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之碧血桃花》梁长亭

28、【第二十八话】祸水

　　敬国与舟国的实力势均力敌，开起战来，双方各有优劣，自然便互有输赢。
　　只要舟国得胜，白炎必定送信给敬王，要他交出朱砂。敬王怎能如他所愿？结果当然每次都一样。
　　大国交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双方你来我往，如此便打了一年多。
　　这日休战，白炎却送信来，信上言道：朱砂是推辞不过，加之年纪又大了，想找个依靠，赶巧你在旁边，她才答允下嫁你。你以为她真喜欢你么？我与朱砂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当初我们在你赏赐的桃花阁里，颠鸾倒凤、干柴烈火、耳鬓厮磨，她爱的人是我。现下她人虽在你身边，心却在我这儿，若不是你缠着不放，她早就跟我走到天涯海角啦！
　　敬王气得三尸神暴跳，如何忍不住，写信还讥道：当初相爱又如何？如今朱砂已是我妻子，与她颠鸾倒凤、干柴烈火、耳鬓厮磨的人是我！你以为朱砂真的爱你么？她不过是看你年纪小，又被父母抛弃，生出同情罢了，如今她已想通，与其跟你这种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的凉薄之人受罪，不如跟我一起，我可不会莫名其妙就抛下她，走得无影无踪。
　　白炎远没有敬王伶俐，先前那封嘲讽信，他都写了好几日，如今一下子便被对方嘲讽回来，暴跳如雷，回信的内容除了骂对方是脓包、乌龟、窝囊废外……再翻不出甚新鲜花样。
　　起初敬王收到信，还礼尚往来地讽刺回去，几年过去了，信中内容越来越无趣，他再不放心上，收到信后，随便瞥几眼，就扔进衣橱里。
　　是日午后，敬王正批文牍，白炎又来信了，信上先让敬王跟朱砂问好，随即写道：“昨夜我梦见朱砂了，跟她恩爱缠绵，她还叫我‘权令’。以前她与我一起时，总是‘权令、权令’地喊我，喊得我全身骨软酥麻，我真是怀念极了！”
　　没头没脑的一封信，无疑是为了刺激敬王而来。
　　敬王果然目眦欲裂，差点就把信布撕碎！正要写些什么去把白炎臭骂一顿，却见朱砂自外头进来，他大吃一惊，慌忙把信往榻底塞。
　　朱砂进来见他趴在席上，动作有些滑稽，不禁笑道：“你作甚呢？”
　　敬王道：“我批文牍……坐得有些腰酸背痛，锻炼锻炼。”
　　朱砂道：“别太累着。”走去扶他坐好，为他煎茶。
　　敬王不在意昨夜白炎作了甚春梦，他在意的是白炎说过去与朱砂缠绵时，她总喊“权令”。敬王与朱砂成亲多年，夫妻敦伦，她却不曾喊过“默展”。眼看朱砂正碾茶，敬王心想：“白炎的话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他为了气我，早就说了，哼，我可不能轻信他。”笑道：“朱砂，你今朝不在宫中，又去外头了？”
　　朱砂边煮水边道：“正是。”
　　敬王见她满脸惆怅，伸手搂住她道：“别不开心啦。”
　　朱砂叹道：“打仗多年，实在苦了民众……”
　　敬王知她怜悯民众，这些年总想方设法救济，便道：“我会尽快结束战争的。”
　　朱砂道：“默展，仗已打了那么多年，僵持不下，不如跟舟国和谈。”
　　白炎发动的战争，是为了得到朱砂，若不把她交出去，白炎怎会和谈？敬王很清楚这点，说道：“舟王不会和谈的。”
　　朱砂道：“你不试试，怎知他不肯？”
　　敬王怒道：“他整日价写信来辱骂我，哪有和谈之意？”
　　朱砂忙道：“他骂什么？”
　　敬王生怕她要看信，忙道：“都是混帐话，难听得很，我看完就烧了。”
　　朱砂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
　　敬王哼道：“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
　　朱砂把煎好的茶递给他道：“天凉了，吃些热茶暖暖身子吧。”
　　敬王不接，就着她的手吃完一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滚倒席上。
　　朱砂脸上一红，娇嗔道：“大白天的……”
　　敬王道：“我不管！”就去解她衣裳。
　　朱砂想丈夫为国事烦忧，必定身心俱疲，便由他胡为，毫不反抗，昏昏乎乎间，似听见丈夫叫了声“朱砂”，于是应道：“什么……”
　　敬王道：“叫我默展。”
　　朱砂已不知身处何方，闻言没多想，唤道：“默展！”
　　敬王心头一喜，笑道：“再叫一次。”
　　朱砂软软笑道：“默展！默展！默展……”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久而久之，人们渐渐察觉，舟王攻打敬国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敬王的王后——夏侯。
　　外间流言不断，说夏侯王后容貌天下无双，舟王痴迷她的美色，想占为己有，因此发动战争。
　　起初，大伙还说是舟王色迷心窍，为了一己私欲，发动的战争，但到后来，居然变成说夏侯王后是红颜祸水，引发两国战争。
　　朱砂得知此事，赶忙去问敬王道：“外间所说，是真是假？”
　　敬王见再无法隐瞒，只得道：“是真的。”
　　朱砂忙道：“那以前舟王写来的信，莫非是……”
　　敬王点头道：“他要我把你交给他，才肯退兵。”
　　朱砂不知舟王是白炎，大惑不解道：“我又不认识舟王，他怎么想要我？”
