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闻涧

16、照片

　　林瑜看着布达拉宫满墙满地的金银珠宝，脑海中陡然蹦出金碧辉煌这四个大字。

　　他蹲在地上，摸了摸镶嵌在上面的红宝石，转头悄悄问邱牧行，“随便挖走一块，都能卖好多钱吧？”

　　邱牧行似笑非笑地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敢挖？”

　　他老老实实道，“不敢。”

　　邱牧行牵起他的手，说，“我带你逛逛，这里很大，你跟紧我，别迷路了。”

　　林瑜模模糊糊有种感觉，邱牧行对布达拉宫很熟悉。

　　这种熟悉程度，不亚于他大晚上闭着眼睛在自己的粥店里摸黑找吃的。

　　邱牧行带他走过每一处宫殿。

　　隔着袅袅香雾，古佛的眉眼漫灭模糊，他着实看不懂佛像与佛像之间的区别，只觉得大同小异，邱牧行却一一为他介绍，语调低沉平稳，像是久远的诉说。

　　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事，那些藏在时光里的过往。

　　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宫殿，他们停下来稍作休息，守在酥油灯边的红衣喇嘛转过头，对他们微微一笑，饱经风霜的脸上笑容宽和慈祥。

　　林瑜非常困惑，“他为什么对我们笑？”

　　“也许因为我们是有佛缘的人吧。”邱牧行这样回答。

　　这里的奇珍异宝太多，一一看遍，反而什么都记不住。

　　离开布达拉宫时，林瑜忍不住回过头。红白色的巨大宫殿依然坐落在山巅，睥睨一切。其中珍藏的壁画、唐卡、造像、法器、灵塔，全都在记忆中模糊成符号，唯一记住的，是邱牧行干燥温暖的掌心。

　　“你说，生活在布达拉宫里会是什么样的？”他悄声问。

　　邱牧行目光微动，仿佛想起什么，又更深地沉下去，“大约会很寂寞，但也会很安宁。”

　　随着夜幕降临，白日里的喧嚣渐渐褪去，辉煌的灯火照亮宫墙，映衬出厚重沉稳的轮廓。

　　他们走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纠缠得密不可分。他们一同眺望着不远处的宫殿，明明白天还在其中游走，到了夜间，又觉得那么遥远。

　　“在拉萨，所有建筑的高度都不能超过布达拉宫，这样无论你在哪里，都可以看到它了。”邱牧行说。

　　他一本正经地反驳，“我拿出五十元人民币也能看到它。”

　　邱牧行笑出了声，“那你说为什么每年还会有那么多人到拉萨来看它呢？”

　　“因为真实呀，”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好比虽然我已经有你很多照片了，但还是想抱着你才好。”

　　邱牧行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有我很多照片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从你朋友圈截的，还有……我偷偷拍的。”

　　邱牧行伸出手，“我看看。”

　　他把手机递过去，被邱牧行连着手一起抓在掌心。他的相册里有一个专门的分类，里面全部都是邱牧行。

　　喝粥的邱牧行，睡觉的邱牧行，看向窗外的邱牧行，走在前面不远处的邱牧行。

　　“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在偷拍我？”

　　林瑜振振有词，“偷拍怎么能被别人发现？那就不叫偷拍了。”

　　——

　　邱牧行把文件夹里的照片都看了一遍。

　　有些照片他有印象，有些则全然忘记何时何地。很多角度，都是从林瑜那家粥店的柜台后，拍他习惯落座的临窗位置。

　　其中有两张特别模糊，拍的全是他的侧脸，似乎是林瑜偷拍时差点被他发现，来不及聚焦就按下了快门。

　　可就算画质差成这样，林瑜都没舍得删，还是珍而重之地保存起来。

　　一种被人拢在掌心珍惜呵护的感觉。

　　他沉默不语地看完，心情酸涩复杂。

　　林瑜以为他生气了，慌忙解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变态，可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很好看，想多看看你。那个时候我又不太认识你，连话都说不上两句，所以我才……而且我也没有发给过别人，我就是自己看看，真的，你相信我！”

　　他问，“为什么看我的照片？”

　　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林瑜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因为、因为我晚上有时候，不太睡得着……”

　　他笑了笑，“哦。”

　　林瑜的脸烧了起来，红红的快熟了，“我也不是天天都那个什么，我就，偶尔……”

　　他将林瑜拉到怀里抱住，低声说，“知道了。”

　　林瑜一下子就没声了，呼吸软软地吹过他耳畔，气息乱得厉害。

　　他想起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是他走出粥店时的背影。

　　那天他第一次走进林瑜的粥店，因为胃疼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才打算将就一顿，多少喝点粥填肚子。出乎意料的是，白粥的味道十分不错，他不知不觉就喝得一干二净。

　　结账离开时，他没有注意到男孩追了出来，对着他的背影按下了快门。

　　“我从那天开始喜欢你。”林瑜小小声说。

　　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喜欢。

　　他问，“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林瑜不解地说，“你那个时候本来就不喜欢我呀。”

　　柔软的发丝蹭得他脸颊微痒，让他很想揉一揉林瑜的脑袋。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那如果我后来也没有喜欢你呢？”他若无其事地问。

　　林瑜舒服地眯起眼睛，“没有这个如果，你已经喜欢我了。”

　　很笃定的语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烦恼全是庸人自扰，倘若能和林瑜一样，想得简简单单，活得简简单单，就什么都不必忧虑。

　　他说，“嗯，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