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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给我磨墨吧 ...

  •   姜羽跟着季舒淮回了家。

      季舒淮并不住在县城。他的家在离县城二十里的季家村里。季家村的人多半是季氏一族的族人,也有少数外姓。

      路上,她听季舒淮说,他自小父母双亡,是族里把他养大,还让他上了族内的学堂,所以他对家族里的人都很尊敬。季氏一族祖上出了不少秀才,也有几个举人,因此对家族子弟的培养尤为重视,他才能有上学的机会。

      姜羽暗暗记下。她在家中也听说过季氏一族的名声,只是从无缘得见,不想果真如传言一样。

      姜羽原本以为季舒淮能一下拿出五两银子来,定是有一定家底的,谁料想进了门,却发现小小的院子只有一间小屋两间房。正屋的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角落里立着一个盆架子,东侧是两间卧房,西侧是灶台和炉子,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和摆设,用一贫如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见姜羽愣愣地打量着屋子,季舒淮把她的包袱放到桌上,开玩笑地说:“姜姑娘可是觉得在下的家过于干净了?”

      “不不不。”姜羽忙摇摇头,“妾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她低下了头。

      季舒淮不由有些好笑:“姜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我,不,妾只是想问,既然季公子家境如此,又为何要帮我呢?”姜羽咬了咬嘴唇,怯生生地看着他,“公子讲妾对公子有救命之恩,可妾实在不记得了……”

      “关于此事你不必在意,就当我想帮你的借口吧。”季舒淮的话语如同春风般拂过她的心头,“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

      “但是有一点我想告诉你,我帮你并不是图你什么,你放心。”

      季舒淮就这么正视着她,每一个字都那么认真,如同许下诺言一般,敲打在她的心上。

      姜羽眼底一阵动容。她眨了眨眼,避开了他真诚到炙热的目光:“我信公子。”

      “我信公子。”

      他恍然想起那个在灯下刺绣的女子侧着脸,含着笑这样对他说。

      季舒淮舒出一口气,感觉胸中畅快了许多。他的眉眼弯了起来:“走了这许多路,想必你也累了。你先在家中歇息一下,我去族长那看看。”

      家中。

      姜羽心中一动。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吗?

      她看着季舒淮带笑的眉眼,也不禁露出笑容:“是,季公子请便。”

      季舒淮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姜羽目送他离去的身影,直到看不到才收回目光。她环视屋内,撸起了袖子。

      虽然这屋里简单到没什么好拾掇的,但季公子救了她,她自然不能吃干饭。更何况季公子人品贵重,人看起来也好相处,她更要勤快一点,以后的日子才不难过。

      想到这,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找了块抹布扔了进去。

      ————————

      季舒淮出了门,来到老族长家里。

      老族长季山和是季氏一族的族长,也是族里现在唯一的一个举人,年逾六十,是季舒淮爷爷辈的人了。自季舒淮五岁父母上山时被一场大雨冲下的泥土埋了后,他就对季舒淮多有照顾。季山和本想把他养在身边,谁知季舒淮却颇有志气,说“父母虽不在了,可还有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婉拒了他的好意。

      虽如此,季山和还是对他多加看顾,上族学时替他交了束脩。平时季舒淮也多来看望他,这次把姜羽带回来,还是要和老族长说一声。

      季舒淮到时,季山和正在院子里喂鸡,见他来了抬了抬眼:“来了。”

      季舒淮躬身施礼:“族长。”

      季山和“嗯”了一声,把手里剩下的鸡食撒出去,直起腰来拍了拍手,声音辨不出喜怒:“听说你带了个女子回来?”

      “是。”季舒淮忙上前扶住族长,“是晚辈一时冲动了。”

      季山和手捶着腰,倒没先出声责怪:“说说,怎么回事?”

      季舒淮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晚辈本是去镇上访友,谁料正碰上这事。那胡三称霸一方,家里什么情况晚辈也有所耳闻。姜家虽没落,也算正经的读书人家。姜羽的才名晚辈去赶考时曾听说过,不忍美玉没于泥淖,所以一时心软把人赎了回来。”

      季山和睨了他一眼:“那五两银子又是哪来的?”

