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守》三離

6、空落落

　　这学期第一次家长会要来了。
　　一学期两次家长会，这是二中传统，月考后一次，期末后一次。
　　这天孙丽芳打扮了很久。
　　她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落魄和狼狈，她找出了衣柜里目前看起来最新的一套衣服，然后将一双白鞋反反复复擦了几遍，又一直追问着陆与守:“这样没问题吧？”
　　陆与守只能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应着。

　　她最后拿出了许久不用的化妆品，在脸上打扮了一会儿，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不要那么差。
　　陆与守看着这样的孙丽芳，有些恍惚，就在前不久，她也是这样，光鲜亮丽。
　　可惜命运弄人。

　　万岁给万应何打了无数个长途。
　　但他每次都在通话。
　　看来他今天很忙。
　　万岁微信上给章肖请了假。
　　——老师，今天家长会我爸爸不能来，抱歉。
　　章肖表示理解，企业家嘛，工作忙是正常的。
　　不过他还是嘱咐了万岁一句。
　　——那你告诉你爸爸，下次家长会他一定要来。

　　下次他能来就有鬼了。
　　万岁心里这么想。

　　以前家长会都是找别人来开，现在倒好，万应何天天不是工作就是工作，哪来那个闲时间来开家长会。
　　但万岁还抱着点儿侥幸。
　　他打开手机，打算问问万应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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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2
　　——爸，今天家长会，您不来的话我给班主任说一声。
　　消息几乎是秒回。
　　——我在往回赶，马上到。

　　万岁有些惊讶。
　　忙得脚不沾地的一个人，这次居然有闲时间给自己开家长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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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长会前要布置教室，负责的人从班上随机抽几个，拿号，拿到谁就是谁。
　　万岁不负众望，抽中了。
　　五个人，他自己，陆与守，还有孟方源。
　　剩下两个一个叫于知，是一个看着温温柔柔的女生。
　　另外一个叫赵莘，看着更泼辣些。

　　家长会十一点开始，几个人八点过一点就提前到了教室。
　　五个人站在教室的空地，面面相觑。

　　孟方源有些为难。
　　两个男人，一个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另一个靠在墙角昏昏欲睡，看着事不关己。
　　他正发愁呢，赵莘开口了。
　　“孟方源，你们三个男生去把教室卫生打扫干净，教室布置什么的就交给我们两个吧。”
　　孟方源有点感谢她。

　　孟方源问:“谁去抬水?教室没水了。”
　　万岁朝教室后地望去，饮水机的水桶已经空了好几天了，每一个人记起来换了。
　　他自告奋勇:“我。”
　　孟方源说:“你可以先把水费垫付一下吗？你可以等班长来了报销，班服都在他那里。”
　　孟方源说话有点小心翼翼，他那天不是没讲过万岁发起狠来的样子，万一自己那天把他惹毛了，那下场岂不是很惨。
　　万岁巴不得把这种活派给自己干，提起桶就要跑。

　　“哎，等下！”
　　没跑出去几步，孟方源把他叫住了。
　　万岁问他:“怎么了？”
　　“换水的地方在学校后门，你确定你要去吗？”
　　后门离教学楼很远很远，远到什么程度呢，你跑八百的速度，都得十来分钟。
　　万岁有点迟疑。
　　他下定决心要去，他问孟方源:“几桶?”
　　孟方源比了个手势，两桶。

　　万岁为了面子最终还是去了，毕竟来了新学校，刚立的人设还得稳住对不对。
　　可是没等他走多久，他就后悔了——
　　他从没去过后门，所以不知道，这学校长的离谱。
　　夏日炎炎，快四十度的天，万岁腿长步子大，走了十几分钟了还没见到头。
　　“什么破学校……”他嘟囔着。

　　就在万岁走到绝望的时候，他才看见希望的曙光，门卫大爷开着一电三轮，上面摞了成山的水桶，万岁看着就害怕，认命给大爷交了钱，然后在大爷的注视下，扛起了一桶水。
　　刚扛起来，万岁就感觉他肩膀一疼。
　　时间长不锻炼，真的会死人。

　　他扛着桶水，眼睛盯着地上另外一桶发愁，这他妈谁能抬起来？
　　他讲目光投向门卫大爷，老人家装作没看见万岁殷切的眼神，手里夹着根烟，摇着头回了房子里。

　　万岁已经打算再多跑跑两次，回去叫个帮手来了。
　　正说着，肩膀一轻，水桶不见了。

　　他望向来人，这人比他还高几厘米左右，看到是谁后，他顿感有些惊讶。
　　“陆……一守？你怎么来了？哎哟，我正愁没人帮我呢。”
　　陆与守蹙眉:“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纠正一遍，是与，不是一。”
　　“哦。”
　　万岁心里想，下次还敢。

