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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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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声琅琅,自城东一处翠色掩映的古旧宅院中传来。
院子很大,老旧却不破落。和着半亩方塘,一畦花草,二三间厢房,四五株垂柳,别有一番雅致幽静的意趣。
沿着小径转过回廊,尽头便是书堂所在。书堂正中悬一块牌匾,上书:愚者斋。取其‘大勇若怯,大智若愚’之意。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先生又念一遍,这才絮絮开始讲解。
“一日见不到你啊,就好像三个月那样漫长……”浅色头发的少年正以手支颐,微微侧身望着窗外,忽地听到这一句,也不禁怔了怔。
这是一个极清秀极纤弱的少年,玉样洁净白皙的脸上,眉目皆可入画。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先生单名一个滋字,虽是严肃了些,但平日里待人温和,学问又好,很是受学生们敬重。
这滋先生在堂中踱了一圈,最后停在靠窗唤作夏目的学生身边,棕木的戒尺在他桌上轻轻一点,道:“你来讲。”
“是。”少年捧着书本站起身,柔软细密的额发跟着垂下来,“这一句的意思是:那个采蒿的人,一日见不到你,对我来说就好像、就好像三个秋天那样漫长……”
说道后来,语声渐小,脸庞却是莫名地红了红。
“不错,不错。”滋先生赞赏着,再慢慢踱回台上去。
少年行了一礼,复又坐下。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下了学堂,夏目拒绝了两位同窗好友观赏七夕节目彩排的邀请,独自穿过长安城繁华又喧闹的街巷,在朱雀大街一处华贵的府邸前停了步。
握住朱漆大门上的铜质兽头门环叩了叩,便有匆忙的应门声伴着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再接着就是一叠声地‘夏目少爷’‘您回来了’。
正对着大门的厅堂内似乎立着一个人,夏目看不太清,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白色小径又快走了两步,这才瞥见一抹灰色的袍角。
“柊!!”语气之中满满都是惊喜的意味。
柊像是轻笑了一声,夏目也顾不得着恼,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别竟已是四个多月,名取大人终于要回来了么……
柊将那一方白色信笺递给他,又挑了些重要的事简略道来,看少年一张沉静秀气的脸霎时间雀跃生动起来,不由得又是一声轻笑。
夏目带着点窘迫地低头道了谢,又急急穿过厅堂,这才拿出信笺一边走一边拆开来读。
七月初五,七月初五,算一算日子,只剩下两天了啊!
庭院内,花木扶疏,绿柳成荫,烟里丝丝弄碧。一只相貌奇异身材肥硕的招财猫正眯着眼睛蜷起身子卧在石阶上晒太阳。
“先生,”夏目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抬起双手正要把猫咪抱在怀里——却是连试了两次,也没有成功抱起来。
“喵先生,你怎么又胖了!”
虽说名取府上各色珍馐美味佳肴佳酿应有尽有,但喵先生也实在是太贪吃了。夏目面带忧虑之色,看着比初来此处时整整胖了一倍有余的猫咪。
初来此处……到如今,该有两年了吧……
“笨蛋!”喵先生一跃,准确无误的落至他肩上,一边张大了嘴舒服地打呵欠,一边说,“哪里是我变胖了,明明是你自己越来越瘦了才对。”
“是么?”夏目闷闷的搭腔,一个不留神,原本拢在衣袖里的信笺已经被眼尖的猫咪夺了去。
“先生……喂!!”喵先生叼着信跳到地上,伸出短短的爪子撕扯开信封,一句‘原来是名取那小子……’还没说完,头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拳。
“呜……”喵先生万分委屈的垂拉着脑袋趴在一旁,看少年涨红的脸上愠色未消,也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极其小心的拾起信笺,轻轻抖落灰尘。
这一抖不要紧,却见一张桃花颜色的窄窄信笺跟着掉了出来。
“啊?!”一人一猫具是吃了一惊。夏目心道,只怕是自己刚才太过小心了,反而没有发觉信封里原是有两封信的。
这一方红笺纹路精巧,甚是好看,其上密密麻麻的像是题着一首词,夏目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一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又一日。
名取翻身下马,就着山涧的溪流洗了脸。这溪水清冽无比,又喝几口,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宿夜赶路的困倦也消了大半。
风斜雨细,薄薄的晨雾环绕着远方群岚。更远处,是一座傲然矗立高耸入云的山峰,极目远眺,也只见其绰约风姿,云烟缭绕,朦胧好似仙境。
名取靠在树下稍作休息,那里,便是无涯关了吧。
“天堑无涯,你以为单凭一人之力,就能过得去么?”
那天晚上,的场是这样说的。
那时,房间里光线昏暗,烛火将熄未熄。黑漆骨架的油纸伞撑开了摆在一旁,的场右眼上罩着的符咒似乎透着些冷厉而妖冶的光。
气氛诡异莫名。
静静对视了片刻,名取一笑,道:“原来大人是因了这个缘由才迟迟不肯动身的么。”
“此处无涯关,原也只是地势险峻,只要不是在雨季……”的场也笑,冷而阴鸷,“不是已经有人这么告诉你了么,怎么样,还是想要试一试?”
声音更低更缓的重复道,“雨天?一个人?”
窗外有风雨飘摇的声音,房间内却始终静寂一片。
“且容在下先行一步,前去复命。”半晌,名取再次躬身道。声音低缓然而坚定,语意决绝。
“怎么说都不肯听,莫非那个小鬼真有这样大的吸引力?”的场终于不在兜圈,“两年前的任务中,你从蜀地带回来的那个小鬼,说起来,还跟着一只奇怪的猫咪呢。”
“不错。”名取竟不回避,大方而又坦然的接过他的话,声音中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我可是有兴趣的很,”的场显是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顺势逼近一步道:“那小鬼是叫做‘夏目’吧,好像与我们是同一类人……”
“不,”名取忽地打断他,也顾不得的场有些惊诧的愕然神情,笑意之中兀自带上几分苦涩,像是自语般:
“那孩子与我们,一点也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