      季舒淮苦笑道:“那本是晚辈之前替人抄书写字攒下的钱。当日晚辈去镇上赶考,多亏友人照顾,才省去了住客栈的银子。我此去正是想为此事感谢一二,便把银子带在了身上,谁料到……”

      “你既把人带回来了,可想过如何安置?”季山和肃然,“广然,你虽也到相看的年纪了,可现在成家为时尚早啊。”

      “晚辈晓得。”季舒淮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奉上杯茶,“姜羽现在身若飘萍,无所归宿,我打算先让她住下,让她干点杂活,其他的并不多想。”

      季山和呷了口茶,点点头:“你有数就好。你现在正是考试的关键时候,万不可被女色所惑。那姜羽若是个正经清白女子也罢了,若其心术不正,你可别留着个祸害毁了前途。”

      “是,晚辈明白。”

      季山和满意地捋捋胡子,乐呵呵地安慰道:“你不用心急。你才十二,等成了秀才、举人,甚至是贡士、进士,有的是好姻缘等着你。那京城每到放榜之时,榜下捉婿的佳话也不少。”

      季舒淮心中早已认定姜羽,面上没有驳老族长的面子,低头应道:“是。”

      过了老族长那一关,季舒淮心里去了一桩心事,顿感轻松不少。他脚步轻快地回到家,一进门,觉得似乎走错了地方。

      院中的绳子上晾晒着衣物,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正屋的桌椅一尘不染,连茶碗都洗的干干净净一个个整齐地扣在那;东侧的两间屋内橱柜上经年的灰尘没了踪影,炕上的被褥被归整地叠放在角落中;西侧的灶间飘出阵阵饭菜香,让他的肚子都不禁叫了起来。

      “季公子你回来了。”

      姜羽听到动静,从灶间探出头来:“公子稍坐,饭菜马上就好了。”

      季舒淮走到门前,看着正蹲在地上往里添柴的姜羽。她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鼓着腮帮子认真地往里头吹气。一阵灰飞了出来,呛得她迷了眼,她忙用手扇着风,把眼前的灰赶跑。

      季舒淮的心忽的踏实下来。

      是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姜羽还是那个鲜明活泼的少女,他也还是那个一贫如洗的少年。自八岁那年回来,他曾无数次害怕这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依然是那个冷清的宰相府,依然是暖不过来的被衾。

      他努力地挣钱,寒冬腊月冻得嘴唇发紫,在书铺门口跺着脚搓着手取暖,等待老板把要抄的书拿给他;新年的时候去县里摆摊给人家写对联,一副对联才三文钱;有时运气好,还能碰上人请他写封书信。

      童试三年两考,等到他十岁那年中了县试榜首,请他写文章的人就多了。他紧赶慢赶,终于凑够了五两银子,专等这一天的到来。

      过了府试的第五日,他沿着上辈子相同的路走过。当他再次看到被胡三堵在门口却依旧傲然不屈的她时,无数杂乱的念头都被抛诸脑后。

      他把她带了回来。

      温柔的火光在季舒淮的眼中跳动。在姜羽诧异的眼神下,他自然地接过她盛好的饭菜:“我来吧。”

      两人把饭菜上桌摆好。季舒淮拿起筷子坐下刚准备夹菜,忽见姜羽站在一旁不动,不解道:“怎的还站着?”

      “妾是公子买来的,按理不该和公子同桌吃饭。”姜羽低头道,“公子先吃,等下妾再吃。”

      “这家里就我们两人,哪有这么多讲究。”季舒淮好笑地点点座位,“还有,以后不必自称妾,怪别扭的。”

      “这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坐吧。”

      姜羽看着把筷子摆到她面前的季舒淮,抽了下鼻子,“哎”了一声。

      吃过饭收拾完,姜羽将包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她继母基本把她的东西都扣下了,只带出来几件旧衣服一盒针线和那枚玉佩。她今日收拾房间的时候盘算过了,季舒淮维持自身生活还行,加了她这口人怕是饭都要吃不饱,更不用说买书本纸笔赶考等一应费用了。

      虽然听他说族里重视他对他不错,可这么靠着终究不是办法,还是要有自己的生计来源。

      季舒淮能给人写文章抄书赚钱,她一个女子又不能抛头露面,能换钱的,只有她这一手绣活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刺绣,以前阿娘教她的时候她总不耐烦学,总想去读书练字。还是阿娘硬逼着她练了出来,跟她说“多一门手艺多一条生存的路”,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忆起往事,她微微叹息,拿起季舒淮的一件破了的旧衣裳,移到了豆大的烛光下。

      对着光穿好针,她动作娴熟地将破口捋了捋,就要拿针扎下去时,手中的衣裳忽然被提了起来。

      她愣了一瞬,只见季舒淮一脸平静地把衣服挂到胳膊上,还顺手把她手上的针给收走了。

      “做什么绣活,费精力还伤眼睛。”

      姜羽:“…………”

      “可我除了刺绣,不会别的啊?”姜羽一脸懵逼。

      “你读了那么多书,字该不错吧。”季舒淮早就想好了,“以后白天你就抄书,太阳好的时候再补衣裳。”

      “那晚上我干啥?”

      长身玉立的少年思考片刻。

      “给我磨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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