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买菜出现个小跟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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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姜羽便在季舒淮家中安顿下来了。
白天她抱着盆去溪边浣衣，抄抄书，负责每天的三餐，光线好的时候搬了凳子在屋檐下缝补衣服。季家村里城里远，不方便采买东西，所幸每十日便在村头有一处集市，临近几个村都来这赶集，她平日就在集上买菜和油盐酱醋等日常用品，倒也省事。
不过他从不让她挑水，总是每天早上吃饭前自己去村里的井打水，美其名曰锻炼身体，不然考试那两天可捱不过去。
季舒淮每日都在屋中读书，偶尔累了，抬头转转脖子，通过微开的窗户便能看到她坐在院中的身影。冬日温温的阳光披在她的身上，明亮了她的脸庞，连乌黑的青丝都染上琐碎的金色。她左手持衣，右手捏针，全神贯注地将针穿过薄薄的衣料，一针一针都缝得那样认真。
她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微微下垂，在眼睑打下一片细细地阴影。季舒淮站在窗前，不由看得痴了。
上一世的她也是这么专注，在豆大的烛光下，一针一针地制出精美的绣品，制出了他的锦绣前程。他还曾将她的作品拿在手里称赞不已，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惊喜的笑容背后那偷揉眼睛的动作。
等到他发觉自己的心意再转头看时，她那乌黑灵动双瞳里的光却熄了下去。她开始在宅子里深居简出，躲着他，避着他，甚至连他向她求亲时，都关着房门不肯见他一面，只隔着门传出一句“妾配不上公子”。
到后来，她一日一日的瘦下去。他那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书舍人，请了无数大夫去看，甚至托太医院的御医去治过，开了不知多少的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双颊的颧骨日益凸起。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睁着无神的双眼，握住他的手，牵起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后，闭目溘然长逝。
季舒淮握书的指节捏得青白。
他一定要比上一世更快考上，早点进入朝廷给她好的生活，让她不用每日浣衣缝补，把手都磨糙了。
他当官多年，日夜繁忙，早已不大碰这些书，如今要全部拾起来也是一个不短的过程，所幸童试难度低，他还有很多时间。
“公子开着窗不冷吗？”
柔美的女声唤回了他的心神。
姜羽走进屋来将补好的衣物放到炕上，把窗户放下：“公子过了年就要参加院试了，这时候可莫要着凉。”
“好。”他从善如流地看着她放下窗，“缝了半天了，累了吧。”
姜羽愣了一下，温暖地笑道：“不累，我在家干的活比这多多了。”
本是一句家常话，敲在季舒淮心上只让他觉得钝钝的疼。
他还记得上辈子就算姜羽病得都快下不来床了，她继母还三番四次上门，要她给她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姜望安排个官。她不允，她继母便隔三差五来闹，搅得她心神不宁，病情更加严重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润的脸色上。
这辈子，她那个家别想再成她的累赘。
“公子明日有什么要买的吗？”姜羽的声音从灶间传来。
季舒淮想了想：“明日我和你一同去集上吧。”
“诶？”姜羽惊讶到探出头来，“公子不在家温书吗？”
“看了这么多天头有些僵了，出去散散心也不错。”他嘴角微弯，“正巧我把书抄完了，明天拿去集上再取两本回来。”
集市也有几家卖书的。卖书的摊贩知道连中两榜的季舒淮就在这村里，争相请他抄书，开的价也比之前高一倍。姜羽每次挑着不厚的、内容正的带回来，等抄完再送回去。
久而久之，摊贩也知道这个和季舒淮年龄相仿的女子是在他家做活的了。
“每回我去，那些小贩都念叨着什么时候能见你一面呢。”姜羽笑着把饭端上桌，“你明日一去，不得让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无妨，要看便让他们看去。”季舒淮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早晚进了官场也是要应对这些的，不如现在就适应。”
姜羽的眼中显露出讶异：“我还以为公子不屑于应付这些人呢。”
读书人自视清高已经成常态，是不会与贩夫走卒一类混到一起的，所以当日季舒淮为了帮她不光几乎花光了积蓄，还和胡三那种小混混打了招呼，让她一直觉得心中有愧。
“读书是为了入世，若是读成了书呆子，即便考了功名也是无甚用处的。”季舒淮上辈子这个年龄也曾自视清高，但多年的官场已将他的棱角打磨殆尽了，“书上的东西是死的，倘用不到平日里头去，岂不抱着这些成了老学究了？”
姜羽没忍住笑了。她由衷赞叹道：“我儿时家中尚未败落到此番境地，还曾看过曾祖父留下的手记，上面写的与公子说的一个意思。只是文风盛行，官家也对读书人颇为推崇，虽为好事，却不免捧得人心高了。”
