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桃心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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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电话的王智，似乎是震惊焦躁到无处发泄，一通埋怨张人静：“你怎么！你怎么就告诉了他呢！我不是说私了吗？”
　　张律师也格外委屈地说：“我也没想到啊，我一到医院，费总就已经在这了。小智，你是不是撞到了什么费总的朋友？”
　　他好心提醒，王智一惊一乍地道：“朋友？什么朋友？不会啊，两个小孩儿，怎么可能是我叔的朋友，你想多了吧。”
　　“或许是家长认识呢？”他还在苦口婆心相劝，王智已经叫小跟班加紧发动了大黄蜂，两个人一溜烟赶往医院。

　　张人静打完电话，乖溜溜回到费雪岚身后，悄声汇报了一句，说王智已经赶来了。费雪岚却是一言不发，没人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张人静看着眼前焦急踱步的受害者两家人，可能他们也想不道，左等右等不来的肇事者代理方，其实早就悄然站在他们身旁。

　　宋毅忙完了手边时期，匆匆忙赶回ICU，郁妍一见他就快步迎了上去。
　　宋毅理解做父母的心情，劝解郁妍道：“放心，我又检查了一次，各项指标都还正常，今天应该会醒，你别担心，先吃饭，回去休息休息再来，再熬下去，你还没等到孩子好起来你就先倒下了。”
　　郁妍执拗地说：“不用，我的身体我知道。”
　　宋毅叹气，她就是这个脾气。
　　王瑶站在一旁也跟着劝：“你就听宋医生的吧，早饭也不吃，现在午饭好歹吃点，操心孩子也要有个度。”
　　费雪岚站在一旁，听着看着，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自己没有说话的分。

　　护士却突然就推开门从里面跑了出来，叫宋医生道：“主任，主任！快来！”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下意识的心一紧，以为郁橙是出什么问题了。
　　宋毅却好似很熟悉这样的情况，笑了出来道：“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我先看看。”
　　他先进去为郁橙检查，然后又快步走出来，果然，郁橙醒了。

　　这个消息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兴。
　　郁妍第一个提出要看看郁橙。
　　宋毅说好，但是只能郁妍一个人进去看看。
　　郁妍高兴得顾不上许多，直接就跟着护士进了ICU，宋毅一抬起头来，才发现费雪岚就站在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宋毅体谅他一个做父亲的，但是他已经缺席了那么多年。
　　宋毅问他：“一会儿进去看看吧？”
　　费雪岚说不清什么心情，他出现在医院的这一会儿，心情也跟着所有人一起上一起下，但是他确实和郁橙的距离太远了点。
　　如果不是今日，他恐怕仍然不会见到郁橙。
　　一别已有二十余年。

　　透过ICU的玻璃窗，他倒是可以看见郁妍的侧脸。
　　她用手擦脸，想必是哭了起来。
　　这个女人，时时刻刻把孩子放在第一位，郁橙就是她的命。
　　但是看不见郁橙什么样，也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想必是不好的，撞断了腿和伤了腰椎，弄不好会影响行走。

　　事情不容许他多想，郁妍情绪激动，立刻就被护士劝出来了。
　　王瑶护住了她，示意她别激动，别伤心。
　　宋毅轻轻在身后推了他一下，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意识到自己再拒绝就显得不对了，护士看是主任示意的，没拦费雪岚，也让他进了ICU无菌病房。

　　郁橙就躺在那儿。
　　隔着五米不到的距离。

　　浑身包着纱布，就连头都带着面罩和缠着绷带，他醒来片刻，又睡着了。费雪岚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护士像是知道他是孩子的父亲，轻声告诉他：“他又睡了，可能是药物作用，一会儿还会醒。”
　　费雪岚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说这是正常情况。
　　郁橙就在他眼前，包裹得像个木乃伊的模样，无菌病房里面充斥着轻微的心率检测器的声音，还有呼吸机的声音，那么几秒钟，费雪岚甚至怀疑是自己躺在了病床上，罩着氧气罩，呼吸沉缓清浅，水汽升腾起来，模糊了氧气面罩，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床上的那个人看不清自己。

　　他站在那儿出神。
　　护士不得不叫了叫他。
　　见他还是不动，宋毅走了进来，把他拉出病房。
　　宋毅又对他说了几句，但是他没能听清他到底对自己说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问宋毅：“你说什么？”
　　对方又重复了几次，他依然未能听明白，宋毅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王智不敢面对现在的费雪岚，还好一路心里打鼓，电梯到了ICU的楼层，电梯门一开张人静在电梯口守着。
　　王智像见了救星一样抓住他就是一顿恳求：“张律，怎么回事！”
　　张人静拖住他压低了声音：“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我看费总面色不善，你这次可能不好收场呢。”
　　王智犯嘀咕，他从前搞出来的烂摊子，再麻烦的事费雪岚也没二话说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偏偏就走了邪运？
　　张人静急了，催促他：“还不说老实话啊？你到底闯了多大的祸事！”
　　王智挑轻巧地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有两小子在车场别了我的道，我叫几个兄弟给了点颜色看看。”
　　张人静没吱声，掂量着这话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倒是姜绿从楼下一瘸一拐架着拐杖上楼来了，趁着费雪岚在ICU的空档，姜家的父母把儿子围了个团团转。
　　“小祖宗，你怎么上来了，你休息着啊。”
　　姜绿说：“我没事，我来看看郁橙，听说醒了？真的吗？”
　　郁妍说：“谢谢你的关心小姜，郁橙情况不错，你别站着了，快坐。”
　　姜绿刚在走廊的凳子上坐下，费雪岚就走出了ICU。
　　姜绿不明就里地看向郁妍，不曾想谁还能进ICU看看郁橙呢，郁妍搀扶着他，简单地介绍了一句，“是小橙的爸爸。”
　　姜绿立刻明白了。

