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面书生》沉渔厘

3、养身之际，与其交心

　　小贩很快照着两位客官的样子捏出两个泥人，捏好后递给他们。
　　芷添左右打量手中的泥人，泥人捏的真好，捏出了神态。
　　白涯看着她歪了下的帷帽，知道她满意。
　　两人道了谢，离开小摊。
　　“捏的真好呢！”芷添拿着泥人爱不释手。
　　“你喜欢就好！”
　　“走吧，我们去前面的客栈吃点东西吧！”走了这么久，芷添挨不住饿。
　　两人进了一家客栈，里面灯火通明，小二一路吆喝，觥筹交错、满庭华席，好不热闹。小二领他们到楼上的空位。
　　芷添熟练地叫了几个菜名，小二便去忙活了。
　　“你常来？”白涯见她这般熟练。
　　“嗯，这客栈的饭菜真是美味，要说这山下十分美味，五分尽在这里了！”
　　白涯挑眉，她竟然给这客栈这么高的评价，他倒是有些期待了。
　　芷添托腮听着台上人弄腔唱曲，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样子。她突然开口：“人生在世，不过须臾，及时行乐，莫不快哉！”
　　隔着幕篱，白涯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态，但总觉得她一番话太过悲观。人在一世，尔虞我诈，刀剑无眼，时时刻刻需小心谨慎，万一哪天不知何时竟叫人给身首异处了。可狐面书生居山中，不插手江湖事，应是没这些烦恼的。
　　“有人求一世平坦，哪怕无事所所，但有人愿功成名就，黄沙白骨！”白涯望着她。
　　芷添转头，帷帽一动，朝着面向他的方向，她笑：“所以你是属于后者！”不是疑问。
　　从她捡到他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这男人不是泛泛之辈，不然那漠北人根本没必要使阴招对他下毒。加上她听说京城与漠北有动荡，所以很快怀疑他的身份。
　　一身不凡，武功高强，想来是朝堂之人，而且身居高处，地位不低！
　　台上人腔调一变，长袖一垂，声音悲怆：“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白涯这才缓缓开口：“有的人只有至死方才解脱！”
　　芷添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沉默无言。
　　这时小二端着一壶琼浆放在桌上，递上两个白瓷杯。
　　芷添端起酒壶，玉液似银线倒入杯中。
　　“这是玉露酿，极好的酒，品品。”
　　看不出来狐面书生竟是好酒之人。
　　一杯玉液下肚，桂花的香气弥漫嘴边，有一股甘甜味，似酒又不像酒。
　　“不错吧！这是桂花酿的，花香和酒香混合，虽然没有明显的酒味，但是喝多了还是会醉的！这种酒都是后劲大的！”
　　“不错！头一回见到这般满足口腹之欲的！”
　　“常年征战，久经沙场，生存比吃的更重要！”
　　芷添冒出这句话，白涯心里惊了下。
　　在白涯内心百转千回，菜陆续上桌了。
　　芷添夹起一筷子菜，轻轻掀开幕篱，往嘴里塞。
　　白涯看她吃的津津有味，不自觉多夹了一些菜吃。
　　“白公子，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但我觉得有必要说清。”
　　白涯筷子一顿。抬眼看着眼前人。
　　“那日我救你回去，因你伤势在胳膊上，不免宽了外衣，你可知我看见了什么？”停了一会，继续，“军营令牌，虎头纹饰。当今有如此军营。只能是京城飞虎军了，想不到我救的人竟然是飞虎将领白将军！早听闻京城有一军营，里面的士兵训练有序，与死士一般无二，将领统治有方，年纪轻轻便身经数战，当上将军必然不是平平之辈，前阵子出战漠北，得胜归来，更得皇恩！竟叫我看走了眼，在我眼前的竟是个人物！”
　　白涯知道她聪慧，却不想她竟剔透到这地步。
　　“在你这里，我不是什么威风凛凛的飞虎将领，只是普通男子白涯！”
　　芷添斟酒，一小杯饮下，唇红齿白，笑意盛然。
　　“所以你是介意我是朝堂之人的身份？”白涯猜不透她的心思。
　　“救下一个将军，就救下了无数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很划得来！”
　　白涯怔住了，他以为她是不管这些的。
　　“一个好将军难得，一个心系百姓的好将军更难得！”
　　他哑然，九窍玲珑心莫不过如此。
　　三杯酒下肚，配上小菜，白涯觉得岁月静好莫不过如此了。
　　佳人做伴，美酒在手，佳肴可品，这是他幻想中的美好画面，如果不是身为皇城之人，不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想他会选择平淡的生活，哪怕就现在这样也够了。
　　军营中吃的不够，但是酒很多，不是精酿的那种，是简陋制造的，但是对将士们来说够了，酒在他们的血液里沸腾，燃起他们的杀意，上场前喝酒壮胆，冬天冷时一杯暖酒暖胃。
　　白涯常年处于边境，喝的酒不少，眼下的玉露酿虽然是后劲大的酒，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他喝过的最好的美酒！皇上对他行功论赏时赐了不少美酒，但不知为什么没有眼前的这一杯来的香甜。