　　全级家长会，所以忙碌的学生不在少数，路上一波接一波女生走走停停，就为了看那肩上扛桶水的俩男人。
　　原因无他，脸和身材都很顶。
　　万岁看着这么多人的目光追随在他们俩身上，有些不自在。

　　“他们为啥都看我们？”
　　“不知道。”

　　万岁记起那天他喝醉酒，最后是班主任屁颠屁颠跑过来告诉他，让他感谢陆与守，他才想起来这码事的。
　　他看向陆与守，他虽然只比万岁高了不多，但气场却看着很强大，脸上平平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表情，有种淡淡的死感。
　　可他不笑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向上的，弧度很小，万岁这个距离刚好可以看见。

　　“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回来。”
　　万岁低下头说，肩膀处传来重物压迫的酸涩感。
　　陆与守点点头:“没事。”

　　几句话说完后，两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万岁开始没话找话，这时候才记起来问:“唉，你怎么来帮我了？”
　　陆与守瞥了他一眼，薄唇轻启:“他们说你估计一个人抬不上来两桶水，看我没事可做，就让我下来帮你了。”
　　万岁感觉，这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差劲。

　　说着，迎面过来一人，撞上了万岁。
　　“你瞎？看不见？撞死老子了。”那人揉着胳膊，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万岁有点火了:“你自己眼瞎没看路，还我把你撞了呢，我去你的!”

　　万岁脾气本来不好，像堆干草一样，一点就着，他把水桶往地上一扔，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他也不管陆与守在背后摁住他的肩膀，甩开他，一脚就踢了上去。

　　“傻x!”万岁喊了一句。

　　对方没他高，一脚后人就在地上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和万岁搏斗起来。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就这么说吧，他十拳顶万岁一拳。
　　万岁那几缕红发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陆与守眼见这小子这样干，他也不想管了，但是又想到班主任叮嘱他的，本来已经迈出几步的腿又收了回来，朝着万岁那边走了过去。
　　万岁正打的热火朝天，感觉到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谁他妈这么手欠!”万岁回头，这人打架的时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谁来也不行，和那有狂犬病的狗一样，见人就咬。

　　陆与守拽过他的衣领，无视他还在挥舞的拳头，一只手轻轻松松将水桶扛在肩上，一只手拉着万岁走了。
　　“？？？”

　　陆与守不知道哪来的劲，一只手拽着万岁，万岁想要挣脱，用力半天却也无济于事，他急眼了，说:“你他妈松开!我今天不打死他我不姓万!”
　　陆与守不说话。
　　万岁更急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松开!”
　　陆与守还是不说话。

　　万岁瞬间熄火了。
　　他这人很奇怪，只要有人愿意理他，他狂的跟那什么似的，但只要他被人一无视，再大的脾气也会瞬间消失。

　　“……那你现在能松开了吗？”万岁唯唯诺诺地问。
　　陆与守听他这么说，那只手听话的松开了。

　　万岁揉了揉被衣领勒疼了的脖颈，上面隐隐约约红了一点。
　　这人真够怪的。
　　两个人越走越远，万岁看着被打到在地上的那人，恶劣地扬起嘴角，朝他竖了个中指。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了教室。
　　孟方源一看到这两人进来，便鬼哭狼嚎扑了过来。

　　“两位爷，就差你俩了，家长马上就要来了，等水呢!”
　　正在说着，孟方源看到了万岁空空的手。

　　“爷，水呢？”
　　“？”
　　万岁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那桶水现在还在路边孤零零地放着呢。
　　万岁尴尬地笑了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拿着拿着就不见了。”

　　孟方源叹了叹气，那样子像极了章肖。
　　他两手一挥，说:“行吧，一桶就一桶，这么热的天，你俩都能大气不喘的走回去再走回来，说实话，也挺牛逼的。”

　　*
　　小打小闹后没一会儿，家长们陆续入座。
　　二中开家长会时，通常会让学生站在教室后，家长坐在椅子上，这样双方都能听到。

　　孙丽芳本就天生丽质，即使没怎么化妆，也在家长堆里显得出类拔萃，所以陆与守一眼就看到她了。
　　孙丽芳也找到了自己儿子，笑眯眯朝着他挥了挥手。

　　万岁这边很悲催。
　　为什么呢？那会儿万应何答应好他的，今天会来参加家长会，但到了点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知怎的，万岁有点低落。
　　只有自己的位置是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