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心酸》剑倚天寒

2、2

　　当然这些话我不会和苏璨说。

　　他沉沉地看着我许久，直到我浑身发毛，才说了一句：“你乖乖的，别再跑了，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呆在医院里……听到了吗？”

　　我心想你是我爹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苏璨的脸已经被我气得即将裂开，为了防止一代名医被我气得英年早逝，只得乖乖说：“嗯。”

　　“冰袋给我。”他取下我脸侧已经融化的冰袋，指腹轻轻划过我脸发肿的地方，我忍不住又“嘶”了一声，他语气不明说了句。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他把胸前属于医生的挂牌摆正，“桌上有一袋鸡肉糊，你赶紧吃了，等会肿瘤科的同事来给你做放疗。”

　　我道：“好的。”

　　苏璨桃花眼里满是狐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他侧头，“明明是头浑身是刺的怪兽……”

　　“生活抹平了我的棱角。”我笑笑。

　　他不知道信了没信，双手插兜 ，“我还有台痔/疮手术，很快，你别跑，要是等我下来了看见你人不见了，你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见到薄昱之。”

　　“嗯。”我点头，朝他挥手，“感谢你高抬贵手没戳我伤口。快去吧苏医生，你的病人还在等你呢。别让人家久等。”

　　苏璨狠狠瞪我一眼，护士小姐姐在门外叫了他好几声，他才一甩白大褂衣角，施施然离开。

　　*

　　化疗结束之后我扶着马桶大吐特吐。

　　不知道苏璨是否有心报复我，鸡肉糊味道本就恶习，现在呆在我的喉咙中，味道更是折磨。

　　吐完胃里的东西，狠狠地漱了好几遍嘴巴，我又爬到床上，苏璨那件大羽绒服又暖和又香，他似乎忘记了，还搭在医院病床的被子上。

　　“唉。”我叹口气，非常老妈子地帮他用衣架熨帖地挂起来，然后缩回被子里，掏出手机。

　　没有。

　　薄昱之没有给我发任何消息。

　　比如：

　　你为什么没回家。

　　再比如：

　　你去哪儿了？

　　再比如：

　　我想你了。

　　脑补地越美好，现实就会狠狠地甩你迎头一拳。

　　我早就习惯了他的不闻不问，此时心里却还是有点没滋没味。

　　我对于薄昱之，大概就是西餐正餐里的西蓝花，不是必须，点缀而已，吃也行，不吃也行。

　　何况薄昱之讨厌西蓝花。

　　这些都没办法改变我对他的一厢情愿，死缠烂打，正常人或许早就放弃。只是那么容易放弃，我林暗身上唯一可圈可点的优点——执着，也就不复存在了。

　　医院暖气开得很足，闷闷地压抑着我的胸膛，每一口空气都很干燥，我的嗓子里有把钝刀子磨来磨去。

　　热了也不行，冷了也不行，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娇气。

　　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隐隐约约的吵架声吵醒了我混沌的神志，睁开眼，时间才过去了十五分钟。

　　“妈，我不会辞职的！”女孩的声音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尖锐，却还极力保持冷静：“我还要工作。不可能回去照顾弟弟和父亲。”

　　“没良心啊，这个没良心的！”中年妇女光打雷不下雨的哭声让我脑仁一疼，“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现在来了城里就连农村的父母都不要了……大家都来评评理，你们医院的这个护士，我女儿，陈秀，是不是没良心！”

　　“就是啊姐！”一个男声插进妇女的哭声中，“你说你一个女的，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不就是找个好婆家，嫁人生子，照顾自己公公婆婆，给夫家传宗接代吗？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出来还不是干护士，又脏又辛苦，不如跟我们回老家！妈给你介绍一个好人家，到时候你只管生孩子，其他事情都不用操心……”

　　住院的都是些病人，闲得没事坐在走廊上看热闹，有些大妈七嘴八舌地帮着妇女说话，其他的护士想要上前帮忙都被人挤到了外面。

　　“那么爱生，自己生去啊。”

　　我抱臂，对着那个气势嚣张，对着他姐喋喋不休的小混蛋道，“去下泰国，装个人工子宫，想生多少生多少。生孩子是福分，这福分给你你要吗？”

　　“你是谁啊？我和我姐说话，你插什么嘴！”那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冲上前，揪住我的衣领，“少管闲事听到没有！信不信我弄你！”

　　被围在中央的众矢之的，也就是那小护士，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她眼底包着泪，上前拉住我，对着她弟道：“小昊，你干什么？还不放开这位先生？”

　　“姐，你好赖不分，我和他到底谁才是你弟弟？”那个叫小昊的男孩一把撒开我的衣领，拉住小护士，“走，跟我和妈回去。”