　　楼下闹哄哄的，又走进来一群人，小二跑来迎接。
　　芷添往下一看，发现他们手上拿着佩刀，剑套封了芒，隐藏锋利，看来来者不善。
　　白涯也注意到了。
　　这一群人身着普通，若是普通人，没必要随身带着佩刀这般招摇过市，脸上寒霜。
　　为首的那人开口：“麻烦你清了这里的客人，我们包了！”拿出荷包，看上去份量不小。
　　小二一脸为难：“客官，你看，来这里的人都是图个温饱，还没吃完就打发人，不太好吧？！”
　　为首的人身旁的一个男子，面露不耐，口气难耐说：“叫你做就做，那么多话做什么！”
　　“子誊！”为首之人开口呵斥。
　　“公子！”他躬身掩口。
　　“我知道这么做很为难，但是请务必清空客栈里的人！不然后果自负！”
　　大概是他语气太郑重，小二有些慌了。
　　他急急忙忙禀告掌柜，掌柜听了摆摆手让他去清人。
　　到了白涯这一桌，小二作躬揖礼，“得罪了客官，今日小店有事，请客官速速离开，这一顿小店免了，算是赔罪了！”
　　白涯摆摆手，明白他们的难处。
　　芷添整理好帷帽，二人下台阶。
　　经过一群人的时候，那个叫子誊的开口了：“白将军？”
　　白涯站住脚，回头一看，子誊见清面容，脸上大喜。
　　他跑过去，一把搂住白涯。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灰影在担心你！”灰影正是当日跟从白涯的随从，被白涯下令带漠北人返回的暗卫。
　　白涯惊讶，没想到会在小小的客栈里碰到宫中之人。
　　子誊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为首之人难不成是猎鹰军的将领凌霄汉？！
　　为首之人抬头，露出真面目，一双鹰眼让人无处可逃。
　　白涯无奈一笑：“霄汉，果真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霄汉走近，伸出一只手，手掌斜向上，互相握住双方的拇指。
　　“这客栈有漠北人的眼线！我奉命前来查清！”
　　白涯震惊，内心倒吸一口气。
　　上回抓了个漠北人，现在连小小的客栈居然安插了漠北的眼线！
　　竟然猖狂至此！
　　凌霄汉这才注意到白涯身边多了个人，不禁好奇：“白涯，你身边这位是？”
　　白涯连忙介绍：“这位是救我之人，芷添。”
　　白涯想她应该不想让人知道她是狐面书生，就没有多说她的身份。
　　凌霄汉点头作躬，说：“多谢芷姑娘！”
　　芷添双手交叠放在胯骨下，膝盖微微一屈行礼，“客气了！”
　　白涯面朝芷添，说：“这位是凌霄汉，也是军中之人，不过我们各执一军！”
　　凌霄汉脸上微微一变，他竟然交代了自己是军中之人！
　　莫不成这位姑娘知道白涯的真实身份？！
　　芷添似是看透了凌霄汉的心思，抬头仔细打量。
　　“我看凌公子一身黑衣，里面却包着甲胄，黑衣领子纹着苍鹰，身边随从带着长剑，能随意调动随从，又是军中之人，与白涯各执一军，难道阁下是猎鹰军将领？”
　　凌霄汉大惊，竟然叫一个女子识破身份。
　　他脸上大喜：“姑娘太厉害了，竟然能观察出这么多？！”
　　“我无事时喜欢看人，久而久之就这样了，一时毛病作祟，还望见谅！”
　　凌霄汉毫不介意，“姑娘是白涯的救命恩人，也是白涯的朋友，我们之间就不用太见外了！”
　　芷添点了点头。
　　白涯仔细打量这阵仗，能惊动凌霄汉和子誊，看来说明上面对此事很重视。这眼线不可小觑，也是有福了，请动了猎鹰军，怕是要折进去了。
　　客栈人已清空，有一门紧闭，无论小二怎么拍始终无人回应，可门却是锁的。小二只当客官是出去了，暂时不在客栈。
　　小二下来，一脸敬意说：“公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清空人了！”
　　子誊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让他退下。
　　凌霄汉正坐着慢悠悠地喝着手中的茶，芷添见他这般不慌不乱的样子，看来这位大人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只见他挥挥手，眉眼一沉，命二人上楼到紧闭的门前，两人正准备破门，小二连忙阻止。
　　“公子，这可使不得啊！门要是坏了，掌柜的会说我了！”
　　子誊见状，单手一撑，翻过扶手，很快就到紧闭的门了。
　　他拦下小二，给他银子，芷添看着，心里估摸份量不小。
　　小二摆摆手，“公子，这不是银子的问题，里面是客人的物件，万一丢了东西，客官怪罪下来小人也担不起啊！”
　　子誊手伸进里兜，掏出来一块令牌，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小二见了后脸上大变，诚惶诚恐，子誊再添把油，“你可知阻拦会是何罪！”再把银子放到他手里，小二只能照收，不再阻拦。
　　芷添大约猜出来了，令牌估计是跟猎鹰军的军令有关。她抬眸，撞上了白涯若有所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