季舒淮不料她还有这番见识，顿时眼前一亮：“姜家果真是底蕴深厚，姑娘这一番话，不知要把天底下多少读书人比下去了。”
“公子快莫要取笑我了。”姜羽看得很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从我高祖父开始，传到我这代也不剩什么了。”
不然她也不会一度沦落到卖身做妾的地步。
季舒淮只觉得在她身上发现了许多他从前没注意到的地方，不禁与她讨论起来。姜羽也不藏私，把小时看过的藏书一一说给他听。
小小的茅草屋内传出少年少女还未褪去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小院的篱笆墙内，没入流淌的暖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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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淮第二日果真跟着姜羽去了集市。
冬日的集市虽没有春日的摊贩多，却依旧热闹。沾着泥土的萝卜整齐地码在地上，小贩们笼着手，在原地小步跺着脚，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他们的面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姜姑娘，又来了。”
中年大叔黑黢黢的脸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褶子，一笑整张脸都挤成了一朵花。他方待说什么，忽的看见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白净少年，一下抻直了脸：“这位莫不是季小公子？”
此言一出，邻近的摊贩也都看了过来，连身旁的行人都放缓了脚步。
季舒淮在众人的注视下面不改色，从容地一拱手，笑道：“老伯早，在下正是季舒淮。”
“真是季小公子啊。”
“就是那个两榜榜首？”
“我听说季小公子才十二？”
“不是吧，季小公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纷纷的议论在周身响起，惹得越来越多人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瞅。季舒淮不动声色地把姜羽与人群隔开，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厌恶，反而笑吟吟朝围过来的人道：“今日舒淮不过来集市采买一二，不想惊扰了诸位。如今日头还早，乡亲们该买的该卖的还有许多事要忙，勿要为了舒淮一人而误了事情。”
朴实的庄稼人们总是崇敬读书人的，在这能见到两榜之首已是意外，当下便信服地点头，不舍地又看了两眼他后就散去了。
季舒淮看着重新流动起来的人群，偏头转向姜羽：“方才没吓着你吧。”
“我哪里有那么胆小。”姜羽的双目亮晶晶的。
季舒淮看她笑得开心，心情也愉悦起来：“被人围了你还这么高兴？”
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激动的，姜羽的双颊微微泛起红色：“公子能得人尊敬，羽自然高兴。”
季舒淮心里一动，眉目便柔和起来：“往后你也可以的。”
姜羽一愣，脸上不知怎的有点烧。她慌乱地垂下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公，公子快看看挑哪个好吧。”
季舒淮心中觉得好笑，到底生生忍住了。这丫头自己刚才就先把萝卜挑好让人包起来了，现在又来问他哪根好，怕不是要再买一遍？
姜羽也发觉自己已经抱着萝卜了，头埋得越发的低，整张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季舒淮看她快窘迫到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伸手接过了她怀里的纸包：“我来吧。”
“诶？公子这双手是用来写字的，哪能拿这些？”姜羽也顾不得想刚才的事了，就要把东西拿回来。
“一点东西而已。”季舒淮避开了姜羽的手，不以为意地径直往前走，“人这么多，再不走就跟丢了。”
姜羽犹豫了片刻，跺了跺脚，到底小跑着跟了上去。
季舒淮跟在姜羽的身边，她去哪，他就跟到哪，就好像个小跟班一样，微笑着看她挑这挑那。不管她买什么，他都接过来放到带出来的篮子里，提着继续往前走。
路过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好似反了的两人，看得姜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踌躇半晌，还是开了口：“要不还是我提着吧公子。”
“我不会挑东西，你买就是，多沉我都提得动。”季舒淮十分坚持，还掂了掂手里的篮子。
姜羽：“…………”
她终于放弃了。
看着她自暴自弃地走在前面，季舒淮的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大了些。
这个傻丫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买菜出现个小跟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