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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   玉生烟便在摄政王府住了下来。
      陆荒府邸三进三出,宽敞得不行,但玉生烟的房间被安排在陆荒旁边。
      “我其实不介意和您住一个屋。”玉生烟揣着手,认真地对指挥侍女收拾房间的陆荒说。
      “但我介意。”陆荒煞有介事地说,“你睡相不好。”
      玉生烟眯着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您之前和我睡过?”
      “嗯,睡了两年多,后来不是被你抛弃了嘛。”陆荒不咸不淡地回答,“采芙,麻烦把那帐子换成薄纱的。”
      玉生烟挪了两步,紧挨着他,“要不然咱们这两天速战速决,我先完成睡您的心愿,然后再着手刺杀您。”
      “啧,先/奸/后/杀?”陆荒蹙眉冷笑。
      “那我也不能先/杀/后/奸啊,我对尸体没那兴趣。”玉生烟一五一十道,“看在您长得端正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收藏您的尸体。”
      陆荒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我不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要死了。”
      手掌是温的,偏凉。
      玉生烟说:“您要死了,和我要杀您,这两者并不冲突。”
      陆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今晚来我房间。”
      “多谢您这般想着我。”玉生烟彬彬有礼地颔首道,“但事先声明一点,我要睡过您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
      “第二次就来刺杀我呗。”陆荒说。
      “是,所以请您做好准备。”

      陆荒有事出门,应该是要继续收拾玉生烟老东家的残党。
      玉生烟待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吃了会儿点心,而后跟房里还在打扫的侍女姐姐打声招呼,便拎着那铃铛溜溜达达地到院子里晃悠。
      天瓦蓝蓝,晴朗得没有一丝云,檐角停歇的灰鸟被玉生烟一石子打过去,扑棱棱地扇动翅膀飞到天边际。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边有曲水蜿蜒假山点缀,尽头处有角亭藏在老银杏树的枝叶间。
      玉生烟眯眼,一下便瞧见了那灿金扇叶间饱满圆润的银杏白果,以及斜倚树干放着的纤长竹竿。
      便是几步上前,挽袖握竿朝那枝头“唰啦”敲打而去。
      霎时落了满眼黄蝶纷飞,白果一簇簇一只只如冰雹下坠,打得他脑门背脊都疼痛。
      虽说莽撞了些,但也好歹收获了一袖子的白果。
      玉生烟将宽阔的袖口扎紧,揣得鼓鼓囊囊地绕过角亭;小径长得很,他雀跃地向前行走,周遭草叶被阳光晒出干燥灿烂的气味。
      但迎面来的风不给情面,一阵一阵卷来苦涩翻腾的药草味道;玉生烟就循着这味道,一路找到了王府的厨房。
      “姐姐,你们晚上拿这个煲点儿汤可以吗?”顶着厨娘们惊吓的目光,玉生烟哗啦啦地将袖子里的白果倾倒在灶台上。
      “敢问公子是何人?”胆大的小厨娘朗声询问道。
      “哦,你们王爷说,我算是他妻子,还给了我这个。”玉生烟把银铃铛拽出来,零零地摇晃。
      众厨娘次第行礼:“参见王妃。”
      “免礼免礼。”玉生烟装模做样地摆摆手,“话说这灶上是煲的什么药?”
      厨娘们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只先前那小厨娘回答说:“是给王爷的驱寒药。”
      玉生烟极有眼色地察觉到自个儿不被众姑娘待见,也就背着手在厨房里溜达了圈,悻悻地出了门。
      不得不说,这驱寒药好难闻,惹得他连连打喷嚏。
      他是一贯不会生病的,大冬天脱衣服到雪地里裸奔都不受风寒;伤是受过不少,有被砍刀生生砍断琵琶骨的经历,但也没涂什么疗伤药,在稻草垛子里躺了小半个月就好了,连疤都没留下。
      以前只当自己是天赋异禀,现在想来估计是跟自己的鲛人身份有关。
      人族还是太脆弱了些。
      “你看看你,不就被舔了下脖子,怎么要死不活的了?”
      “这么容易受伤,下次干脆跑快点儿,我也不指望你能帮我猎杀多少海兽。”
      “哟呵,还生气了?”
