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号列车上的女人》柳柳柳柳柳

11、第 11 章

　　陆琅好不容易被拉回了台阶，之前的外力一下子散退了。没有被帮扶一把手的陆琅只能悲催地仰面向后倒去，脑袋不慎磕到地面，疼得他要怀疑自己头骨是不是裂缝了。

　　但是这逼真的痛意至少说明，自己刚刚若真的跳了下去，可不是他想象中的一场无关痛痒的梦境。后果极有可能要糟糕得多。

　　一张小脸闯入了横躺在地的陆琅的视野中。

　　“妮妮？”陆琅凭着惯性就呼出小孩的名字。

　　小孩却勾着一抹不合时宜的冷漠的笑容，缓缓道：“这就入戏了？真快。”

　　陆琅捂着后脑坐起，只怕没有脑骨折少说也脑震荡了：“你怎么在这里？没跟你妈妈一起吗？”

　　女孩子的眉头终于现出一丝不耐，蹲下没有张开的小小身量，说出的话却十足十的骇人：“装蒜装上瘾了吗？陆、琅！”

　　陆琅的目光渐渐郑重起来，呼吸也重了几许：“女鬼？是你？你也来这儿了？”

　　“我有让你叫我名字吧？女鬼不女鬼……我叫你衰人你难道喜欢听吗？”小孩子的外貌使得女鬼的恫吓威力大打折扣，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怪异感。

　　陆琅却没有放下戒心，板正脸色问道：“梦……佳。你快想想，我们怎么能出去？现在，我们在那大叔的肚子里是吗？”

　　女鬼白了一眼陆琅，不紧不慢道：“我们在他意识里。要想出去，法一是暴力突破。可是自从黄泉突变，我的力量封在体内，虽然感觉得到却使不出来。”

　　女鬼撑着小小的身体吃力地向楼底张望一下，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底下的车水马龙都停住了。连风速也全然消失。这个世界，从你要跳下去那一刻，就被按下了暂停键。”

　　“太快了。照理说，应该彻底弄死你后再切断与这个梦幻世界的联系……可是，太快了。”女鬼捏着自己的光洁下巴，却在片刻失神后露出一抹微笑，“两种猜测。一是它无法完全掌握外来人物，只能引导你去赴死，却不能直接干预我救你。二是，它的能力已经不如我们刚被扯进来时那么强盛了！”

　　“那我还是死定了！你也就算了，不吃不喝也没事。我这样的普通人，身体机能还要必要的营养补充吧？被困在这里的时间一久，我的心理健康也会出问题吧！”陆琅两脚盘起，一手肘搭在横放的大腿上方便向上挠自己的头，脸颊以圆圆的鼻头为中心皱成一张揉捏后的草纸。

　　“这里的流速比黄泉还慢，你的身体沿着惯性还不会发生任何变化。除非，死掉。至于精神健康，那是你的事情，我没兴趣了解。不过，我更没意向在这里呆更多时间。”女孩子离天台台阶远了一步，顺势望向了即无月光、也无星辰的天空。

　　天空平坦得像一块桌板，带着不真实的荒诞感。

　　这是割裂的意识主观世界。
　　是个别受到黄泉异动牵连的灵魂搭建的内心世界。
　　既然不是物质世界，那么用强反而不一定行得通。以弱，效果可能更出其不意！

　　陆琅崩溃问道：“还有什么招儿？你不是这儿的大boss嘛！你不是很厉害的嘛！”

　　“现在，不要想着靠我！”女鬼的视线转移回到陆琅脸上，吼道。小孩的嗓音有些奶声奶气，霸气不足。

　　她对上的那双眼睛里有惶恐，有谨慎，还有藏在试探下的不经意的深沉。

　　女鬼靠近陆琅，也折起脚坐在了对方跟前，因着身高差异不得不仰着小脑袋，冷静地说道：“我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现在，那大叔是选中了你！我们的困境只有你一个人能解！”

　　陆琅不可置信，忍不住想去摁小孩的发顶，看看她头是不是缺了一块说的话竟如此不负责任！
　　但他手伸出去一半还是折返回来，还是尴尬地放在了自己额头上：“你没事吧？我没你强，能帮上什么忙？”

　　“你能。你必须能。”女孩的虎牙白生生的，在陆琅眼里却一点也不可爱，“否则，我吃了你！”

　　“怎么采取手段？你至少给我指条路吧？！”陆琅问道。

　　“这魂魄的本体既然已经从你的身体中脱离出去了，那么我们首先要找到他的本体，再铲除他！”女鬼说道。

　　“你说的倒是轻巧！”陆琅拍拍屁股站起来，面色不虞，“怎么找？怎么除？你有什么提示吗？”

　　“他可能寄托在某个物体上，也有可能寄居在另一个人的体内。至于铲除，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一样东西，鬼魂们可都是怕得很的吗？！”女鬼想笑得阴森一点，却一下子站不起来。
　　陆琅顺手夹着她的两侧胳膊，将她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提起来，使得女鬼的坏笑失了原有的水准。

　　……“这里也没有。”陆琅在宿舍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吭哧吭哧喘着气就要爬下楼梯，再去外边搜索一下。

　　女鬼的身板更是经不起这么长久地折腾，于是要拉住陆琅的后领，可惜手不够长，只得抓住了他的上衣衣角。

　　“呼——等等。你想想，那人化用你的身体行动时，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脑内画面？既然他的潜意识可以操控你，那么你理所当然也可以反利用这些经历，帮助我们加快判别的速度！”

