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吉他》叶小石

9、第九章 我与她隔着两万里的距离

　　我不再理她，而是跑到书架面前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竹制书架有一种古朴与简约的风格，也就一米来宽，整体高度还不到我的一个头，一共分三层，林林总总挤满了书籍。既有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与《推销的艺术》，也有儒勒.凡尔勒的《海底两万里》，甚至还有沈从文的《湘行散记》。这女孩子真是什么书都读啊！
　　我随手抽出那本《海底两万里》，这是一套珍藏版，褐色的厚实书皮，烫金的封面字体，式样古朴，泛着一股清新的书页的芳香。这本书我幼年时候曾经看过，甚至也曾经幻想着拥有一艘尼摩船长的“鹦鹉螺”号去太平洋冒险，此时看见它，便觉得格外亲切。
　　我拿着书，回到沙发上坐下，离着她有一个身位：“这本书真不错，看着挺有趣的！”
　　王希熙以手支颐，倚靠在沙发扶手上，淡淡的道：“如果你是想借着我们似乎有共同语言来拉近彼此的关系，以便进一步的有所发展，我觉得你不应该拿这本小屁孩看的书，而是那一本。”她指指书架下层，“我觉得《红楼梦》更适合一些！”
　　我有一种小把戏被人看穿了的尴尬，于是便索性豁了出去。我合上书页，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直觉你并不讨厌我，比如在火车上发生的一切，又比如同意我送你回家，大半夜的让我进到你房间，让我给你熬姜糖水。然而顷刻之间，你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现，你是在害怕什么吗？”我说。
　　她避开我的目光，盯着窗台上的那盆多肉：“你想多了，我让你送我回家是因为我确实需要帮助，而你又很诚实，很符合我的需求，这不能代表更多！”
　　她的话令我很沮丧，令我一见钟情的愿望如同击中了一团柔软的棉球，也令我们的谈话没办法继续。于是我起身到厨房，关掉天燃气灶，并用大瓷碗给她盛了一碗姜糖水。
　　“谢谢！”她接过碗，放在茶几上，“不过天已经很晚了，我想你应该回去了！”
　　既然她已经下了逐客令，我自然也不好继续留在此处，于是我提起旅行箱准备出门，打开门之后，我有些不甘的回头：“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不必了！不过谢谢你送我回家，你是个好人！”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当客厅的门在我身上慢慢合上，我被一股巨大的失落与挫败感所淹没。这与男人的尊严无关，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女人拒绝过。只是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短暂相处，我发现我们是如此的合拍，就像琴与瑟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在倾尽余生、颠沛留离的寻找彼此，只为相逢之时那一曲旷古烁今的演奏——这诱惑如此之大，大到足以让人因患得患失而惶惑不安、辗转反侧。
　　我再次回头看了看门楣上那个5-2的铭牌，轻轻叹了口气，提起旅行箱，坐电梯下了楼。门岗内亮着昏暗的灯光，那个光头谭大爷居然真的还在等我。上楼的时候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大爷还真是个守信用的人。于是我敲了敲门岗的玻璃窗：“谭大爷，请帮我开下门！”
　　“小伙子呢斗回切哒呀，看来是没搞到着啊！”谭大爷一边开门，一边笑眯眯的开我玩笑。
　　我苦笑了一下：“大爷不要取笑我呀，我倒是想搞到着，不过您也晓得，这事儿可不能强求不是！”
　　“这女娃子可是真不错啊，样样儿乖不说，还又谦虚又懂礼貌。现在像呢样的女娃子还真是少见得很呢！”谭大爷将她好一顿夸，末了加上一句，“小伙子要多多努力哈！”
　　“她没得男朋友嘛？”我问。
　　“哪有哦！她来呢一年多哒，我斗没见过有男的和她一起进出过，你是第一个哈！”
　　我感激的给谭大爷上了根玉溪，他爽快的接过，打火巴巴的抽了起来。我挥手和他告别，然后拉起旅行箱出了小区大门。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深夜的长街寂廖而冷清，昏暗的路灯下已经有环卫工人开始了一天辛苦的工作。有位传奇球星说：“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我见过每天凌晨四点洛杉矶的样子。”我没去过洛杉矶，不过我见过许许多多凌晨四点的重庆的样子，而我现在连他的脚丫子都比不上——同样是熬夜，人与人不同，差距就不是一星半点。
　　我拦了辆出租车，回到了渝中区较场口的出租屋内，倒头便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四点——如果不是因为饿，我应该还能继续睡上一阵子，旅途的劳累加上熬了一晚上的夜，可以说是困倦到了极点。饿醒了之后，又在床上呆了半小时，才不情愿的顶着乱篷篷的头发起了床，草草洗漱了一下，再通过外卖平台点了份炒饭胡乱填饱肚子，便打开手提电脑书写本次去广州参加活动的简报，以便明天交给顶头上司过目——作为一名奋力求生的社畜，这是最基本的生存觉悟。
　　顺便说一下我现在就职的公司，是一家广告公司，名字不值一提，而我就是这家公司在重庆的一名网络编辑——说白了，就是为广告公司写软文混饭吃的写手。分公司设在解放碑，至于我为什么会住在较场口，说穿了很简单——以解放碑公寓的出租价格，我宁愿每天多赶一站的路踩点上班。这家公司我呆了近一年半，算是比较久的了。我呆得久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在这里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而是因为它距离解放碑广场足够近，这样周末的时候我就可以很方便的背着我的电箱琴去那儿自得其乐，顺便挣点外快。
　　简报写了几行，便没办法继续。因为满脑子都是王希熙那双黝黑深邃如深潭的眼睛，深潭中那一点遥远的星辰如同亮晶晶的萤火虫在我眼前飞来飞去。于是我暂时放弃了赶工的想法，去到阳台，点燃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又将烟雾缓慢的吐出来，看着它缭缭的消散在空气中。这很无聊，然而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恋爱了！
　　只不过我与她，还间隔着两万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