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兔子洞的林小安》安少卿

3、阳光里飞舞的蝶

　　林小安晾完衣服，拿出毯子，抱着一本书躺在阳台的阳光下，偶尔有树叶和衣服飞舞的阴影落在她的眼帘，在一片光里飞舞，像是少年时候的夏天。

　　晚上就要去日语班上课，来去那几个同学，经常有来没来的，成年人的业余课程班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奔波辛苦的事情。林小安心里只是祈祷着不要遇见同事和熟人，有种微妙的心情，想在一切可以逃离的角落里安静地逃离，像是活着一个全新的自己。新学年换了老师，她希望自己至少这一年可以用心一点，不像去年一直上课，课下也不复习，学了很久不得要领，课程也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她戴着耳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前面的女生在聊天，似乎也只是头次见面，但是似乎话题很多，从最近看过的电影聊到最喜欢看的书，再聊到最喜欢的男演员。一个穿蓝色卫衣的女生进来了，似乎很匆忙，拉过一把椅子来坐在门口靠近黑板的地方，戴着黑色的口罩，短发，耳朵上戴着细细的银色链子，林小安无意识地看着，忽然那女孩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是她在车站见过的红衣裳女孩。林小安心里纳罕，世界那么大，与一个人偶遇的机率有多大呢？在这么大的世界坐上了同一班车，在这么大的城市重逢，而她就那样坐在她的眼前。

　　上课时间到了。

　　“上课时间到了，大家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老师吴铭”——在这么大的城市重逢，她竟然还是她的外语班老师……

　　她好像很冷的样子，蓝色的卫衣上面又套上了一件迷彩的外套，她的耳朵很好看呢，林小安心里想着。爱人有美丽的耳朵是让人动心的事情，拥抱的时候恰恰嘴唇碰到他的耳朵——但是和何宇拥抱却只能靠到他的胸膛。

　　林小安经常想，只有和喜欢的人在冬天的大雪里拥抱过，才算真的爱过——她少女时代所有的梦想几乎都和何宇有关。她甚至努力考上了何宇的学校，对她来说，读书从来都不是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每天面对着广袤的世界的那种迷惘，这种迷惘贯穿了她从小到大的人生，似乎只有看到何宇，人生才有一些肯定的东西。

　　何宇果不其然成了学校商学院的风云学长，方姐在同一个学校读师范，中文系的所谓“女神”。
　　林小安与方姐很少见面，偶尔互相捎带东西，也是吃一顿饭，彼此没有很多话。全多多在不远的城市学新闻专业，几乎是失去了联系，只是说她读到大三就要出国留学，其实是举家移民去加国。某个周末，林小安去全多多的城市，知道她的人生的路已经定好了，以后彼此都有不同的路要走了，彼此似乎都不知道该给对方说点什么。
　　“那里是不是很冷？”林小安问。
　　“你不是说只有在下雪的天里和一个人拥抱过，才算爱过，我要去拥抱一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呢……”林小安心想。
　　她们聊起了何宇。“你还喜欢他吗？”全多多问她。
　　“当然喜欢了，我觉得，就算我有一天不喜欢读红楼梦了，我还是会一直喜欢何宇的”
　　全多多大笑：“真是典型的林小安式的比喻”，林小安喜欢那些别人听上去很做作的比喻，但其实她自己说的一脸真心。那次见面，林小安就觉得全多多变化好多，她的肉嘟嘟的婴儿肥的脸开始有好看的轮廓，她留着披肩的长发，化着淡妆，她说话不再那样的雀跃，她不再是嘴里一直吃着零食的女孩子了，她端庄地吃饭，像是坐在灯光氤氲的西餐厅一般。
　　而林小安，依然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一条破破的牛仔裤，一顶军绿色的棒球帽，好像全世界都会变，林小安不会变。
　　她告诉全多多，何宇长成了有成熟的气质的男生，他不再那样的瘦削单薄，他像一个真正的篮球队员一样的健康强壮，林小安隔着篮球场的隔网看着他，他脸上永远挂着汗，背心被汗湿透，有众多的女孩子在球场边凝视他，每一个都比她美，她们的头发柔顺飘逸，她们脸蛋精致白皙，她们穿着青春的衣服——那里面最抢眼的华立立，大波浪卷发，身材玲珑，神采飞扬。
　　华立立不仅是林小安的同学，还是她的室友，刚开学的时候知道林小安和何宇是同乡还是校友，跟她去同乡会上很顺利就结识了何宇，后来，似乎他们就在一起了。没有男生能拒绝有华立立那样的女生当女朋友，室友们都说。

　　林小安与同学的关系很生疏，课间和课下都是独自戴着耳机看书，她什么书都看，但是不喜欢学校的图书馆。别人都觉得书呆子应该都是待在图书馆不出来的人，但是林小安不是，也可能，她也算不上书呆子吧，她甚至讨厌图书馆的书本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她经常在校园的围墙附近的花坛边，看书，发呆，靠着粗糙的砖墙，有种青春已死的颓唐感觉。

　　何宇的一切，她想知道，又很害怕知道。关于华立立与何宇的交往细节她有时也偶尔从室友的闲聊里知道一些，华立立很少回寝室，她与何宇在外面同居了，毕竟，华立立那种出身优渥的女同学也住不惯集体寝室啊，室友们感叹。华立立应该是知道林小安喜欢何宇的，这种事，就算是只看见一次林小安注视何宇的眼神就知道了吧，但是她还是携着何宇扬长而去了，林小安心想，也好，毕竟，就算他们不在一起，何宇也不会同她林小安交往啊。

　　被众多人喜欢的感觉，是怎样的呢？

　　林小安不知道，但是在知道华立立和何宇同居的那一天，她去给自己又打了一对耳洞。
　　她摩挲着自己左耳上挂着的那个黑色的耳钉，想起自己当初似乎只是为了去寻找那种疼痛的感觉，似乎痛，才能记住一个人，或者忘记一个人。抬头看见新来的日语老师吴铭正注视着她，她也看着她，然后做出询问的表情，旁边的同学提醒她，叫你读课文。

　　“穿黑衣服的那位同学，请读一遍课文”——但林小安没听见。
　　磕磕绊绊地读完了课文，吴铭抬眼看了她一眼，用日语问她的名字。
　　“林小安，我叫林小安”，林小安注视着吴铭的眼睛回答，觉得有点没面子，有点恼火，有点沮丧，尤其，在她面前没面子尤其让她沮丧，此时的她在那女生的眼里一定很怂吧，林小安心想，看来以后划水不行了。
　　“林同学，以后认真点听课，毕竟大家能来上课应该都是有自己的目标的。”
　　是的，林小安是有目标的，她曾经在何宇的胸口絮絮叨叨地说，她多么想和他一起去京都读书，何宇一直安静地听着，摸着她的头发，将她脸边的头发一根根捋起来放在耳后，他喜欢亲吻她的耳朵，她喜欢听他在她耳边的呼吸声，闭眼听着，世界像是暖暖的在一片美丽的光里，金色的蝶飞舞着，在她的眼帘……

　　过年后的第一堂课，又是初次见面，吴铭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林小安收到一枚樱花的胸针，她收到后将那枚胸针别在自己帆布包的带子上，抬头看向了吴铭，这次吴铭没有看向她，她心里微微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