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女》綝白

10、第 10 章

　　受台风影响，整座城市都被阴暗的云团压盖着，似是要将天地倾覆，来势凶猛的雨线将玻璃冲刷得模糊一片，和雾蒙蒙的水汽混合着，激起洼中水花阵阵。
　　易从容坐在明亮温暖的家中，听那雨点的声响滴滴入耳，没来由地一阵出神。
　　来电的铃声便在此刻响起，易从容看见屏幕上的“吴言”二字，没有接起。
　　熟悉的音乐断了又响，即使是闭着的双目也掩不住心中左右撕扯的挣扎，耗尽了最后一丝重担，她叹了口气，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从容......”
　　易从容先听出了吴言那端背景音的不对。
　　她皱眉道，“你在哪？”
　　吴言笑道，“你家楼下。”
　　易从容一惊，快步走到窗边，一脸冷峻地挑起了窗帘一角。
　　吴言就那么孤身一人站在雨中，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易从容。
　　一个对视后，易从容转身走回了屋内，重新接起了手机。
　　“从容，我想让你知道，我之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他坦诚道，“我会等你的，不止是今天。”
　　来电被挂断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却只让吴言更如释重负。他浑身松快地笑了笑，依旧站在雨幕里，态度决绝。
　　可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易从容无比难过，一向端庄有矩的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如坐针毡，苦苦煎熬了大半晌，易从容才起身查看窗外的情况，却发现吴言依旧垂眸站在雨里，没有离开。
　　她贪看了小刻，又回到屋里重新坐下。
　　窗外的雨似是更大了，缠着易从容紊乱的呼吸，惹得人眼里亮闪闪地闪着光芒。她抬眸看着那幅挂在墙上的画卷，不由得怔住了。
　　好像将几百年又走了一遭，她听着窗外的声音渐渐加重，终于起身走下了楼。

　　连绵的雨势把傍晚的天色渲染的像入夜一般黑暗，吴言落于雨中，低着脑袋，忍受着雨水无尽地拍打。
　　但他心里却是快乐而自由的，那冷冷无尽的水珠，根本包不住一个人滚烫而炽热的心。
　　因为脚步声被雨声所覆盖，易从容撑着一把油纸伞踱步到他身边去的时候，吴言并没有发现她的靠近。
　　一直到只剩几步的距离，他一偏头，便看着她正朝着自己走来。
　　易从容把伞挪过去。
　　吴言怔怔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从容......”
　　易从容只道，“先跟我上去。”

　　终于从雨幕里逃了出来，易从容带着吴言进门，放了一双拖鞋到他脚边。
　　他木讷地穿鞋进屋，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屋子，易从容却已经趁这功夫找了一套衣服给他。
　　“先去沐浴吧。”
　　吴言接过崭新的男士睡衣，疑惑道，“这个？”
　　易从容平静道，“月知第一次发工资的时候乱买的，一直用不上。”
　　姑姑！送给你！以后谈恋爱了给姑父穿！
　　易从容还记得自己当时手僵收下的样子。
　　易从容又提醒道，“热水器已经开好了。”
　　吴言拿着那衣服，莫名有一种暖洋洋的幸福感。他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那衣料，乖乖地跑去洗澡了。
　　等到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易从容在静静地烹茶。
　　吴言看着她熟练的动作，盯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忽地笑了。
　　她倒好一杯热茶放在身边，看了他一眼，吴言便心有灵犀地到她身边坐下了。
　　易从容将杯子往他身边推了推，示意他喝茶。
　　吴言又听话地捧起冒着热气的茶水，那烫口的液体一入口，便将人的寒气驱除地一干二净。
　　易从容又递给他一条毛巾，示意他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擦一擦，吴言却把毛巾拿在手里，看着她只是笑。
　　“不想擦，想看你。”
　　易从容手指一抽，将他手里的毛巾拽回来，然后将两手伸出去，用毛巾包裹住吴言的脑袋轻轻揉搓，手里的动作既轻且柔。
　　吴言的两眼始终看着她，一秒钟都不肯挪开。
　　半响，吴言轻轻把她的手拉下来，头上的毛巾便也随之滑落。
　　“从容。”
　　易从容猜到他要说什么。
　　她轻声道，“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此生再无二心。”他笑道，“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嫁给我。”
　　易从容眼里躲闪了一下，后又问道，“我年年岁岁如此，你不会害怕么？”
　　吴言被她担忧的样子逗笑了。
　　“你说是你傻还是我傻？”他柔声道，“我才是应该害怕的那个人。我会一天天老去，而你青春永驻。我才应该问问你，愿不愿意几十年后还陪着一个糟老头？”
　　易从容苦笑了一下。
　　“你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有什么不好啊。”他笑道，“如果年少冲动的时候都还畏畏缩缩，难不成要等七老八十了才说我爱你么？”
　　易从容被他的话惊到，迅速躲开了眼神，又伸出手去帮他擦拭着发丝。
　　吴言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不是答应了？”
　　易从容没有看他更没有说话，但她看起来有些许的紧张。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她还是没有说话。
　　吴言大喜，伸手拦住她的后腰。
　　“从容，我——”吴言一时说不出话来，又忽然想到了一事，便道，“对了，你看这个。”
　　他把玉牌拿出来，交给易从容。
　　“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其实墓里的玉牌本来就是有裂痕的，是院子和康达在跟我开玩笑。”他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现在，物归原主。”
　　易从容看着那熟悉的物件重回自己手里，心中忽而有些悲伤。
　　吴言见她眼睫开始发颤，便赶快道，“从容，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和你说。”
　　“嗯？”
　　“我父母去外省出差要好久才能回来，而且今天我出门太急忘了带钥匙，外面又这么大雨，所以......可不可以在姑娘这里借宿几天？”