　　陆琅转过身子，目光流连在女孩子青涩的脸上，试图一点点恢复之前被控制时的些许认知。

　　——这是我的孩子。我是父亲，也是丈夫。我有心寻死，却有无数不得已的牵挂……

　　陆琅不自觉地阖上眼皮，心跳平复下来。女鬼眼看着他的头向后仰去，全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立着，手慢慢松开了楼梯扶手，几欲要跌下层层台阶。

　　女鬼没有打算扶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琅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露出欣慰的浅笑。在欣赏够了陆琅“闭目养神”的模样后，她才踱步走到他的身后。

　　——我在想什么呢？

　　陆琅漂浮在空中，眼睁睁看着中年男人接过了一张黑漆漆的相片，犹豫片刻后终于放在了贴紧胸口处的内兜里。

　　“亲爱的，这是我们的孩子！”男人呢喃道，却在眼角留下了一行痛苦的眼泪。

　　陆琅张开眼睛，顺着惯性即将往后摔去，却被一颗坚硬的脑袋顶住了尾椎骨的皮肉处。
　　身后脑袋一使力，一双白嫩的手搭在了陆琅肚子前的衣物处，陆琅就被险险托回靠近扶手的地方，使得陆琅凭着自己的力气重新站稳。

　　“谢了。”陆琅说道，“我们要回住家！孩子是他的软肋，很大概率是我们突破的关键点！”

　　女鬼跟在陆琅身后，一步步蹬下台阶。
　　然而陆琅心里着急，早已大步向前走去。等到耳边良久没听见小孩的脚步声，才想起来女鬼的身体状况，只得折返回去找她。

　　——不行。她还有用处。陆琅想道。

　　此时小孩子迈着小短腿，连走带跑地往家中方向冲去。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大高个，一把将女鬼抱起，横在自己的肩头，尽量平稳而又迅速地前进。

　　“真难受。”小孩子的身体本就敏感，被扣在陆琅的肩膀上，骨头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顶着她的胃部，让她充满了不适感。

　　“急着去投胎啊，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啊。”女鬼的小手臂撑着陆琅的脖颈，支起一部分身体以让自己更舒服些，却不料她眼中的天空竟开始一点点塌陷。

　　“啊。你看！”女鬼拍打陆琅的左脸。
　　陆琅向后看去，一片风平浪静，没有人烟的常态，并不理解女鬼的恐慌：“怎么了？”

　　“天空都要被毁了，你没看见吗？完了……”
　　地平线相连的夜空成为一块块碎屑，落在了地面就不见踪影。最尽头的房屋像橡皮缓缓被擦去了痕迹，越发模糊甚至消失。怪象的浪潮越逼越近，女鬼不得不估测蔓延到自己这边的速度和时间。

　　“什么？哪有什么异常？”陆琅莫名，却明白事态有急，不管背上的小孩受不受得住就开始狂奔。

　　“这个世界，快要崩塌了啊。再不抓紧，我们要被埋了！”女鬼对着陆琅轻轻说道。

　　——自己还以为它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哪怕是最后一搏，哪怕以魂体为代价，它也要努力杀死我们这两个局中人。
　　——藏在大叔灵魂后、藏在笔记力量中的可怕的黄泉之源啊！
　　——我，不是你的守护者吗？
　　——为什么你要逼死我？

　　女鬼的头很疼，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却在她勉力的几个深呼吸之间，缓缓被压下。

　　回了本家，房子里空无一人，怀孕的女人也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桌上的饭菜丝毫没有动过。被陆琅甩开的房门也完好无损，看不出被“虐待”过的痕迹。
　　就像陆琅第一眼睁开时那样，一切回到了原点。

　　女孩子掀开窗帘，最近的几栋楼层都已融进了空气里。四周颜色浑浊成一团，带着与现实脱节的怪异感。
　　天边一根柱子插在地面，竟然动弹了一下。蠕动着诡异的形状，女鬼定睛一看，没想到是一根巨大异常的手指，就要翘起天空的破损处，钻进整个意识世界。
　　是谁？女鬼心里纳闷，但总归不是好兆头。

　　“你在看什么？”陆琅问道。
　　他顺着女孩子的视线往外看去，一如之前，只是所有的街道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一片无声。除此之外，别无异动。

　　“照这个速度，还有十分钟。你，有头绪了吗？”女鬼放下帘子，不再去关注房屋外的骚乱。

　　“你还有什么线索吗？”陆琅心悸道。他们找遍了各个角落，就是没有半点头绪。

　　“现在你能得到的线索比我多。要出去，只能靠你！”女孩子看着陆琅，想窥视对方脑子里的想法。若是两个人同时琢磨，速度肯定比陆琅一个人闷头思考要快。

　　陆琅翻箱倒柜又草草搜寻了一遍。
　　他只好存着最后一丝侥幸打开马桶盖：“虽然几率渺茫，不过，大叔你在这儿吗？”

　　女鬼剜了他一眼，说道：“你能不能正经点！我刚刚专找相册，并没有发现黑色背景的照片。你还有其他印象吗？”

　　“黑底和白色小旋风的相片……”陆琅抿紧嘴巴，绞尽脑汁，“啊！那显然是一张B超的图影！”

　　“五分钟过去了……”女鬼的语气有些暴躁。

　　“我把它放在那儿去了呢？”陆琅自问道。

　　一阵诡异的风铃声响起。

　　陆琅清楚无误地听见了。

　　“叮铃——叮铃——”
　　一个男人将照片从贴心口的位置取下，打开了地下室昏暗的灯光。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