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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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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和程家,已经做了好几代的邻居。
两家的老宅都是从小小面积的别墅,随着公司的规模和业界的地位改变,一点点往旁边扩张修建成了现在这个规模。
大门的朝向,经过这长时间岁月里的几次的改建。
请过不同风水大师,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但唯一不变的是两个宅邸之间始终只隔着一堵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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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吱吱站在自己房间外面的阳台上,极目眺望。
她半个身子前倾,靠在房间阳台的栏杆上。
身下的睡衣裙摆随着夜风飘动。
姿态闲适。
此时,程家宅子里,灯火通明,几乎照亮了半边的天幕。
那半边天里繁星遍布,星与星之间连成了一条磨砂的光带,与天际接壤,像一条条垂下来的丝绦。
在她的目之所及处,星带和程家大院里冲天的光连成一片。
程家人影不绝,来来往往贯穿于鹅卵小径。
每个佣人,男男女女手上总是拿来一些东西。
大概是在搬用什么东西,脚步未停,但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小心翼翼的。
给新来的二少爷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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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是私……
这么兴师动众?
陶吱吱突然对这个新来的程家老二起了一点好奇心。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儿,能够没在程家这么多年,回来后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那一定是个极妙的人吧?
可以扫除程家长辈对于他身世的偏见。
无端端、没来由的,她眼前又浮现出了今天白天见过的程羲和。
陶吱吱笑了笑。
会是他么?
如果不是。
大概也如他一样,像一枝经历严寒酷暑挺拔不倒的竹,又像是一把藏在刀鞘里的锋利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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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按照陶程两家的关系,她只需要大大方方的从门口进去就成。
可惜的是,今天她单方面和程南桕的“吵架”还没有结束……
她不想就这样进去,然后莫名其妙和好。
好在……
这堵高墙,从小就没拦得住过她。
不过这几年她被妈妈要求做一个淑女,目的是为了让她妈妈在一众阔太太面前有颜有面。
区区小事,陶吱吱乐得支持。
这些年她便有意收敛了一些。
实际上骨子里还有很多的“野性”保存,这些年不得释放,甚至还囤积了很多。
那到底要不要呢?
她没有纠结太久,她很快就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诶?那今晚就释放一点?
成,那就“重操旧业”,再翻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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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吱吱又在阳台上面观察了一会,最终找到了,自己能翻的,且没有太多人行走的一个区域。
正好位于自己阳台所对的花坛西面的角落里。
不办大事的时候,陶家院落里一般只点亮昏暗的地灯,像地表上面不能行动的幽幽萤火。
花圃围绕着的草坪,被修剪得很短,上头还有自动喷洒机喷过以后留下的叶尖水珠。
陶吱吱把衣服换成一件小吊带外加一条修身的牛仔,一双白色运动鞋。
她小心翼翼地从楼上偷偷的下来。
拐进幽暗的绿化深处。
脚踝擦过草坪的水珠,浑圆的几颗沾在白色袜子的边缘,还没等全部渗进去呢。
陶吱吱早已经三两下爬到了树杈上,和边上的围墙仅一步的距离。
没想到,好些年没干了。
这业务能力还是一如既往。
这树在她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栽了。
对面程家也栽着一颗差不多的,不过可能是当年栽种的时候两边没有商量好。
两棵树没有恰恰好的栽在一个水平线上,而是一前一后。
她没办法从这棵树直接爬到对面的树上去,需要她在围墙上面走几步才能从树上攀到程家里面。
陶吱吱挑选好了角度,细白笔直的长腿刚搭在墙上,身体还要往前使劲的时候。
程家那棵树的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陶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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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鞋子踩在树旁,踩碎了从树枝上面掉落的叶片后,叶片发出的呐喊声。
见有人过来。
陶吱吱顿时不敢动了。
她双手还在自家的树上,一只腿搭在围墙上,此刻却只能维持僵硬的姿势,一点也不敢动弹。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随着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清晰,程家满院的灯火却在这样的脚步声里渐次熄灭。
原本密而不乱的人.流,也在顷刻间随着湮灭的灯光,缓慢归于平静。
整个世界重新沉入夜晚的寂寥。
而那两个声音倒是越发的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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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是给我忙完了。”一个女声抱怨,“平时都不会这么晚,今天这么大阵仗,咱们院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啊?”
“呸!”另外一个男声吐了一个瓜子皮,接着又拿起新的瓜子继续磕,“什么重要人物?你没听说?”
