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闻涧

17、纳木错

　　从布达拉宫到纳木错，相距二百二十四公里。

　　他们起了个大早，邱牧行开车，林瑜就窝在副驾驶上补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到邱牧行往他身上披了件外套。他闭着眼睛，抱住男人的胳膊讨好地蹭了蹭，就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眼，车已经停了。

　　身边的驾驶座空空如也，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去解安全带，推开车门连滚带爬地钻出来。

　　邱牧行靠在车尾，手上正把玩着一块小石头。

　　他松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有一刹那以为邱牧行丢下他了。

　　听到动静，邱牧行转头朝他看来，勾了勾手指。

　　他开心地跑过去，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而头顶有猎猎彩旗飘扬，呼啦啦作响。

　　“我们到了吗？”他仰起脸问。

　　邱牧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前看，“很近了。”

　　他的一半注意力已经被不远处清澈的湖面吸引，另一半注意力却还放在邱牧行身上，“石头？”

　　邱牧行笑起来，在冷风中指了指地，“玛尼堆。”又指了指天，“风马旗。”

　　他弯下腰去看堆得高高的石头，上面刻满了各种寓意吉祥的图案。

　　又回头去看邱牧行手上的石头，上面同样雕刻着一行藏文。

　　头顶上彩色的经幡舒展又翻卷，神秘的图案和文字若隐若现。

　　“六字真言。”邱牧行善解人意地说。

　　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邱牧行，“快点填补一下我的知识盲区。”

　　邱牧行叹了口气，“你的盲区太多了，填补不过来。”

　　他气恼地瞪了男人一眼，还没来得及抗议，邱牧行就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石头。那是一块与刚才所见同样大小的石头，上面的藏文与邱牧行手上那块如出一辙。

　　“帮你也刻了一块，用来祈福。”邱牧行说，“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的注意力真是太容易被分散，邱牧行一打岔，他就把刚才的气恼忘得差不多了。听见邱牧行这么问，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个亲密无间的爱人，非常好。

　　他把石头捏在掌心里，认真地说，“不过我可以帮你许愿呀，你有什么愿望呢？”

　　邱牧行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嗯，我的愿望么，希望林瑜永远快乐。”

　　永远像现在这样快乐，无论以后发生什么。

　　——

　　念青唐古拉山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山脚下则是永不干涸的圣湖纳木错。

　　林瑜欢天喜地的跑向碧蓝色的湖水，留给他一个轻快的背影。

　　他拿出手机，调出录像模式，远远地喊，“林瑜！”

　　男孩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用力朝他挥了挥胳膊。

　　这真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画面，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还有逆风奔跑的少年人。

　　他不自觉地微笑，疼痛却在此时阴险地钻入胃部。

　　手机咚的一声砸在地上，他眼前一黑。

　　这是他第一次疼到昏迷。

　　醒来时，他看到阳光从装饰繁复华丽的套瑙中照射进来，安静地洒在脸上。

　　他稍稍偏头，闭了闭眼再睁开，终于看清周围的陈设。

　　纳木错边有很多卖手工纪念品的小摊，这个蒙古包应该是其中之一。

　　皮肤黝黑的藏民端着酥油茶走进来，看到他醒了，立刻掀开帘子，大声朝外喊了一句什么。

　　他费力地半撑起身体，朝藏民笑了笑，“扎西德勒。”

　　藏民眼睛一亮，笑眯眯的回应，“扎西德勒。”

　　林瑜从外面跑进来，因为跑得太快，连话都说不出。

　　他朝林瑜招招手，男孩就踉跄着跪到他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瑜的眼角有些红，因为皮肤白，这种红就更加明显。

　　他抚上林瑜的侧脸，指腹亲昵地摩挲，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小动作。

　　“担心我了？”他装作轻松地问。

　　林瑜咬着唇，半晌，轻声问，“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骗他，原来林瑜不是不怀疑，只是装作相信。

　　他平静地说，“胃癌，晚期。”

　　林瑜看着他，然后很突然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愣了愣，问，“你哭什么？”

　　林瑜小声道，“你快要死了，是吗？”

　　他说，“是啊。”很容易说出口的回答，并不如想象中艰难。

　　林瑜抱着他的肩，把大半张脸都埋进去，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肩头湿了一大片。

　　林瑜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能不能不要死？”

　　他叹了口气，说，“不能。”

　　他也不想死的，在遇到林瑜之后，在和林瑜在一起之后，在带林瑜来这里之后。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生死有命。

　　他说，“不许哭了。”

　　林瑜打了两个哭嗝，果然不哭了。

　　好乖啊。

　　他想，这么乖的孩子，以后要便宜别的混蛋了。

　　想想就不是很甘心，可是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