　　“诶诶诶，干什么。光天化日绑架啊。”我拉住护士，“你愿意跟他们走吗？”

　　小女孩摇摇头。

　　我扭头对着中年村妇道：“你女儿不愿意跟你走。”

　　中年村妇看我是个男的，个子高她和小昊一截，气势顿时消减了大半，裂开嘴对我道：“别多管闲事，我管教我自己的女儿，轮得着你吗！”

　　“大姐，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怎么还活在封建王朝呢？”我无奈，“回家缠个小脚再来好吧，现在这样露胳膊露腿，有失女德是荡/妇行为，回家让你老公教教你啊。不送。”

　　那位大姐气得脸都红了，像是吹足了气的气球，马上要爆炸，张嘴结舌半天又说不出辩驳的话。

　　我其实有点站不住，不过身后还挡着个小女孩，至少不能现在倒下。

　　小护士他弟要和我动手。

　　我接下他一拳，朝着他肚子狠狠痛击，总之场面混乱。此时医院保安终于出现，人高马壮的他们把我和那人拉开，问清缘由之后，闹事的母子被叉了出去，我这个虚张声势的弱鸡得以苟全性命。

　　“……先生，你没事吧？”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开，小护士眼睛里包着泪水，蹲在我身边，“刚刚有没有打到你？”

　　“还好。”我笑笑，五脏六腑都在肚子里倒了个个，疼得要命现在只想回床上休息。

　　小护士把我扶到床上，叫医生给我做了检查，只是擦破点皮，不碍事。

　　“刚刚谢谢你。”护士的情绪似乎好了点，她回过神对我道谢。

　　我道：“没事没事，你没事吧？”

　　主要是她妈和她弟说话槽点太多，我又是个极其爱管闲事，爱吐槽别人的话的人，一时没忍住，其实并没有帮人出头的意思。

　　薄昱之说我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确实。

　　“嗯，我没事。让你见笑了。”她攥紧拳头，声音越来越轻，“我妈一直想让我和村里的一户人家换亲。我不同意，所以他们就找上医院，想让我丢掉工作。”

　　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看架势他们还会再来的，你得想办法摆脱他们。”

　　“嗯。”小护士强颜欢笑，她的目光扫过我床前的病历，语气微微停滞，“……刚做了化疗？你怎么能这样乱来！”

　　她拉开我的衣袖，我闪避不及，她似乎想看我胳膊上的针孔。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

　　苏璨靠着门边，语气冷淡。

　　“苏医生。”小护士站起来，红着脸解释道：“……这位先生因为救了我受伤了。”

　　“我知道。”苏璨点头，目光丝毫都没分给小护士，“你可以走了。我来照顾他。”

　　小姑娘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起身离开了。

　　苏璨目光扫到衣架上的羽绒服，目光更冷了几分，他将护士坐过的凳子丢了出去，强硬地挤进我的被窝里，附在我耳朵边上说：“两个小时，你的威名又响彻我们医院，现在全院都知道，肿瘤科有个英俊病人英雄救美的事迹，现在未婚已婚的护士都抢着要调来住院部呢。林暗，风头出了，高兴了吧。”

　　他冰凉的手卡住我的脖子，轻轻摩挲着，想起他刚下一台手术，为了能让这位煞神早点消气，我赔笑道：“不是，我就是多管闲事，没有英雄救美。是狗熊，狗熊。”

　　苏璨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食指指腹与指侧格外明显，或许是因为手术刀拿多了，他用茧子扫过我的喉管，“少给我招蜂惹蝶，好好治病，听到没有。”

　　“我没有。”我真的非常冤枉，“我只是多管闲事，没有招蜂引蝶。你知道我只喜欢薄昱之一个人……”

　　“别在我面前提他。”我话还没说完，苏璨就冷冰冰地打断了我的话，“对于你不辞而别的事我已经够恼火了。”

　　可能是因为薄昱之对我的态度，苏璨不是很喜欢我的男朋友。

　　我了然点头，乖乖闭嘴。

　　“化疗之后，有什么不良反应？”苏璨手指越发放肆，甚至开始往我的衣服下面摸。

　　“大哥，你手好凉，拿出去。”我娇气道。

　　苏璨的动作一顿，手没继续往下，却也没拿出来：“化疗有什么不良反应？实话实说，我就放过你。”

　　我：“……吐了点。”

　　我发誓半年前苏璨绝对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流氓！

　　他要是看不顺眼我，最多直接揍我一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这样的办法恶心我。

　　“说谎。”

　　苏璨眼睛微眯，似乎是在质疑我话的真实性，手惩罚似得继续往下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