“不是重要人物?那怎么这么大的排场?”女声不解。
“我听说啊……”男声咔嚓咔嚓啃了好几口瓜子,在女声不断地催促下,这才缓慢道,“来的应该是咱们老爷的……咳……私生子!”
“什么?……私……!”女声尖叫。
男声急忙吐了瓜子皮,“你轻一点,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老爷……他,可是夫人能同意?”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虚荣和妥协呗。这二少爷,这个年纪才回来,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私生子,怎么着都不是什么好人。妈妈不检点,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
“听说还是个瘸子。残废了两条腿,也不知道这种废物,老爷为什么还要寻回来放眼前受气,哈……”
“有钱人都这么想吧,反正有钱,多养一个废物,好像也无关痛痒。”
“那这二少爷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了,和老爷也不亲近吧?回来还要被戳脊梁骨,何必呢。”
“你懂什么……换做是你,从小清贫惯了,穷疯了以后突然间告诉你,你能继承亿万家产,你愿不愿意来?自古财帛动人心,戳脊梁骨怕什么?他这种有妈没爸,来历不明的小孩,从小被戳的还少么?这叫死猪已经不怕开水烫了。”
……
他们说的热火朝天。
这边被迫进退两难的陶吱吱,维持着一个姿势,伸出去的脚都有些麻了。
再加上下面尖酸刻薄的言语……
她没有再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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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吱吱动了动自己麻木的长腿。
头顶上的树叶被她的头发扫过,混着掺进月色的晚风的声音,“哗啦啦”一片。
这声音突兀而清晰。
底下嗑瓜子的两人话茬一顿,受惊地抬头。
陶吱吱从枝丫里能看到那两人瞪圆的鼠目。
他们没有见到人。
但在大家族里做了几年的经验也告诉他们不应该再站在这里八卦了。
那两人拍拍手上的瓜子皮,缩了缩肩膀。
心有余悸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撤退”的信号。
片刻后脚步不停地走了。
陶吱吱舒了一口气。
活络了一下自己的腿,等有知觉以后,才把另外的一只脚也搁到了围墙上。
她就在墙上坐着,双腿耷拉在围墙上晃着。
抬首望着星河璀璨,月色朦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又退了去看热闹的想法。
大概那个程家老二,也不想被注意吧?
不被祝福的人生,犹如逆水行舟。
茫茫海域,只有自己的一页扁舟,双手划到无力,回望来处,才发现,只行进了一小段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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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吱吱还在心里感慨。
这时就听见树下又多了两个声音。
这两个声音都有些耳熟。
其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年轻人气愤道:“先生,你听听看,他们……他们这么说你……不行,我要去找……”
另外一个稍低的声音平淡地接话,“你找?你去找谁?”
这个声音接着叹了一口气,“这人来人往的大院,又有谁是我们能信的,能问的?”
“可是,先生……”
“算了,去吧,你今天也累了。”他自己推了推轮椅的轮子,云淡风轻地道,“不要担心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那年轻人又被交代了什么事。
最后陶吱吱看到他愤愤不平地往一边走了。
她正看得入神。
不料树下的人利落地转了轮椅,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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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那双带着郁色的丹凤眼。
好似被冬日里的冰霜覆过,里面充盈着淡淡的、洗不去的哀愁。
他端坐着,脊背挺得很直。
像冬日里的孤松。
任凭风霜雪雨敲打,依然挺拔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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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羲和冲着陶吱吱点点头。
唇边露出一个笑来,“雷锋姑娘。”
这个笑似雨后初晴的一抹彩虹,又像是新雪初霁后的一缕白光。
此后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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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吱吱被他的笑容感染,唇边也带了一个笑,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院子。
“啊,你好。这里是我家。”她怕程羲和误会,“我只是爬上来随便看看。”
他们谁也没谈刚才在这里听到的闲言碎语。
仿佛谁都是初初到这。
程羲和抿着唇,温和地笑道:“放心吧,我知道你是好人。”
他眼底的忧郁被他的笑容冲刷,几乎再难以看到留下的痕迹。
陶吱吱偏头,好气问:“为什么?因为我帮过你?”
程羲和摇摇头。
又缓缓笑开来,“因为你是雷锋。”
“小时候都学过的。”
他唇边夹着笑,虽然很浅。
但说出来的话又似一本正经。
陶吱吱一时间难以分清楚,他究竟在说笑还是在认真的。
等她反应过来,他只是在调侃时。
再抬头。
他早就自己推着轮椅,缓缓的,却又坚定的,朝着远处行远了。
像天地间独行的一叶沙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