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重开》那年夏无寂

13、 吹皱一池春水

　　他的神色变得恍惚起来.
　　凌臣好久都没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终于缓缓叙来：“小时候贪玩,而姥爷家附近有一个很漂亮的人工湖,是真的漂亮,湖水特别澄澈,姥爷甚至在那里养了鱼.可能是受母亲的影响,那时候看到鱼就会特别兴奋,于是我就缠着表哥让他想办法把它
　　弄上来.因为是夏天,而表哥游泳很厉害,他脱了鞋,二话不说就扎入水里给我去抓鱼.可是我哪里知道,他这一跳,就再也没有上来.他头扎下去的时候,磕在了水底的岩石上.其实那个伤口并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救得太迟了,他是被活活淹死的.我当时五岁,他比我大四岁.是我害死了他,这
　　么多年,我一直,一直内疚,当初我要不缠着他,或者不要求他抓鱼,他也不至于会...”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从那以后,我开始不吃鱼。”
　　明明灯光很亮,羽夜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悲伤,将他笼罩住,紧紧地弥漫在他的周身,仿佛不真实.他的手指还捏着那根烟,紧紧地捏着,变了形他也没发觉.
　　她忽然觉得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是小心翼翼地低语了一句：“对不起。”
　　她知道再多的言语也是无济,再多的言语也减轻不了他心底沉沉的负疚感,她只能沉默.
　　倒是他先打破了沉寂：“吃饭吧。”
　　两个人开始默默吃饭,他在高脚杯里给她注满葡萄酒,轻轻推给她.
　　结果他突兀地来了一句：“你做的菜不是一般的难吃,我真怀疑,这是你第一次下厨吧？”
　　她有些窘,但想到他似乎从刚刚悲伤中走出来了,也就没好气道：“那是你的品味问题,我就觉得挺好.况且,在陌生的地方做菜,难免失了我的水准。”
　　他浅啄了口酒,说：“不会做就不会做,还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懒得理你,你爱吃不吃。”
　　他到底是把它们吃完了,口口声声说着不好吃,结果却一滴不剩地吃完了.
　　她是偶然间发现窗外飘起了雪,可能是外面路灯的缘故,照着雪花纷纷扬扬,像失了翅膀的小精灵,从云层里争先恐后地飘下来.
　　她起初是不信,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就急急跑去推开窗,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窗棱上,真的是雪.大片大片羽毛般的雪花,簌簌地直往下掉,地面上已经隐约可见一层薄薄的白色.
　　其实像他们江南,冬天很少下大雪,而她印象里铺天盖地的白色,踩在上面能听到“卡擦卡擦”的声音,还是在小时候.
　　她像小孩子一样兴奋,伸出手来去接雪花,还不忘回过头来冲他喊：“你看,你看,下雪了,好大的雪！”眼睛乌黑明亮,带着异样的神采,灼灼地望进他的心里.
　　他闲闲地朝她走过去,出神般望着她身后的雪花,又似乎在望着她.
　　“你很喜欢下雪？”
　　“恩,很喜欢.我们那已经好些年没有下雪了,所以特别特别怀念小时候爸爸带着我堆雪人.我们站在雪地上,妈妈怕我感冒,给我穿了好多衣服,把我裹的像个粽子.我戴着厚厚的手套,像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爸爸身后."她的神色带着恍惚,带着向往,声音带着愉悦,"爸爸堆的雪人比我还高,
　　我用小石头给他做了眼睛,还把我的围巾给它.爸爸开始不准,我说雪人它也会冷的,后来爸爸就真没取下来.可我到底是感冒了,又吐又发烧,折腾了两三天,把妈妈给急的,她还把爸爸给骂了一顿.可是我觉得那样开心,那样快乐,就连吃药也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她转过脸来问他：“那你呢,你喜欢么？”
　　“我也不知道,我对下雪没什么感觉,年年下雪,还不都那样.小时候成年半月的见不到老头一次,他世界各地的跑.刚开始我还羡慕其他同学,后来也习惯了,就觉得无所谓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望着雪花发呆.
　　他忽然喃喃地说了句：“为什么呢？”
　　“呃？”她一头雾水.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他灼灼地盯住她.
　　她的心跳快起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他却不放过她,步步紧逼：“我们只能做朋友吗？”
　　“凌臣,你别这样.难道,难道做朋友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后退.她拼了命地去挣脱,他却拽得更紧,眼神焦灼,有痛苦,有无奈,又有一丝期许.他说：“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先松手,你弄疼我了。”她像失足落入陷阱的小羔羊.他的利导那样大,抓得她的手隐隐做痛.
　　他绷紧的神色缓下来,渐渐松开手.她将手抽出来,又想后退.可是背后已经抵住墙,她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臂撑在墙上,将她围在自己臂弯内,深深地望住她,只是望住她.
　　她有些害怕,可是知道挣扎只会惹恼他.她不用抬头也知道他的视线紧紧锁着她.她慢慢开了口：“凌辰,我有喜欢的人。”
　　“瑜昊升？”他的嘴角泛起冷笑.
　　她颤抖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他等着她说话,等着她说不是,等着她否定他给的答案.
　　可是她没有,她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答案那样明显.
　　他却在嫉妒,是的,他嫉妒他,发了疯一样地嫉妒他.
　　他想都没想就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脑勺,霸道地吻住她.
　　她的脑袋嗡的一声,来不及思考,眼睛睁得老大.想推开他,想叫出来,却让他乘虚而入,攻城略地般的与她的唇舌纠缠,汲取她的香甜.
　　她拳脚并用,他将她抵在墙上紧紧锢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窗外的冷风掼进来,他忽然清醒过来.他放开她,看着她泪流满面,一时慌了手脚.
　　“对不起,小丫头,我错了.你打我,好不好?你狠狠地打我！”说着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抡.她抽回手,狠狠推开他,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羽夜只觉得脸上又痛又痒,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她跑得那样急,那样快,也不怕摔倒,只一味地想要逃离.她想起瑜昊升,若是他，一定不会这么对她.他对她永远是温柔的,只有她欺负他,只有她才可以对他耍无赖.
　　凌臣追出来的时候,已不见了她的身影,薄薄的雪地上只留下一长串凌乱的脚印.他沿着脚印追过去,却见她单薄的身影跌跌撞撞冲出小区,拦下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