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错觉》初様

7、07

　　陶吱吱和设计师聊完，从工作室的大门出来的时候，设计师还起身把她送到了门口，眼睛里都是感谢。

　　设计师青衫长立，被身后的风吹刮起了一角衣摆，站在他自己设计好的门框里，更像一个落进了山水画里的落魄书生。

　　陶吱吱转过头，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而此时门前的地砖上只剩下了坐在轮椅上面静静看书的程羲和。
　　他偏着头，右边的脸被树影里漏下来的光斑眷恋着，透出一点鲜嫩的粉。
　　伤疤并不狰狞，倒是愈发衬得他形销骨立、忧郁苍白来。

　　陶吱吱无声地笑了一下。
　　仿佛每一次的遇见，都会更加加深一点自己对他的那种不忍感。
　　这种不忍，并不是同情，也不是施舍。
　　总而言之，有点复杂。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陶吱吱收拾好背包，背在了右肩。
　　主动走到了程羲和的轮椅后面。

　　程羲和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等她走近的时候，便收好了书，冲她浅浅地笑了笑。

　　陶吱吱忍不住想。
　　真是一个懂礼貌的乖孩子。
　　随后视线又从他的□□滑过。

　　按照外套的长度，两条长腿的形状。
　　笔直修长。
　　若是能走，必然精瘦有力，妥妥男神一枚。
　　就是有些可惜了……

　　陶吱吱推着他的轮椅。
　　“只剩下你了吗？”

　　程羲和点头，“阿野去开车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阿野似乎还没有给陶吱吱介绍过。
　　他便继续道：“阿野就是刚才站在我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程羲和话音才落。
　　阿野便开着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到了他们前面的临时停车点上。

　　他拉开驾驶室，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吱吱姑娘，我来吧。”

　　陶吱吱让开了一些，阿野便熟练地推着程羲和的轮椅，将其推到了已经开了门的后座边上。

　　-
　　她一直很好奇，程羲和究竟是怎样坐车的。

　　会是阿野把他抱进去吗？
　　横抱着，公主抱吗？
　　omg，画面有点太美，光是想象，她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程羲和看起来虽然不算强壮，背影甚至有些瘦骨嶙峋感，体重也比正常男性轻一些。
　　而阿野。
　　鼓起来的手臂上确实有一些肌肉，可真的要让他抱起一个成年男性。
　　陶吱吱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程羲和一直不良于行，阿野就需要一直抱着上下。
　　她在心里摇了摇头。

　　陶吱吱跟着站在旁边，一边目不转睛地看，一边心里想着。

　　阿野半蹲下来，算是给了程羲和一个可以撑力的点。
　　就见程羲和单手撑在阿野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扶着车里的座椅。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凭着手臂和上半身的腹部的力量，从轮椅上平稳地坐在了后座上。

　　大概是看到陶吱吱正在目不转睛都盯着他看。
　　他轻轻地侧过脸来，露出好看精致的左脸，浅棕色的瞳仁里面那点光亮，亮如星光。
　　他缓缓笑了笑。
　　“姿势有些不好看，叫吱吱姑娘见笑了。”

　　陶吱吱连忙摇头。
　　“没有，我觉得你很厉害。”

　　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很厉害。
　　这种速度和敏捷度，一定是多年锻炼下来的结果。

　　为了不麻烦别人，也为了不让自己呈现出不良于行之后需要借助别人才能行动的种种窘迫。
　　这背后一定是需要付出比想象中还要辛苦千倍的努力。

　　他很厉害，也很强。
　　可不知道为什么。
　　尽管他动作干脆、姿势漂亮地上了车。

　　她的心里，还是涌上了一股没来由的心疼感。
　　那种，她说不上来的，好像从见到程羲和开始，就自然涌现的，奇怪感觉。

　　-
　　这种不忍和心疼，从她的表情和眼神里实时地传达了出来。
　　程羲和似乎已经习惯了类似她这样的视线。

　　不过阿野好像还没习惯，他皱了皱眉，有些没好气地道：“吱吱姑娘，要上车吗？”

　　陶吱吱反应过来，冲着程羲和抱歉地笑笑。

　　尽管她的注视和目不转睛，都没有恶意。
　　但，对他们来说，可能仍然是一种冒犯。

　　陶吱吱把落到肩头以下的包带往肩膀上重新拉了拉，走到车子的另一侧，开门，坐在了程羲和的旁边。

　　一路无话。
　　程羲和并不是那种见人就能相谈甚欢的性格。
　　陶吱吱是心里有点愧疚，更不敢突然打破沉默。
　　而阿野则是专心开车，他心里对这个陶吱吱姑娘有着说不出的怨怼，也不可能化身话痨小能手。

　　气氛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很快，车子便停在了陶家大门前。

　　陶吱吱打开车门，侧了一下头，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程羲和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冲着她温和地笑笑。
　　“吱吱姑娘，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
　　“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笑着，那点儿郁色，像海面上突然蒸腾起来的雾水，一下子将陶吱吱整个人笼罩着。