　　敬王道：“想必……他从旁人处，听说了你的好，就想得到你，之前还在信中写了很多下流话，难听得紧，我不想让你看见难受，这才都烧了。”
　　朱砂仍然难以置信。
　　敬王柔声道：“天下诸侯众多，怎能个个是明君，出几个好色之徒，绝不稀奇，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事交由我处理便了。”
　　但朱砂如何安宁？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留意战局，由于战争，两国商贸早已停止，战事不断，连年征兵，黎民不得安生，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多少良田被毁坏，到处饿殍枯骨，尸横遍野，有的人去别国逃亡，有的人已家破人亡。
　　而这一切一切起因，居然是舟王想得到自己！
　　朱砂坐在寝宫的窗边，看着外头宁静的景色，内心却无法得到宁静。
　　这时，有二个五、六岁的孩童跑了进来，一男一女，生得白嫩可爱，一起扑到朱砂怀中喊：“娘娘！”他们正是朱砂与敬王所生的一对双生兄妹——敬国长公子玦、次公子赤紫。
　　红府、红霄随后进来，还端来许多糕饼点心。
　　朱砂道：“我不是说过，不用给我制点心，如今战况紧，人民连稀粥都吃不上，能省就省些。”
　　红府笑道：“这些是大公子、二公子亲手为你制的。”把托盘送到她面前让她看。
　　朱砂见所有糕点都歪歪扭扭，并不好看，但捏成各种花样、形状，显是用心制作而成。
　　双生兄妹嘟起小嘴道：“我们见娘娘近来总不开心，特地制的点心，点心甜甜的，娘娘吃了，心也甜甜的，再也不要不开心啦。”
　　朱砂很是感动，抱起儿女，在二人脸蛋各亲一口，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虽然味道不甚佳，但甜蜜还是涌入了心扉。
　　双生兄妹见母亲虽然在笑，却明显不开怀，问道：“娘娘，你为何不开心？”
　　朱砂不答，长叹一声。
　　双生兄妹虽然年幼，却也知晓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公子玦道：“是因为舟王么？”
　　公子赤紫搂着母亲的脖子道：“娘娘，外头的人都是胡说八道，你不要不开心！”
　　朱砂微笑点点头，打发了红府红霄，与双生兄妹一起躺在榻上，哄他们午睡。
　　公子玦道：“以前爹娘经常一起陪我们午睡，现下整日不见爹爹。”
　　朱砂笑道：“爹爹忙国事，很辛苦的，你们可不能怨爹爹。”
　　双生兄妹笑道：“知道啦！”说罢一起伸伸舌头。
　　朱砂道：“快睡吧。”轻抚儿女的小脑瓜儿，见二人逐渐入睡，想起往日和默展一起躺在榻上，哄孩儿睡觉的情景：
　　敬王哄了良久，公子赤紫已然入梦，公子玦却双眼睁得大大的，敬王道：“你这孩儿，老是睁大眼睛，怎么睡得着？”
　　公子玦道：“我不要睡着。”
　　敬王道：“为何？”
　　公子玦嗔道：“我一睡着，你就做古里古怪的事儿。”
　　敬王道：“我作甚古里古怪的事儿？”
　　公子玦道：“我一睡着，你就偷亲娘娘的嘴。”
　　敬王笑道：“你不睡着，难道我就不亲么？”说着在朱砂嘴上一吻。
　　公子玦大急，两只小拳头、两只小脚丫，朝父亲乱捶乱踹。
　　敬王笑道：“你打我作甚？”
　　公子玦怒道：“不许你亲娘娘！”
　　敬王笑道：“不许我亲么？”对朱砂道：“你亲我。”
　　朱砂原本看他们父子打闹，很是有趣，忽闻此言，玩心一起，就亲了丈夫一下。
　　公子玦更急了，又对父亲拳打脚踢。
　　敬王笑道：“这回是你娘娘亲我，你怎地还打我？”
　　公子玦怒道：“反正是你不对！”
　　敬王佯怒道：“我亲娘娘是我不对，娘娘亲我也是我不对？那还是我亲娘娘吧。”说着又去亲朱砂。
　　公子玦涨红了脸，哇哇大叫。
　　朱砂看他们父子二人打闹，忍不住哈哈大笑。
　　公子玦本就困了，又跟父亲闹了一阵，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敬王道：“这孩儿真顽皮。”
　　朱砂笑道：“有你顽皮么？”
　　敬王笑道：“我顽皮，你来哄我呀。”
　　朱砂笑道：“去你的！”
　　敬王哈哈一笑，拿起羽扇，轻轻为儿女扇风……
　　这般天伦之乐，真叫人感到温馨，朱砂想着想着，唇角不自觉露出笑意，她小的时候，父亲也如是拿着羽扇，为她扇风，嘴里道：“小朱砂，快睡觉，睡饱饱，精神好……”
　　朱砂笑意更浓了，心道：“爹爹……他在天上过得好吗？”

　　那一年，桃花合抱着小朱砂，说道：“孩儿，爹爹这一去，恐怕再回不来了……对不起，不能再照顾你……”
　　朱砂很是着急，忙道：“你要去哪里？”
　　桃花合道：“爹爹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去不可。”
　　朱砂忙道：“什么事？”
　　桃花合摇摇头，叹道：“将来你会知道的，只盼你不要恨爹爹……”
　　朱砂很想请求父亲别去，可她感受到父亲眼中的坚决，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半个字。
　　父亲走的那一天，她跟出很远。
　　桃花合向她挥手道：“孩儿，回去吧。”
　　朱砂双手紧抓衣角，不住地摇头。
　　桃花合道：“回去吧。”
　　父亲越走越快，朱砂即便用尽全身气力追赶，却再也赶不上了，父亲的身影，就此消失在她眼前，她心中剧痛，眼泪不自主涌出，湿透了她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