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请勿凋落》穷毒怀善

7、007. 夺人咖啡引人一步

　　木朝平回去送粥了，而店中的库存材料也果真如他预料的一样，让唐叶回在六点五十的时候无奈挂上了‘CLOSE牌！

　　店里的客人有出无进，渐渐也趋入散场。

　　沙发座里的男人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几乎皱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眉头，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才抬头对着唐叶回勾了勾手。

　　唐叶回有些犹豫的走了过去，低眉顺目，站的离他有好些距离。

　　“………”男人盯着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还有剩余的咖啡吗？给我凑合着做一杯，实在受不了了。”

　　“没有！”

　　“…………”男人没想到他这么轻弱的声音，却能拒绝的这么干脆：“那茶呢？红茶绿茶都行！”

　　“也没有！”

　　“那到底有什么？”男人似乎有些上火了。

　　“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想发作，却又发作不起来，最终只能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

　　唐叶回走回柜台，将那些空袋空罐全部收集起来，打算拿去扔掉。然而那些空物入手晃了一晃，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让他手中一顿，然后转身去取了一只店员专用的杯子出来，接着就开始柜台上稀稀索索的捣鼓了好一会。最后，在进出了两趟后厨后，他竟然从咖啡制作台上端了一杯还在冒热气的饮品出来。

　　他抬眼在店中扫了一圈，最终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将杯子放好，似乎打算开始享用。

　　只是刚举杯，他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又进了后厨。

　　远远一直看着这一些的男人这下可好奇了，起身走到那张桌前，低头一看……好哇！跟我说什么都没有了，那这杯是什么？哪怕他闭着眼都能闻出是哪个国家产出的高级咖啡豆。

　　男人心里很是不爽！这个人，说什么自闭抑郁，其实自私精明的很呢，也就骗骗木朝平那种同怜心泛滥的笨木头罢了。

　　于是他大手一抄，就将那杯咖啡直接端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当男子悠然自得的坐好，再端起那咖啡轻轻啜了一口后，一抹有着特别口感醇香，竟让他有了一刻的失神！

　　这时唐叶回手中正托抱着一袋什么东西走了回来，却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杯咖啡竟然不翼而飞，一时有些懵。

　　叮叮叮——一阵银勺敲杯的脆响传来。唐叶回下意识的转头朝声源看去。却瞧见那个男人正一手端着他的那杯咖啡放在鼻子下面嗅，一手还故意朝他勾了勾。

　　唐叶回：“…………”

　　男子见他仍站在原地发着呆，于是又勾了勾手，一副‘你敢抗旨？’的强势表情，唐叶回这才僵硬的挪动脚步向他走了过去。

　　“坐下！”男人九五之尊的语气很是霸道。

　　唐叶回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他的对面。

　　“刚才不是跟我说没有咖啡了吗？那这又是从哪里来的？”男子边说，边对着那咖啡又轻轻呷了一口。

　　“那些……是今天用完的咖啡豆空袋里剩余的残渣，有些少，不够一杯，所以味道偏淡！”唐叶回低着头，声音虽然小，但却意外的没有发抖。

　　可能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显一副比苏严还要利害的样子，但自己却并没有那么怕他。

　　“…………”男人有些忡怔！

　　确实，这杯咖啡的份量并不足一杯，而且味道是有那么些淡。但是，这么尴尬的事，他怎么可能甘处下风？“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店里的财物，包括这糖，这奶泡，还有这机器，严格来说，你这也算是以公谋私。”

　　“…………”唐叶回微微抬眉瞟了一眼男人执着咖啡杯的手，仿佛又犹豫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片，按在桌子上轻轻划了过去。

　　男人满脸好奇的撇头过去扫了一眼，顿时尴尬的一只手端着咖啡，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不对，都不是尴尬的问题了，简直就是老脸丢尽了啊。