      嘶,玉生烟蓦然感觉指尖一痛,回过神时手指仍是完好无损。
      但那上面停留了某种力量和触感,仿佛他双指一拧,掰断了那颗尖利的犬牙。

      回房蒙头睡到饭点才醒,采晴轻敲房门在外喊着:“王妃,该用膳了。”
      玉生烟迷迷糊糊地起身开门,只见姑娘双手拎着一食盒,端正立于房门外。
      “王爷还有要紧事,传话说不能陪您一起用膳。”得到准许后,采晴进门来,将食盒打开,摆了三菜一个汤上桌。
      “那采晴你陪我吃呗。”玉生烟顺口说道。
      采晴只一行礼,“还请王妃宽恕,我也另有要事在身。”
      “好吧,不耽搁你。”玉生烟悻悻道,又嘱咐退出门去的采晴,“把门开着吧,我想赏赏风景。”
      恰逢月色入户,庭院里草叶都粼粼闪着银光,若不是风声夹杂零星不知名人士的惨叫哀嚎,玉生烟会觉得厨娘给他特意炖的白果鸡汤分外香甜。
      偏北的方向,下午玉生烟有去到那边,就是几件屯放玉器珠宝的厢房。
      当然不排除厢房里有什么机关通往地下,陆荒不是说他这儿有什么水牢吗?水牢肯定没法修在地上啊。
      得嘞,吃饱喝足,过去瞅瞅。
      玉生烟将调羹一放,又到床边把自己放枕底的惊沙摸出来藏怀里,可惜蛛丝被陆荒没收,他便少了好一件刺杀的利器。
      北厢房,北厢房;玉生烟耳聪目明,循着那惨叫声便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本想着要不要在这屋摸索下机关,但他又犯了懒,直接百无聊赖地摇起鱼鳞的铃铛。
      “小狗乖乖,把门开开。”
      石板沉闷地缓缓打开,玉生烟也没收起铃铛,就一面矮身钻进阶梯,一面任它摇晃。
      地道阶梯昏暗,只遥远的尽头有火把摇曳的光亮,玉生烟胆大地一步三跳地往下走,不多时便迈进火把光亮处,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陆荒半卧在美人榻上骨感单薄的背影,以及百步开外水池子正中悬挂着的黑衣汉子。
      玉生烟死皮赖脸地凑上前去,从后背拥住陆荒,却瞥见陆荒指间夹着一只梭形的镖。
      “您不多穿点儿吗?抱上去都是冷的。”玉生烟把脑袋搁陆荒肩膀,但陆荒只在他拥上的瞬间颤抖了一下,这会儿镇定得跟没事人一样,抬手便把梭镖飞过去,割断了那黑衣男人的脖颈。
      “换。”陆荒冷声说。
      便是两道灰影利落闪过,一灰影将那悬挂着的黑衣男如摘果子般轻易取下,跃出水池后将那尸体拖拽进黑暗里;另一灰影从黑暗里来,跟拎鸡崽子似的将一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扔到水池子里。
      只眨眼功夫,水池上方的吊绳收敛,无数纤细蛛丝齐发,在池面编织出密网,将那被绑成待宰羔羊的男子平稳托于水面上。
      男子挣扎翻滚,蛛丝上泛起殷红血光,又被那漫上来的池水稀释,开出一片层叠的罂粟花。
      可惜男子嘴巴被黑布强行封住,玉生烟听不到他凄厉的惨叫,只有几声聊胜于无的呜呜呜。
      “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陆荒扭脸过来问道,耳坠的珠子比火光还要明艳。
      如果他不那么苍白,还会更加漂亮些呢。
      玉生烟吻了吻他没挂耳坠的耳垂,“小人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陆荒挣扎着坐直身子,玉生烟便一下被带得半跪在矮榻上,但奈何色心不改,就搂着陆荒又亲又啃,想着在这儿把摄政王办了也可以。
      但要吻上嘴唇时,陆荒抬手按住了他的唇,缓声说道:“他们之前是你老东家手下的死士,而今投靠于我。”
      “既然已经归顺,您又为何如此对待他们?”玉生烟假模假意地询问,实则目光都未往水池那边瞟一眼。
      “是你教我的嘛,不光养虎为患,养狗也为患。”陆荒似笑非笑道,“并非是我一手调教,也没有与我共患难,只在生命危急时做墙头草投奔我,我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被这些人背刺一刀。”
      “殿下说得极是。”玉生烟顺着陆荒话头哄,“那殿下何时忙完?”
      “本来是还要半个时辰,但你找过来,我现在就可以脱身。”陆荒道,“反正宰几条狗,也未必需要我亲自动手。”
      玉生烟便又讨好地吻上陆荒眼角,“我下午想起了好些往事,也许与您有关呢,殿下。”
      陆荒愣一愣神,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从水牢出来,朗月已升至天穹正中,藻荇交横落上陆荒的白裳,是草木缱绻的月影。
      夜风凉,玉生烟将自己的外衫褪下,披上陆荒肩头。
      “怎的又忽然体贴起来了?”陆荒问。
      “怕您受凉咳嗽,搅了我今晚的好兴致。”玉生烟答。
      “你且等我服完药,还得洗漱沐浴呢。”陆荒道。
      “没事儿,您慢慢来,我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玉生烟笑,眉眼一弯将那朗月都勾了去,皎皎兮,款款兮。
      但陆荒确信着眼前人并没有把此时此月放于心上。
      毕竟于他而言,像今晚的好月亮有无数之多;于陆荒自己而言,这月亮怕是仅此一轮,过了今晚便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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