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之碧血桃花》梁长亭

29、【第二十九话】侠女

　　当夜初更，敬王来到坤凰殿，朱砂的寝宫，看见她正抱着双生兄妹，喂他们吃饭。
　　双生兄妹看到父亲，欢声道：“爹爹！”
　　敬王笑着应了，来到三人身旁坐下，将公子赤紫抱了过去，笑道：“这么大了，还让娘娘喂你们，羞羞羞！”
　　公子赤紫嘟嘴道：“我说我可以自己吃，是娘娘定要喂我。”
　　公子玦道：“我也是、我也是！”
　　朱砂道：“怎么，不喜欢娘娘喂么？”
　　双生兄妹忙道：“不是、不是！”
　　敬王哈哈大笑，见案上的菜肴是蒸羊腿、烹白鹅、熏野鸡、炙鹿肉、腊肉干、脍鲜鱼、齑蔬果等，丰盛异常，不由大感奇怪。
　　近年因打仗，粮食收成不好，民众都吃不饱，朱砂为了节约，每顿饭多是一菜一羹，若有两菜一羹，已是少见，似今日这般八、九道菜，敬王记得，那还是在去年双生兄妹的生辰宴上才有，便道：“今日这么多菜，是有甚喜事么？”
　　朱砂笑道：“没有喜事，就不能给你们烹调菜肴么？”
　　敬王笑道：“这些菜是你亲自烹调的？”
　　朱砂点了点头。
　　双生兄妹笑道：“娘娘做的菜，真是好吃极啦！”
　　敬王笑道：“那是自然。”将一块鹿肉喂进女儿嘴里。
　　公子赤紫也回喂父亲鹿肉，笑道：“爹爹也吃。”
　　敬王吃道：“好香！”
　　朱砂道：“两个小鬼，吃饱了么？”
　　敬王来之前，双生兄妹已吃了许多菜肴，笑道：“吃饱啦！”
　　朱砂将儿子放下，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一下道：“吃饱便到外头玩儿去。”
　　公子赤紫也从父亲怀中跳出，拉了哥哥的手，兄妹俩欢欢喜喜往外跑。
　　敬王叹道：“近来我都没陪他们，难得今晚空闲，你何必打发了。”
　　朱砂微微一笑，倚到他怀中道：“默展，你来陪我吃酒。”
　　敬王感觉她全身软绵绵，犹若无骨，心头一喜，笑道：“好啊！”立即为她舀满桃花酒。
　　朱砂笑道：“干了！”一饮而尽。
　　敬王也吃了一爵。
　　朱砂软软道：“默展，你抱抱我。”
　　敬王依言抱住，妻子今夜热情如火，他只道是要与自己亲热，正欲亲吻，却见妻子双瞳幽幽，当中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微觉奇怪道：“朱砂，你怎地了？”
　　朱砂双手轻轻捧起他脸颊道：“默展……”边说边去吻他。
　　敬王闭上双眼，嗅着她的芬芳，感觉那柔软的唇瓣，在自己脸上、额头、眼皮、鼻尖、嘴唇、下巴缓缓移动，不禁有些迷离，忽然，一点温热的水珠子滴落在脖颈上，不觉睁眼，却见朱砂满面泪痕，唬了一跳，忙道：“你怎地哭了？”
　　朱砂伏在他胸膛垂泪道：“默展，我舍不得你！”
　　敬王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朱砂只是扯着他，含含糊糊道：“默展……快抱紧我……”
　　敬王急了，抓她双臂喝道：“你说清楚，什么舍不得我？”
　　朱砂给这一喝，似乎清醒过来，看着他道：“默展……”
　　敬王道：“你把话说清楚了！”
　　朱砂长叹一声，把当年晋国国君为了一己私欲，发动无数战争，使得天下黎民饱受战乱之苦一事说了，叹道：“爹爹为了除掉这个暴君，独自去杀晋王，随后晋国新王继位，改施仁政，从此天下回归太平。”
　　敬王早听无数人说过桃花合的事迹，如今这关头，朱砂却再提及，隐隐猜到其心中所想，不由得脸色大变。
　　朱砂道：“如今，你只需把我交与舟王，他便会退兵，敬舟两国的民众也将重得安宁。”
　　敬王喝道：“你胡说什么？”
　　朱砂道：“我没胡说……”
　　敬王怒道：“你吃酒醉了！”一把抓住她，抱去放在榻上。
　　朱砂道：“默展，我没醉……”
　　敬王边拉被褥往她身上盖，边道：“快睡吧！”
　　朱砂急道：“默展，你听我说！”
　　敬王不理会，又去解帐钩。
　　朱砂掀开被褥，厉声道：“默展！”
　　敬王手一抖，纱帐就被帐钩勾破了个大洞，他颤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朱砂道：“我想说……”
　　敬王大声道：“你刚才说要我答应把你交给舟王，你发疯啦？”
　　朱砂见他全身都在发抖，甚是激动，柔声道：“默展，你且冷静……”
　　敬王双目通红，叫道：“我怎么冷静？你说这种话，叫我怎么冷静？”
　　朱砂道：“默展……”
　　敬王叫道：“你是我的妻子，却叫我把你交给别的男人？”
　　朱砂道：“我……”
　　敬王叫道：“你知道我爱你吗？”
　　朱砂道：“我知道……”
　　敬王叫道：“知道你还说这种话，你是不是疯啦？”
　　朱砂见他泪流满面，激动难遏，自己数次说话均被他打断了，只得任其先发泄。
　　敬王道：“你还记得当初许下的诺言么？”
　　朱砂道：“记……”
　　敬王大声道：“你说过，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永远都不离开我！”
　　朱砂长叹一声，扶额靠在枕上。
　　敬王扑到她身上，紧紧抱住道：“你不能违背诺言！”
　　朱砂道：“我违背诺言，老天若要惩罚，便惩罚吧。”
　　敬王全身一震，身子抖得更厉害。
　　朱砂握着他的手道：“默展，两国交战已足足有八年，这八年来，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倘若把我交给舟王，他肯停战，你便……答应了吧！”
　　敬王怒道：“我怎能牺牲自己的妻子，去换取胜利？”
　　朱砂劝道：“你是大王，是一国之君，要为天下人着想，不能只顾个人情感，我虽是你的妻子，但也是敬国的王后，国家有难，我不能置身事外。”
　　敬王叫道：“不行！”
　　朱砂忙道：“默展……”