　　桌子上的小纸片分明就是这家店里的收银小票，日期时间正是几分钟前的。也就是说，人家小店员怕浪费，拿着本要扔掉的边角料为自己做了杯咖啡，完了还按全款买的单。而他，一面说着人家贪小便宜，一面却将人家花钱用边角料做的咖啡给不取自拿了？！

　　若说人家贪小便宜，那他是啥？是偷？是抢？

　　不过，眼前的这个少年也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照理来说，正常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出这么正三观的事？何况他还有些不太正常呢！能不做些毁三观的事就不错了！

　　原本他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撇去病瘦到难看不说，单就那个性格，即便是因病而起，他也不太喜欢，软不软硬不硬的，看着就让他生不出半点同情心，更别说是好感来了！

　　然而就今天这么点小事，他腾的一下，就觉着自己好像对他完全改了观了，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竟是这么意志不坚定，这么善变的墙头草吗？

　　“如果实在难喝，我就拿去帮你倒了吧？”两人默然相看却无言了好一会，唐叶回才先是开了口。

　　“什么？”男子倒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不是只喝木哥做的咖啡吗？只是他的手艺我实在学不来。”唐叶回见男人端着咖啡要喝不喝的模样，还以为他受不了自己的外行手艺。

　　“不，正好相反，这味道很特别，我还挺喜欢的。只是我平常基本不喝加奶加糖的咖啡，没想到，这杯会这么合我胃口，有些意外罢了。你做的这杯咖啡叫什么？”男人这是说的实话，打第一口起，他便觉得这咖啡味道别致。虽只是简单的冲泡手法，可又不觉得随意，似乎还带着一种浓浓的感悟，有些伤悲欲泣，又暗自回甘。

　　“…………”唐叶回戴着口罩，面色看不出喜怒，但若仔细些，会发觉他眼中微微黯了一下：“我叫它，绝望玛奇朵。”

　　“绝望？”男子很是意外，不过却又觉得好像有几份贴切。只是除了绝望，应该还有别的滋味，不然，不会喝完以后还会有种释然愉悦的享受。

　　“我现在做的咖啡，即便放再多的糖，都有种令人绝望难过的苦涩。木哥也觉得别致，所以管我做的咖啡叫绝望系列。”就好比绝望拿铁，绝望摩卡。

　　男人一时沉默。

　　其实咖啡与美食无异，若是狼吞虎咽只为果腹，自是吃不出太多优劣来。然而制作者的心情是真的会融入到自己所做的食物当中，食用者但凡细细一品，便会吃出个中细致来。

　　于是才会常有人说，有的食物会让人愉快，有的食物会让人忧伤，其实并非单纯的只是甜与苦的区别，而正是来自于这食物背后亲手调制它的人的心境。

　　只是，这样的一个少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就拥有了如此绝望的心境？甚至还得了这些令人闻而生畏的精神与心理顽疾？

　　“你……要不要试着反过来想？”男子顿了一顿，再开口竟是轻柔了许多。

　　唐叶回却是没反应过来：“反过来？”

　　“不错！就好比……你觉得咖啡苦吗？”

　　“苦，所以要放糖和奶。”或许是难得见到男子这样好脸好语的，唐叶回下意识点了点了头，显得有几分乖巧。

　　男子看了，也不禁轻轻勾了勾嘴角：“那，加了糖和奶，是不是就变成甜的，一点也不苦了？”

　　“自然不是！”

　　“那，你还喜欢喝吗？”

　　“喜欢！”

　　“为什么？”

　　“…………”

　　为什么？唐叶回一时不明所以！

　　“因为你喜欢的既不是纯粹的苦味，也不只是单纯的甜而已，因为如果你真的只是喜欢甜，那喝糖水不就好了？所以，你喜欢的是咖啡的味道，是只属于咖啡的那份特别滋味，不管它是苦的还是涩的，你都是喜欢它的！至于加糖还是加奶，只是为了想将更多喜欢的味道一起放进去罢了，不是吗？”一段很是复杂的话，男子说的却十分流利。

