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亚传奇]七岛的女儿》Coca

9、9.卡特·布雷亚

　　巴伦·布雷亚不是一个好父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卡特就形成了这样的认知。因此，在她和胡戈大打出手、头上肿起一个碗口大的巨包、肚皮早已饥肠辘辘之时，她率先想到的并非是回家。

　　胡戈的父亲也是一个壮汉。他的身材就是如此遗传而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脾气火爆的家伙在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已经来到了布雷亚家兴师问罪，说不定已经把巴伦揍成一个不亚于自己的猪头。

　　回家的话，巴伦就会趁着酒劲把那些拳头一个不落地还到自己身上。他从来不会相信自己女儿的陈述。

　　那位搭救自己的大胡子男人在月亮升向高空前便离开了费布尔。听说他要去找个足够快活的地方过夜。男人的快活能有什么？卡特所能想到的，只有酒精和暴力；而这两样对她自己而言吸引力平平。

　　已经是深夜了，她错过了落潮捕鱼的好时机。没有烤鱼，没有小木屋和炉火，米尔岛的严冬显得愈发难熬。

　　她想到了茉莉，她的父亲是个文弱的人，母亲也和蔼可亲，去那里借住一宿也许可行。但当她到达茉莉的家门口后，连续十几下敲门都无人应答——看来深冬寒夜里的人们都睡得很沉。

　　再后来，她的意识便逐渐陷入模糊。

　　再度睁开眼睛时，卡特已置身一间温暖舒适、充满布制品和手工艺品的小屋中。

　　“凯？”她看见一头鲜亮的红棕发逐渐向她接近，微微蹙起眉头。

　　“你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男孩脸颊泛红，面带急促，“胡戈的父亲，拉姆西·皮埃尔，昨夜把你家的房子点着了。”

　　闻此，卡特顿如一支离弦的弓箭般从红木小床上蹦起来。拉姆西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曾制造过多起打架斗殴事件，但卡特没想到他会如此疯狂。

　　“丹特和巴伦呢？他们还好吗？”

　　男孩摇了摇头：“大人们都去救火了，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情况。我就是发现爸妈不在，才敢把你从街对面拖进屋子里来的。”

　　卡特穿上鞋子就要往回赶，而凯却突然有些怯懦地拉住她：“——别让人们知道我救了你，尤其是皮埃尔家。”

　　女孩回身，朝他丢了一个冷酷的白眼，随后头也不回向布雷亚家奔去。

　　巴伦没有死。远隔着滚滚烟尘，卡特就看见满脸炭迹的男人失神地坐在栅栏边，手中紧握一只空酒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还是失望，但一种惯性告诉她，期盼自己亲人出事是应该感到羞耻的，于是她停止了这个念头。

　　她不敢完全靠近巴伦，在他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小屋的结构已经完全被毁了——布雷亚家自此将过上一段流离失所的生活。

　　“丹特死了……”巴伦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我怎么样也找不到他……”

　　“不，我的丹特……妮桑，我该怎么办？丹特死了！”

　　卡特向父亲凑近两步，眼眶不受控制地潮湿起来。她不相信自己的弟弟就此离去。

　　但看到女儿归来的男人并未感到丝毫的宽慰。空酒瓶顺势飞出，划出一道蓄势待发的弧线，力道毫无保留地砸在卡特单薄的肩膀上：“都是你！是你得罪了皮埃尔家——是你害死了丹特！”

　　“你冷静些，巴伦！”卡特吃痛，捂住肩膀怒吼道。“丹特已经四岁了，他遇到危险难道不会自己逃跑吗？！”

　　这句话不单单是喊给巴伦，也是喊给自己。她不能就这样认为弟弟死了。丹特虽然懒惰懦弱，本性却不像巴伦那样糟糕，她很珍视他。

　　“他消失了。”此刻的巴伦·布雷亚像一株灰败的枯木，拖着喑哑残损的嗓音。“如果他只是逃出了屋子，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回来？”

　　“妮桑……丹特真的去找你了吗？我该怎么办……”他的脸颊因痛苦而扭曲，随后埋进自己粗糙的双手里。

　　“我们没有发现丹特的遗物，不是吗？”卡特试图用仅存的理智与父亲对话。对于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来说，她已做到了她的极限。

　　“拉姆西违反了纳尼亚的法律，我们可以去布伦岛上找法官……”

　　“够了，卡特！”巴伦用怒吼打断女孩据理力争的呼喊。

　　“这是涅普顿对我的诅咒……卡特，你的存在就是布雷亚家最大的错误。”

　　女孩睁大了她漆黑浑圆的眼睛。她无法理解巴伦对她的宣判，这个不负责任的酒鬼根本不知道她和胡戈之间发生过什么——

　　“你走吧，卡特。”男人颓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很聪明，没有我的供养一样可以谋生。”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身，整理他破烂不堪的衣衫。“巴伦·布雷亚没有你这个孩子；从今天起，直到布雷亚家的一切罪孽得到神的宽恕为止。”

　　卡特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我会找到丹特，用尽我毕生的力气；然后向皮埃尔家复仇……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灰暗朦胧的晨雾中。

　　卡特做了一场梦。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巨大而强壮的海蛇，正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吞噬一条载满数十人的航船。

　　航船距她的蛇信越来越近，这时她才看清，船上的小人有胡戈、拉姆西，也有巴伦、丹特，丹特的旁边还站着凯和文森特，以及那个不具名的大胡子男人。

　　她试图从中挑拣下口，奈何蛇口太大，人类太小；恍惚中，整艘船只都被她卷进腹中。

　　“救我，姐姐……”她听见自己的腹中传来丹特的呼声。

　　难以名状的恶心感席卷周身，她干呕不止，简直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剧烈的呕吐过后，一条肉虫样的东西从她的喉头滚落出来。

　　卡特过了半天才看清，那是男人用来撒尿的身体部位。肉虫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不断膨胀、壮大，在短短十几秒内变成一只和自己相同大小的巨型动物。

　　“你在哪里，丹特？”她看着那条巨大的肉虫，心下疑惑，迟迟不敢发动进攻。

　　然而下一秒，肉虫率先向她张开了巨大而布满褶皱的口器——

　　“卡特，认输吧。”是丹特的声音。

　　……

　　在强烈的恶心感、恐惧以及愤怒的交织中，卡特从地上猛然坐起来。眼前被焚毁的木屋是那么清晰真实，告诉她昨夜的遭遇并非一场噩梦。

　　原来她又一次昏倒在自己家旁，而巴伦早已不知所踪。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近一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勉强支撑起身，决定前往米尔岛上的集市偷些食物果腹。

　　“卡特，你不能认输。”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卡特，你现在没必要继续姓布雷亚了。”她咬紧嘴唇，拖动着体力燃烧殆尽的躯体。

　　“就让海蛇成为你的姓氏吧——赛彭特（Serpent），寄居在海洋最深处，强悍而令人闻风丧胆。”

　　“很好，卡特·赛彭特。”

　　“你必须爱自己胜过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