　　费雪岚也看到了架着拐杖的姜绿，姜绿拿不准是否自己要站起来和对方打招呼。
　　但是费雪岚也只是很简短地对自己点了点头，便直接略过，和宋医生径直走去。
　　费雪岚想问问宋毅，到底有多大的把握医好郁橙呢？如果把握不够，那么他可以去香港，去去国外，去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来医治郁橙。

　　费雪岚想事情太投入，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缩在电梯口的王智和张人静。
　　到了宋毅的办公室他要老同学给他一句实话。
　　宋毅听了，先是一笑，而后直接讽刺地嗤了他一句。
　　他宋毅一向对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费雪岚这样一问激得他不免说：“费雪岚啊费雪岚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如果不是看在我们当年同个宿舍的情谊，谁要管你的这档子破事。按说你和孩子前妻都没了关系，也是我多事，才想起应该给你这个当生父的说一声，但是没想到你是这样不知道好歹的人。”
　　停了停，数落完他又说：“不是我说，你儿子这个状况就算是扁鹊来了，也只能等着，你以为你有点钱就了不起了？可以把人从阎王手里拖回来？你也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些，标准的医疗方案，全世界都这样，别说国外的先进仪器，算了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去国外打听打听有多少医院配得上我们A院这样全备的医疗设施。口气把你大的。”

　　费雪岚听他一顿骂，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换一个医院也这样？”
　　宋毅摇摇头，笑话他暴发户作派：“你再好的设备，病人自己没有生的意志，你也不过是拿钱维持着一个活死人的时间。”

　　两人闹了不愉快，还是宋毅最后说了一句：“你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帮你那多年未见的儿子找到肇事逃逸的真凶才是正经事。”

　　费雪岚难得地低下了头，冷淡地说出几个字：“已经找到了。”

　　宋毅这倒是一惊：“什么？已经找到了？”
　　费雪岚似乎不愿多谈，疲倦地合上了双眼，宋毅问他：“熟人？不好办？”
　　费雪岚没有回答，他就当是真的了。

　　宋毅突然发觉这事有些讽刺。

　　费雪岚和宋毅在办公室说话这空档，外面的走廊早就闹翻了天。
　　张人静和王智站在角落里晃悠，不知怎么被远处的姜绿看到了，郁妍走上前来问两人的来意。
　　王智把张人静挡在前面，张人静不得不说，自己是来私了的，希望能两方好好谈谈。
　　姜家的父母脾气火爆，立刻抡着拳头砸了过来说王智拿钱欺人，不拿这样受气的钱，定要闹到公堂上大家好看。
　　张人静维护着王智，也被结结实实挨了几下揍，王智口不择言，骂架着拐杖的姜绿不得好死，王八犊子，早知道就直接撞死了看他还怎么叫嚣。
　　动静太大，整层楼的医生护士都跑了出来。
　　保安害怕是医闹，不得不出来维护秩序。

　　费雪岚想找郁妍单独聊聊，但是郁妍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他叫上了王智，给郁妍道歉，王智嚷嚷着凭什么，他跋扈惯了，平日的费雪岚没少顺着他。但是今日费雪岚却一脚就直接踢在了他膝盖上，把旁边的张人静看得目瞪口呆。
　　王智疼得眼冒金花，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他抱住膝盖，简直怀疑费雪岚是把自己腿踢断了。
　　只听费雪岚冷飕飕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跟我去道歉。”

　　偌大一个ICU走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不少看热闹的。
　　趁着姜绿姜家父母还有郁妍都在，王智给他们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响头，说道：“叔叔阿姨，是我犯浑，我错了，医药费后续的治疗费还有精神损失费我都认，求求你们高抬贵手，不跟我见识，求求你们了。”

　　还没人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端端的演这么大一处戏。
　　姜家父母拉着姜绿在一旁直犯嘀咕，王瑶不巧看见了刚才费雪岚教训王智的全过程，他暗暗地拉了拉郁妍的衣袖，示意她别逼人太甚，闹得太难看了。

　　郁妍却从头到尾，都冰着一张脸，像一块冒着冷气的冰块，从头到尾就没什么人的表情。
　　王智的道歉再浮夸再做戏，她也只是冷眼旁观，没一丁点儿想过要给眼前这个叫费雪岚的男人一分面子。
　　王智磕完头直起背来面前无动于衷的女人，又无辜地转过头去看着费雪岚，显得茫然且无所谓。
　　他的歉意是费雪岚逼得，他的对不起也不过是费雪岚的命令。

　　郁妍踩着高跟鞋登登登从所有人面前走过，连一个正眼也没看过费雪岚。
　　她觉得太恶心了，没想过费雪岚会时隔多年，会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