　　“…………嗯！”唐叶回听着是有些绕，但，道理，似乎并没有错。

　　“那你觉得你的绝望咖啡就真的难喝，真的让人绝望讨厌吗？”

　　“…………”唐叶回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这点自卑心他还是有的。

　　“…………”男人也很是钦佩他的自我全盘否定精神。

　　“那你有看过喝了咖啡之后那些人的表现吗？是哭的多还是笑的多？是都喝完了，还是喝了一口就说着‘好难喝’，然后悲痛恼怒的走了？”

　　“这怎么可能？那只不过是一杯咖啡而已！”

　　“呵！你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不管是苦的还是甜的，是绝望的还是希望的，我们都可以用‘只不过一杯咖啡而已’来对待它。其实生活又何尝不是？不开心了，那就全当做喝了一杯难喝的咖啡而已，苦了口一会便消，不必让它苦了心。”男子的话头猛的一转，一碗浓郁的鸡汤顿时飘香。

　　“可是……哪有说的那么简单？”唐叶回摇摇头，若是轻易能做到这样的自欺欺人，那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哧——简不简单，还不是看你怎么想，你究竟是愿意选择一直痛苦，还是选择去喝一杯香浓的咖啡呢？”男人居然对着唐叶回笑了笑。

　　唐叶回的脑回路一时没被洗回来，竟然觉得这个人笑起还真好看，虽然那还只是有些不屑的嗤笑而已，却依旧美好到连同他轻轻低声说话的声音都变的有些动听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咖啡再好喝，我也不该强行占有，为表歉意，今晚的聚餐，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直到你满意为止，成吗？”男人的语气真的越发和善了起来。

　　然而他突然转变的友好，甚至还为唐叶回解慰开了一些心结，反倒令唐叶回一时有些适应不了了：“……我真的不想去，麻烦你转告木哥一声吧！”

　　“为什么不去？是不想，还是害怕？”男人即便带着温柔说话，也似乎含着些惯有的强势无礼。

　　“…………”聊到这里，唐叶回也算是确定了，这个人，八成已经知道自己有些什么病了。

　　是木朝平告诉他的？可是木哥绝对不是会拿这种事去八卦嚼舌的人，除非，他与这个男人的关系真的非常好，并且也非常的信任他。

　　那这个男人，到底跟木朝平是什么关系？看着绝不只是普通的熟客那么简单。

　　“好吧！我知道，让你在绝望与咖啡之间选择，目前可能还有些困难，因为你会不受控制的习惯性去选择前者，那么……你为啥不试着依靠外助呢？”男人似乎耐性也有些不太好。

　　“外助？”唐叶回扬了扬眉，确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不错！就好比木朝平吧，他只不过就想跟你好好吃一顿饭，但是你连这都要拒绝，你就不在乎他晚上若是没看到你，该有多伤心和多失望吗？”

　　“…………”唐叶回哑然！

　　不得不说，这人果真利害的很，专提开的壶。

　　唐叶回深知自己是什么鬼德性，不说没人疼没人爱的，根本就是人见人嫌弃啊。但是，唯有木朝平给了这样的一个他无尽的温柔与爱护，所以他就算把自己害死了也绝不愿为木朝平带去一丝伤害。

　　所以男人所说的外助，就是指木哥？

　　“还有苏严……”当男人再提及苏严时，却突然发现唐叶回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连带着头都垂的更低了，他顿时心跟明镜似得，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了：“哈哈，原来你这么怕苏严？正常，太正常了！”

　　“我，并没有！”唐叶回想否认！

　　“没事没事！苏严这个人长的就是那样，又冷又凶的。但你不可以貌取人啊，你就说说吧，他有没有欺负过你，或者是打骂过你？”

　　唐叶回摇头。这个还真没有！

　　“对吧？虽然他看着很坏，也不乐于助人，但就针对他本人来说，不害人不就已经算是好人了么？”男人明明是在帮苏严说话的，可听着怎么都觉得他是在损人？且嘴真毒！

　　唐叶回没吭声，因为苏严今天分明就已经在助人了，不管是为了咖啡厅还是木朝平，他头是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在做蛋糕了啊！

