里，还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沈蔚不禁笑了，嘟囔道，“难怪。”
“难怪？”
“我见你做事虽然粗中有细，脑袋也算机灵，但心中并无条理，有时甚至鲁莽，我还纳闷谁培养出来这么差劲的暗探，原来只是个养尊处优，不知人世险恶的名门少主。”
孟成风不悦皱眉，“你骂我？”
沈蔚立刻反驳，“这必然是夸赞之言。”她眯了眯眼，像是被火光灼痛了眼睛，“这世上心性纯良之人鲜有，孟教主与夫人想来将你保护的很好。”
莫名的，孟成风觉得沈蔚在羡慕。
“我听说镇南侯曾是位儒将，待手下将士皆如手足，对已故的夫人更是一心一意，有这样的父亲也是件幸事吧。”
沈蔚不言，紧抿的唇暴露了些许心事，过了好一会儿，孟成风才听见伴着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出现的一声短促的“嗯”。
孟成风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关于柔嘉郡主的传闻。
“镇南侯不会真是被你气跑的吧？”
沈蔚目光一横，“孟教主这些年没被你蠢死真是命好。”
“你...”孟成风不能容忍他人对自己父亲的不敬，可一想到打不过贺殊，他只好忍了，“哪个父亲见到自己的女儿豢养男宠、败坏名声不气？镇南侯八成想着眼不见为净才一走了之。”
“几位兄长都是爹爹养子，我与他们无甚私情，至多在外声名有些不堪罢了。”
“与三公子也是吗？”
外头的人都知道沈蔚对秦复分外珍视，孟成风在侯府短短几日也能瞧出秦复与别人的确不同，若说只是兄妹情，这情未必太深了些。
沈蔚果然沉默，轻轻将瘦削的下巴搁在膝盖上，显得恹恹的。
孟成风愈发肯定，哪怕沈蔚对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对秦复却是有十分真心在的。
他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孟涯下山数日未归，也没有书信报安，他母亲惴惴不安，夜不成眠，短短几日便消瘦了一圈。
“你如今在旁人眼里还昏迷着，咱们数日不归，你就不怕他担心？”
沈蔚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阖上双目。
“三哥若真有心，没人拦得住他。”
秦复至今没有推开去云院的门，甚至连从前布置在度春院的暗卫也撤走了，便已证明了一切。
日子从身侧缓缓流走，恍惚间数日过去，平静得使孟成风几乎有种回到了昆吾山上的错觉。
直到贺殊从外面回来，手里没有动物的尸体，而是一锭银子。
沈蔚瞧见，目光蓦地锐利起来，多日笼罩在她身上的沉沉死气散开，孟成风恍惚间又见到了侯府里时而刁蛮时而精明，却始终运筹帷幄的柔嘉郡主。
他忽然明白，哪怕南浔城里尽是要吃人的鬼，沈蔚也宁愿撕毁安宁，去过那刀口舔血的生活。
她曾说谋反不为权，只为看看高处的风景，孟成风此前不信，如今却有些信了。
沈蔚从贺殊手中接过银子，拿在火光前细看，不多时，一抹粲然的笑在她唇角绽开。
“看来是时候回去收拾残局了。”
贺殊亦点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夜侯府会很热闹。”
沈蔚随手将银子丢进火堆，孟成风压根来不及阻止，就看见那银子在橙黄的火焰中熔化消失了。他惊诧之余，终于明白“银子”是假，消息是真，这段日子贺殊外出恐怕不止捕猎，还为沈蔚传递消息吧。
原来这表面上平淡的日子不过水月镜花。
“谁都想做黄雀，最后都成了蝉，呵，也是可笑。”
入夜，雨花院。
自沈蔚昏迷，贺殊失踪，偌大的侯府便落在了秦复肩上，而雨花院也交由曹叹暂管。
杨晋那一箭毫不留情，岑兰体弱，伤重难愈，加之丰子澜特意吩咐，故她一直未再被关入地牢。虽然镇南侯府并未苛待，但她早已心灰意冷，伤不见好，反倒恶化下去。
暴雨中沈蔚的笑，丰子澜的话一直在她眼前耳边萦绕不去，时而想起父亲惨死的情状，更是痛苦不堪，她常在深夜哀声恸哭，可漫漫长夜难熬，往往流干了泪也见不到朝阳初升，这样黑暗的日子，她看不到出口，也没有尽头。
岑兰拖着沉重的病体下床，咳嗽着一步步走到门边，她知道门是锁着的，便将手握成拳头奋力砸在门板上。
“有人吗？有人吗？我要见常公子，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受何人指使吗，快给我来人啊！”
激烈的情绪引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岑兰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咳出的鲜血顺着唇角流下，她连抬手擦一擦的力气都没有。
浑浊的眼珠望着满室清冷，一股悲凉之情油然而生。
她不该静悄悄死在这里的，这里绝不该是她的归宿。
从心底里涌起的强烈的不甘激励着她，像白烛燃尽前窜起的火焰，她疯了似的拍打着门，因哭泣而嘶哑的喉咙里隐隐发出野兽似的低吼。
令她没想到的是，门开了。
不同于从前送饭的暗卫的长靴，她看见的是一双精巧的绣鞋。
“原来你在这里，难怪地牢里找不到。”
女子的声音几分娇俏，仿佛她们是一同玩捉迷藏的闺中好友，如果岑兰的余光没有瞧见女子手中还在滴血的剑。
岑兰缓缓仰头看去，入目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她又十分肯定，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听说郡主差点死在你手里，真是可惜啊，你要是直接割断她的喉咙，岂不是没有我的麻烦了，你可真是没用。”
是啊，为什么那时没有将短剑往沈蔚致命之处刺去呢？大概，还是对那份仇恨犹疑不决吧。
面对女子沾血的剑，岑兰认命地闭上了眼，既然辨不清这一世的仇与怨，不如喝下孟婆汤，早赴来世。
闭眼那一刻，她眼前忽然浮现出灯火通明的南柯坊，冒险收留她的眠翠，对她照顾有加的小月，以及总跟在沈蔚身后，张口闭口都是“郡主”的天真活泼的小侍女，采星。
蓦地睁眼，记忆中的面孔与眼前的人重叠，岑兰难以置信，不禁用嘶哑的声音唤出眼前之人的名字。
“采星？！”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