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闻涧

2、欢迎光临

　　林瑜已经摸清了规律，男人每周二和每周五的晚上，会光顾他的粥店。

　　这两天是他一周里最快乐的时候。他从很早就开始看钟，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为了在男人走到柜台前点单时，送上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他发现随着每多见男人一次，藏在心里的喜欢就更多一点。

　　一见钟情本就毫无道理，非要找一个原因，那大概是因为男人的相貌刚刚好好不偏不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他走神的频率越来越高，时常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偷偷乐出来。

　　这当然严重影响了他的业务能力，以至于一连给好几位顾客敲错了订单。

　　好不容易送走差点指着他鼻子骂的客人，他蔫耷耷地抱着脑袋缩回柜台后，自言自语道，“林瑜林瑜，你没救啦。”

　　话音未落，柜台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他有气无力地爬起来，下一刻，整个人唰的站直了。

　　“您、您好，欢迎光临。”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秒又飞快地补了个微笑，练了一个下午的微笑。

　　我的嘴是不是咧得太大了？我有没有正好露出八颗牙齿？我的眼睛笑起来会不会显小？笑容应该再明显一点还是略微收一收？

　　他有些懊恼，就像来不及看最后一眼复习资料就被强行赶进考场的高考考生。

　　男人垂下眼，好看的眉拧紧，是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他差点咬到舌头，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

　　男人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他飞快地抬头，紧张得脸都红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生怕说错一个字，男人以后就不来了。

　　男人顿了顿，说，“我……”

　　他迅速打断了男人的话，“我知道，一份白粥对吧，我现在给你做，你等着啊，很快的。”不等男人再说什么，他转身就往后厨跑，一不留神被椅子腿绊了一跤，差点摔趴。

　　爬起来的时候，林瑜的脸红得更厉害，他甚至不敢回头，脚底一蹬继续往前冲，那架势不像是去煮粥，活像是去拯救世界。

　　——

　　看着男孩的背影，邱牧行愣了愣，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才堪堪忍住笑。

　　有点好玩，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糟糕透顶的心情因为这个小插曲稍稍好转，始终徘徊在耳边的主管的那句“如果你坚持拿离职补偿，对你的下一份工作会非常不利”，也随之暂停。

　　他走到自己惯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转头往外看。

　　时间太晚了，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昏黄的灯光照亮十字路口，偶尔开过这条街的汽车，呼啸着把寂静抛到身后。

　　厨房里传来快乐的歌声，断断续续听不分明，但这并不妨碍单纯快乐的情绪传递出来。

　　他静静地听着，仿佛不小心跑错了地方，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

　　一个简单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世界，与他的生活那么不同。

　　没过多久，厨房门打开，男孩端着托盘走出来。

　　他转过头看他，心情十分奇妙。

　　男孩走路时带一点小幅度的蹦跳，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小狗，精力旺盛过头，跑起来乐颠颠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这种联想似乎有些出格，并且不太尊重人，他克制住自己不再想下去，耐心地等待男孩把白粥送来。

　　迎着他的目光，男孩明显紧张起来，有两步甚至走成了同手同脚。

　　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男孩就大声说，“先生，您的粥。”

　　仿佛宣布了什么了不起的重磅消息。

　　他点点头，稍稍后仰，任由男孩将玻璃碗放到他面前。

　　“谢谢。”

　　男孩站着没动，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觉得莫名其妙，而吃饭时被人盯着也是一件很不自在的事情。出于礼貌，他问了一句，“还有事吗？”

　　男孩飞快地摇头，“没有。”说完顿了顿，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却还是明显让人觉得是在没话找话强行尬聊，“今天没人给您打电话吗？”

　　他挑了挑眉，取木勺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会有人给我打电话？”

　　男孩的脸腾得一下红了，语无伦次道，“我就、就随便问问。”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男孩，于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更红，简直像要烧起来，绞成一团的手指抓着围裙，抓出深深的褶皱。

　　他维持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心想自己似乎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男孩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不过逗逗男孩挺有趣的，带着点玩笑的心思，他故意绷起脸，“你之前偷听我打电话？”

　　男孩拼命摇头，“没有，真的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他板着脸的样子很像那么回事，刚进公司的实习生甚至被他吓哭过。

　　他在心里读秒，想看看这个男孩会不会被他吓哭，从一读到六十，男孩居然没哭。

　　只是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红得快熟透了，红得让他想要上手捏一把。

　　他不打算继续戏弄他了，于是大发慈悲道，“我要喝粥了，你别再看着我了。”

　　男孩如蒙大赦，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柜台后，往下一猫，躲得人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