　　吴言还是把话说地太轻。
　　倾盆而下且愈来愈勇的雨水使排水设施来不及招架，不过刚入夜，水深就已经漫过了膝盖，街上的交通几近报废，即便是吴言要走，他也根本挪动不了。
　　要是易从容不收留他，他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窗外的白噪音将世界渲染的宁静，易从容睡在塌上，和躺在床上的吴言隔得远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么说，那一对玉牌是你爷爷留下来的？”
　　易从容闭着眼，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嗯。我父亲与伯父各持一块。我那弟弟虽是庶出，但却乖巧，惹人怜爱。那病放到如今也算寻常，可那时医疗落后，他就夭折了。伯父家与我家同样经商，他唯恐日后有盗墓之人惦记，于是将丧事操办地十分隐秘又简单，连一点相关的信息都没有留下。”她语气淡淡，接着道，“我伯父实在疼我这弟弟，想着无人知道秘丧，便顾不得什么僭越。但终究不敢太放肆，除了金饼，唯一值上些钱的，也只有那块玉牌了。”
　　吴言细细地听着，一动也没有动。
　　“你家也经商？”
　　“也就相当于现在的珠宝生意，不算太大。”
　　“这些年......一直都住在这儿？”
　　“战争的时候，我去国外住了些日子。后来安定了，就把一些值钱的老物件卖出去换了钱，买了这栋房子。”
　　吴言道，“这栋？”
　　“不小心买多了，就租了出去。楼下的两户便是。”
　　不小心买多了。不小心......
　　空气一时间寂静了。
　　“看来写书才是你的副业啊......那我以后得加倍努力工作才行了......”
　　易从容知道他想问什么又不敢问，于是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昏黄的卧室。
　　“我父一生挚爱我母亲，不曾纳妾。我本有两个哥哥，可是在我出世前，他们便都去了......我生下来就体弱异常，小心翼翼地呵护至十四岁时还是迎来了一场大病。断断续续地吃了三年药，我便发现，我已经再也不会老去了。”
　　“难道是那些药的问题？”吴言思忖道，“那么多帝王都渴望长生不老，想必是真的有人能够做到，所以才让他们那么坚信吧？”
　　他叹了口气，听着不曾变小的雨声，叹道，“不过话说啊。从容，你有时候操作电脑仪器那么熟练，比我都熟练，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原以为，你会很排斥这些东西的。”
　　她笑道，“既然有这个机会可以永远年轻，那我就不要溺毙在时代的浪潮里吧。”
　　“年不年轻都好，是你就好。”他应道。
　　易从容却没出声，屋里静静的，只有外间的声音还在持续作响。
　　吴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易从容已俨然是睡着的样子。
　　他便轻手轻脚地掀被下床，小心地摸索到床榻边蹲下来，恋恋地盯着易从容的睡颜。
　　易从容睡得安详，呼吸匀称轻柔。
　　吴言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就在吴言即将落下一吻的时候，闭着眼的易从容淡淡开口。
　　“男女授受不亲。”
　　吴言试图偷吻被抓包，立刻不好意思地窜回床上。
　　他窃喜地笑了笑，蒙上了头。
　　一室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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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吴言其实本来只是想在她家楼底下守一会儿啥也不干 结果 被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