　　敬王怒道：“我若连自己的妻子都守护不住，算什么男人？”
　　朱砂道：“现下不是理会这些的时候！”
　　敬王怒道：“我若把你送给他，将来史书会怎么写？世人会耻笑我是个用自己妻子换取停战的懦夫！”
　　朱砂叹道：“我明白。”外间骂她是红颜祸水，是祸国殃民的妖后，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最是恶毒，稗官若再胡乱记载，后人信以为真，就得遗臭万年！她怎能不明白！可这一切，朱砂早就想通了，说道：“史书爱怎么写，任他写去，只要不再打仗，天下太平，民众不再受苦，我们背负些许骂名，又有甚打紧？”
　　敬王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在乎虚名，但我不能失去你！朱砂，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我不能失去你啊……”
　　在桃花楼初见敬王的那一天，朱砂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已然知悉他心中想法。他明知自己心有所属，还甘愿等待那么多年，朱砂又不是木头人，怎能感受不到他浓烈的爱？
　　尽管曾经心系旁人，但当初二人尚未结为夫妻，他便陪在身边，那么多年来，绝无半句怨言，如此情意，若说朱砂全不动容，那是决计不可能的！虽说曾经过村民苦劝，但朱砂在选择敬王的那一刻，是真心诚意要嫁给他的，并无半分委屈。
　　那一天，她下定决心，把从前的一切过往通通掩埋掉，自此往后，一心一意爱自己的丈夫，今生今世都陪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过来了，二人生儿育女，相依相守，如此情分，深似海洋，朱砂又怎么舍得分离？她当然想与丈夫白头到老，二人一同看着儿女长大、成人。
　　试问谁不想呢？
　　可眼前的形势，却不容她苟且偷安。
　　朱砂道：“国家太平繁盛时，我们接受黎民的供养，享尽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而今战争到来，需要为国家分忧了，我们怎能不理民众苦难，只顾自己逍遥快活？”
　　敬王忽一声冷笑，咬着牙，狠狠道：“你去了舟国，想必比留在敬国更加的逍遥快活吧！”
　　朱砂一怔，不知其意所指，看他脸色极其难看，忙道：“你这话是甚意思？”
　　敬王霍地站起，大步走去隔壁房间，不久抱回一大堆信布，重重砸在席上。
　　朱砂道：“这是什么？”
　　敬王大声道：“这是舟王的信，我一封都没烧！”
　　朱砂不明所以，走去捡起信，只看得一眼，脸色瞬间大变。
　　敬王大声道：“舟王就是白炎！”
　　朱砂难以置信，顿时张口结舌。
　　敬王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白炎抛下你，你却仍心心念念记挂着他，在桃花楼等他回来娶你。可他偏不回，你见我可怜，这才嫁给我。后来他回来了，想要接走你，你当时定很想跟他走，对不对？真可惜啊，我一直在，你没机会，这才作罢！”
　　朱砂整个人都呆住了。
　　敬王叫道：“如今他又来了，你当然不想再错失机会，便让我送你去给他，好让你们再续前缘！”他激动已极，歇斯底里地喊了半天，直到把心中怒火发泄完，又过了良久，方冷静下来，这才猛然醒起，他害怕朱砂得知舟王是白炎就舍己而去，因此从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她，刚才一番乱吼乱叫，根本无的放矢。
　　朱砂实在不敢相信，这些年的战乱，居然是白炎为了夺回自己，从而挑起的。
　　敬王激动之下说漏了嘴，又见朱砂失魂落魄，忙去拉她手道：“对不起，朱砂，对不起！我……我不该瞒你的！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怕你知道是他，从此……从此离我而去！”
　　朱砂突然得知真相，有些无所适从，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该当如何了。
　　敬王慌道：“你别离开我……”
　　朱砂茫然道：“我……”
　　敬王叫道：“别离开我！”用力抱紧她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将她身上衣衫全数撕碎，交合起来。
　　朱砂吃痛，急道：“默展……默展！”
　　敬王道：“你说过，无论将来发生何事，永远都不离开我，你要信守诺言！”
　　朱砂难受极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敬王急道：“你快说，永远都不离开我，你快说呀！”
　　朱砂颤声道：“默展……”
　　敬王道：“朱砂，我求你，我求求你……求你说一句，永远不离开我，我求求你啦！”
　　朱砂听他语带哭腔，脸上满是哀求之色，心中怜惜，伸手为他拭去泪水。
　　敬王道：“你不肯说吗？”
　　朱砂张张嘴，半晌，却是没说出半个字。
　　敬王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哏绝，狠狠道：“你不便罢，但你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把你交给白炎。他若把你带走，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耗尽一生光阴，倾尽敬国所有，也要把舟国荡成平地，把你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