　　还有上次他摔坏了苏严的盘子，这都原谅他了，那还不算是帮唐叶回拾回了一条小命吗？

　　其实这么一想，真的！苏严到底哪里可怕了？唐叶回一时有些迷茫！

　　“那么，苏严到底哪里可怕了？”听到男人把他心想的问出来，唐叶回下意识的猛一抬头，却见男人又笑了笑，笑的蔫坏，也贼好看！

　　男人继续说着：“以偏概全对苏严有点不公平，虽然也是他自己欠虐！但是，你是要继续怕他呢，还是想试着去看看真正的苏严？”

　　“我……”唐叶回只吐了一个字，就犹豫着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别急！慢慢的想清楚，你究竟想要的是被强加的绝望，还是试着去争取自己喜欢的咖啡呢？考虑好了，再明确的告诉我！”男人肆妄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且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诱惑。

　　“我，想一起去！”声音确实是从自己嘴里发出去的，但唐叶回却觉得，那句话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和控制自己蹦出去的。

　　只是，有些话，只有在说出口的瞬间，才会感受到那股释然的解脱。

　　“很好！第一步总是最难的，你已经勇敢的迈出了。”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抬手一看，杯里的咖啡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喝完的，让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咖啡喝完了，那你收拾一下吧？！”

　　“嗯？好的！”唐叶回这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做什么的了。

　　后厨内，唐叶回边洗着杯子边思绪云游了天外。

　　若是问他想不想治好病，想不想变回正常人？答案毋庸置疑，肯定是非常想啊！但是，难就难在，想……却不做不到。

　　只是这最难的第一步，他是刚刚才迈出的吗？不是在离开那个禁锢着自己的家门时就已经迈出了吗？不是在找到工作，埋头苦干的时候就已经迈出了吗？难道说，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吗？可他分明就已经那么努力了呀。

　　那今天所谓的第一步，又有什么不同？

　　是觉得不该一直被木哥保护，而是要变得更加勇敢坚强去支持木哥的心态吗？

　　还是想放下对苏严那莫名其妙的害怕和片面的偏见？至少先是清空自己，放平态度的重新去看待他？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到正常的自己，而正常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呢？

　　“喂！”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面前响起，唐叶回被狠狠吓的一噔：“嗯……嗯？”

　　抬头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站在了苏严的面前。而苏严也正一脸‘你犯病了？’的表情盯着他。

　　唐叶回顿时脑子嗡的一炸：“那个，今晚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苏严此刻的表情还真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了。他仿佛被人入了定，直到过了好一会，才丢出极淡的一句：“嗯！去吧，反正又不是我请客。”

　　唐叶回：“…………”

　　苏严见唐叶回只顾莫名其妙的出着神，并且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让他一时也有些受不了了，于是语气变得有些冲：“不是，你说那话到底啥意思？”

　　唐叶回盯着苏严，还在努力的想，若是真实的自己，或是以前的自己，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是怎么想就怎么说的吗？于是，还没想明白的唐叶回真就直接开口了：“那个，只是句客套话！”

　　苏严：“…………”

　　这自闭症还能与分裂症串症的吗？

　　唐叶回：“你，喜欢什么？”

　　“…………”苏严甚至有些想伸手去探探这病货的额头了：“我喜欢打架，吃人肉！”

　　唐叶回眼神瑟缩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小步。

　　“…………”苏严按了按眉心：“我是说……牛肉。”

　　唐叶回点点头：“那，木哥呢？”

　　“…………”苏严又入定了，过了一会再丢下一句：“他当然喜欢他老婆。”然后扭头走了。

　　喜欢吃人肉？喜欢他老婆？

　　唐叶回觉得苏严的脑回路真的很奇怪很难理解。

　　低头细思了一番之后，猛然觉得……苏严是真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