　　直到她到了自己房间，将自己整个人摔在床上，也没能从那样的环境里挣扎出来。
　　那点儿负罪感，整个被无限扩大和拉长。

　　陶吱吱在这样的情绪里，也没换衣服，躺着躺着直接陷入了梦乡。

　　睡得正迷迷糊糊之际。
　　隐约听到了自己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揉揉眼睛，慢吞吞地从床边上坐起来。

　　-
　　她睡前阳台上的窗帘是拉开的。
　　大片的阳光从阳台跳跃着挤进她的房间里，金色的光亮像是精灵，稍微冲淡了一些她心里散不去的郁色。

　　而此时她坐起来，房间被夜色浸染，只模糊透出一点从院子里升起来的光亮。
　　这点光只能隐约照见阳台边上，黑暗里的纱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虚影。

　　没一会。
　　房间门便被一个大力推动，碰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砰砰声。

　　房间顶灯也在下一瞬被打开。
　　突然刺眼的光亮，激得陶吱吱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门再次被一股子大力关上。

　　随后，在陶吱吱渐渐适应房间里的光亮，准备发火的时候。
　　那个气势汹汹地来人，倒是先开了口。

　　“我听他们说，你今天是坐着那个瘸子的车回来的？”
　　程南桕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向陶吱吱。

　　他看起来，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陶吱吱捂着嗡嗡叫的脑门，没好气道：“什么瘸子？”
　　她反应了一下。
　　程南桕可能说的是程羲和。

　　“那不是你新来的弟弟吗？”

　　“弟弟。我特码……”他后面的脏话没有说出口。
　　大概是看到了陶吱吱板着脸的冷面孔，他把脏话吞了回去，继续道：
　　“什么弟弟？鬼才把他当弟弟……”

　　他越说越激动。
　　“你见过哪家弟弟，你从来没见过，到了20多岁，突然间给你塞个跟你差不多大的人，然后告诉你，这是你弟弟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陶吱吱床边的沙发上面走。

　　说着说着，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说，陶吱吱，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什么时候装糊涂了？”
　　陶吱吱站起来，坐在自己的桌前，从桌子里拿出一面圆镜子，用手指梳理睡觉后不老实的几根头发。

　　“你不会不知道，这个瘸子，在这个岁数，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意图吧？”
　　程南桕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裤缝。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来一根烟。

　　但。
　　这里是陶吱吱的房间。
　　在陶吱吱面前，他从来都不能随便吸烟。
　　她认为这不是一个绅士会做的事情。
　　没有人有资格让被人被迫吸自己的二手烟。

　　当然，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没错。
　　可。
　　那个人就不一样。
　　她永远像柔顺的柳条，从来不会嫌弃他，更不会质疑他所下的每一个决定。

　　他只能把烟摸出来，放在自己的手上转。
　　“爷爷正在物色下一任继承人，然后他突然出现了。这不是来和我竞争的，谁信？”
　　“陶吱吱，你是我的未婚妻，和我属于同一条船上的人。”
　　“你应该跟我同仇敌忾。”
　　“我们家里谁也没把他当回事，你倒好，突然间从他的车上下来。”
　　“你知道他们现在都在怎么说吗？说你接受了程家老二。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你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你懂吗？”

　　“妈……的。我他妈什么态度？”

　　-
　　“砰”地一声。
　　陶吱吱卧房的门，今天第四次被蛮力狠狠的甩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程南桕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走下了楼。
　　路上遇到陶爷爷。
　　陶爷爷笑眯眯地刚要留他吃饭，程南桕仿佛没看到人似的，匆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了。

　　陶爷爷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孩子……”

　　程南桕气得脸色发青。

　　没一会，丁玖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程南桕走出陶宅，把电话接了起来。
　　他还在气头上，语气有些不好。
　　另一边的丁玖玖听出来了，瞬间板起了脸，有些不高兴，但她的语气仍然是软的。

　　“怎么啦，亲爱的，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被这样柔软的像羽毛一样的声音从心脏拂过，还有什么气可生的呢？

　　程南桕放轻了语调，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一遍。

　　“我都这么跟她说了，你说说看，她也不是没文化的人，怎么就听不懂呢？”
　　“你知道吗？我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她只要服一句软，哪怕抱抱我，这事就过去了。”
　　“可她呢？最后我都忍无可忍了，你知道她说了一句什么吗。”
　　“她说：你说程家老二是来跟你抢身份抢地位的，人家现在在公司里干到什么职位了吗？”

　　程南桕原本压好了火，再次复述出来，又让他差点怒发冲冠。

　　丁玖玖捏着电话，差点在电话那头笑出声。
　　吵吧吵吧。
　　越吵才越热闹呢。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调。
　　一脸无辜地道：
　　“啊，姐姐怎么这样啊。要是我，我肯定会坚定地站在哥哥这边，怎么也不会让哥哥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