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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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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季霖一听,蓦地在黑暗里睁大双眼,动作也停了下来,生硬地答了一句:“是啊。”
两人相视无语,默默相对了好一阵,季霖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直到曾一杭轻轻牵了他的手指,他仍然地一言不发。曾一杭放开手,停了一会儿,又慢慢伸出食指去碰季霖掌心,被季霖轻轻握住。
又过了些时日,曾一杭同御龙使班上的朋友越混越熟。一日,他们逛罢榆塘,回到山下酒肆喝酒。这酒肆也不过是几张破旧桌椅,可这些小道士还是觉得这里比榆塘亲切几分。今日,老板上镇赶集,他十六岁的丫头来与他们倒酒,这女孩初成人,身材早现出阿娜来,一点也不怕生人,瓜子脸红扑扑的,就爱逗小道士说笑。
这帮小道士,最大的如冯秋,虽入观不知几百年,却才十八九岁模样,都少与女人说话,这下也都高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她搭话。待她走后,最小的方儿,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肯移开目光。大伙看出来了,争相逗他,直走出几里开外还不放过,他被欺得不行,嚷道:“你们自个比我好多少,光知道闹我!”
“榆塘女儿比她漂亮的不知多少,有什么稀奇!”仲书撇撇嘴。
“听说有个地方,叫窑子,专门做女人的营生,只要给钱,什么女人都有。”有人说。
那便是烟花之地了。冯秋听了,随口接道:“买来的女人,不好。也有不费银子的,上次请咱们去捉鬼的那员外家的小姐,道是端庄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看看!”
“才不是!”冯秋诡异一笑,“她还给我这个!”
大伙看去,竟是条洁白的丝巾,角上含苞待放的红花,绣得精致,让人联想小姐的姿态,勾得众人心中蠢蠢欲动,羡慕不已,仲书酸溜溜地说:“是,常有些和尚道士借法事与山下妇人家私通,图一时之快。不过这事有碍修行,师兄你想做御龙使的人,留着这做什么?”
冯秋收了收得意的脸色,道:“我可没再找她。只不过拿出来想想,聊胜于无罢了。”
众人都知清修之苦,只心照不宣沉默一阵。曾一杭倒不知道这事有碍修行,又想自己与季霖这般这般,法力不退反进,困惑不已,正想找个拐弯抹角的法子问问,却听方儿叹了口气道:“我只要能拉拉手就好了,应该不打紧。”
“不可!”刚才还在炫耀丝巾的冯秋正色道:“一开始拉拉手就好了,再下去搂搂抱抱也够了,接下来亲个嘴儿也不足,后来……”
“后来怎样?”曾一杭紧张地问。
“总之会铸成大错。”冯秋严肃地说。
这下气氛又冷下来,他们这帮小道士虽出身不明,到底还是人身,法力上不及仙家弟子早有仙根,本就要付出千百年努力,如何能因为什么差错让一切付之东流?可是定力也不及仙家弟子,自小无家,一旦明了事理,识得凡间烟火,也就更明了山上寂寞,暗暗渴盼人情冷暖。
“莫急。等上了天,有更漂亮的天女,不是凡间女子可比的。”仲书出言缓和。
冯秋把丝巾往怀里一塞:“你别诓他们了。上了天,天女自然更美,也冷冰冰地不似人样。何况那时若真得道成仙,六根清净,哪还顾得看什么天女。”
“师兄你这话不对,成仙讲机缘,成仙便成仙,我还是我,那时怎能说清静就清净。”方儿不服气地说。
“纵使那时你还存点念想,天规森严,我们刚入门的小仙,为情犯法,也没人替你说话。”冯秋毕竟见多识广,很快答道。
方儿不服气地住了嘴。曾一杭也觉得他有些卖弄充大:你又没成过仙,怎么能如此肯定,何况季常也说过,神女也常与人欢爱,虽不知是怎么个欢爱法。
总之大家半信半疑,不过总算被唬住,没再问什么。
“和尚道士在凡间做法事,勾引良家妇女,这种事是有的。”季霖听了曾一杭的叙述说,“不过那种人得不了道,也没心思修行,搞点小法术骗人罢了。不光如此,还有人将这等下流之事,抄记成书,在坊间流传。”他说着,旁边季常忍不住似地撇嘴一笑,“三哥小时弄了一本,看得口水直流,还被父亲抓住狠狠打了一顿,在江阴一个井里锁了三个月思过。”
“那是讲了什么?”季霖挑眉问。
“三哥说是极乐,我怎么知道?”季常比季霖大,早就是翩翩佳公子,却和好居里屋的季霖不同,还是愿意交际,免不了有些风流习气,欢乐场上的事,却不好过早同弟弟说,惟恐带坏了他,何况道家清静之地,也说不出这等事来,只得讳莫如深地带过去。
季霖本就对凡人多有不屑,觉得是什么不洁之事,更是没兴趣再问,只玩着曾一杭的手同季常说:“那帮御龙使满脑子想着升仙,不知最后能上几个来?”
“他们不比我们,熬不出头,你叫他们上哪去?也难怪人家不想。”季常答了句,就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季霖,季霖自知不妥,又把曾一杭的手放了回去。
“有几个好巴结的,急功近利,心术不正,我厌得很。”季霖道,又问曾一杭:“师兄,除了我们兄弟两个,真龙你见过么?”
曾一杭摇摇头。
“大概快了。从东海召几条龙来,不成问题。只是它们太过寻常,化不作人形的。”
果然,教了个把月,负责曾一杭这一班的师傅把这些弟子召到临海高崖上,对海作法唤龙。那时,风起云涌,几条巨龙冲出水面,颜色各异,十分壮观。曾一杭虽识龙很久,但那并不是季霖,而且兽性更甚,腥气也重,所以他见了这样的真龙,还是觉得十分紧张。
接着,师傅就命他们轮流驯龙。曾一杭战战兢兢爬上龙背,那龙立刻左冲右突,上下翻腾,直要把他从龙背上摔下来,根本不似季霖那样听话,吓得曾一杭死死攀住龙角。其中仲书和冯秋练得最好,可是他们手段极其凌厉,冯秋更是发狠,用利剑抵住龙角根处,巨龙吃痛,只得听他摆布。待他下来,曾一杭看他收剑入鞘,上面还有血迹。
想到这巨龙与季霖也算同族,就算师傅堂上教过什么手段,曾一杭也狠不下心来用在它身上。他本挑得一条金鞭,用得极其顺手,这次却没派上什么用场,只在被巨龙甩下背那一刻,挥出用力抽了下水面,把自己弹回岸上罢了。他如此这般,师傅看了,却也并不责怪。对仲书和冯秋他们,也不表扬。
课毕,众弟子一齐走回观里。冯秋没受称赞,有些不甘愿。过来攀住曾一杭肩膀,悄悄问他:“一杭,听说你和季氏兄弟相熟得很,可有这事?”
曾一杭听着他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没这回事。”
冯秋手上又加了几分力,谄笑道:“我看那季霖不是常来找你么?怎么说没这回事?对了,他们是不是常在华清池一带走动?”
曾一杭与人打交道不多,也看得他神色与平常颇有不同,受不了他这样露骨,大生反感,出力挣开,冷冷道:“龙族江河湖海都去得,何况是仙家子弟,也不受观里约束,他们常去哪里,我如何能知的!”
说罢,他再不想和冯秋在一道,匆匆走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