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名夏]佳期如梦》鸣弦

3、三

　　昨夜西风凋碧树，白色的梧桐花瓣纷扬如飘雪，零落了整个庭院。
　　夏目不愿让人清扫收拾了去，留着一地落英，看初时盈盈的花瓣鹅黄的花蕊渐渐枯萎颓败，神色不由得郁郁。
　　透过书房的雕花紫檀木窗看去，阴霾的天空也是一般沉郁，墨色云朵低低掠过，将仅余的淡薄日光也遮挡得一丝不漏。

　　不多时，果然下起雨来。
　　稀疏落下的雨滴折了花茎，将柔弱的花瓣打得破碎。一缕缕冷香却在这时候乍然漾起，婉转的香气萦绕了诺大的府邸，余音绵长、久久不曾散去。

　　天色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线光也没在了漆黑幕布里，少年才勉强定下心神，掩上窗，不去理会‘噼啪’而始终单调的雨声。
　　点起灯，砚了墨，夏目翻开从好友那里借到的课堂小记，上午在学堂里，照例又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走出院子的时候，滋先生像是叫住自己关切的询问了些什么，跟过来的塔子夫人也是满脸担忧。
　　也不知道是怎样搪塞过去的，反正……这个对着窗外发呆的自己，走路发呆的自己，吃饭发呆的自己，看书发呆的自己，像是连片刻前做过什么也记不大清了……

　　敛起浅色的眸，夏目自嘲地笑笑，刚刚看了一眼字迹潦草不甚规整的小记，竟又是忽地呆住了……
　　那是一首《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曰归曰归……
　　人未归……

　　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名取大人……
　　已经入夜了啊……明明以前的每一次都不是这样的……明明说过不会让自己等的……
　　明明……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啊……
　　脸颊上像是划落了滚烫的泪珠，手心里却是一片冰冷潮湿。提了那一盏青玉琉璃灯推开书房的门，倒灌而入的冷风几乎扑灭这一豆荧荧暖光。
　　焦躁而纷乱的思绪也跟着冷却下来，夏目抬手护住灯火，心念电转。
　　难道……是出事了么？

　　这念头迟疑着在心中打转，却又立刻被自己否定掉。
　　不不……一定不是这样！名取大人怎么会出事呢？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啊……
　　那时候他打开紧紧锁着的门，在铁链一圈一圈落下的‘叮铃’声中，毫不犹疑的踏在充满厌恶气息的所谓法阵中。
　　背靠着的墙壁密不透光，其余便是二面相同的墙壁和一道锁死了的铁门。这是比囚牢更为阴冷漆黑的不能够称之为‘房子’的空间，手臂上狭长且深的伤口愈合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地上同样干涸的血迹还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连时间也静止，就这么坐着，抱着膝，埋着脸，灵魂漂浮在高处，静静看着逐渐枯萎死去的身体。
　　当金色的阳光涌进来的那一刻，眼睛里也只是一片空洞的白色。茫茫的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刺痛的双目渐渐涌出本以为再不会流下的苦涩液体，才终于看到了逆光中那个模糊的剪影。
　　比起看到，更为确切的应该说是‘感觉’到吧……感觉到那比阳光还要璀璨还要温暖的气息将自己整个围绕。

　　手臂上的伤口忽然裂开来，痛得剜骨钻心……

　　将琉璃灯盏挂在身旁，夏目倚着朱漆的门柱抱了膝坐在廊檐下，任凭名取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们百般说劝，就是固执的不肯回房间去。
　　自己……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的自己……除了这一点点小事之外，还能做到什么呢？
　　侧着身子张望归时路，宽阔而笔直的朱雀大街上静默非常，只余两三点梧桐叶上疏雨。

　　遥夜沉沉如水，惟那一点碧绿暖光，闪烁着成为这夜最明亮的星。
　　名取大人如果回来的话，一抬眼就能看得到吧……

　　不由自主地，少年轻轻抚着左手臂，身体上的伤痕再怎么深切，那一道印记也终究淡得没了颜色。
　　“好痛……”白玉般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单薄的衣裳遮不住瑟索的风，一时冷一时却又觉得心中烦闷的燥热怎样也散不去。
　　“好痛啊……”低低的自语声中，疼痛仿若附骨般，那是记忆中无论多少次都会重新裂开的不愈的伤。
　　每一次触碰都会流出汩汩鲜红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