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9、粢饭团

　　第9章
　　第二天，叶蓁起得很早。
　　叶诗情还没醒，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小心翼翼地洗漱完，尽量不让声音太大吵醒睡梦中的人。

　　按照陈望给得地址，出了地铁站还要走一段路。

　　明明都在市区，却像是从地图上蒸发了似的，总会绕开这一段，以至于叶蓁听说过路名却从未踏足。
　　周围的建筑愈发破败老旧，牛皮癣小广告层层叠叠，失去黏性的纸张摇摇欲坠地半挂在墙壁上。

　　叶蓁沿着导航的指示走到路口，鼻尖挂着一串汗珠，热得忍不住扇风。

　　她四下环视，车来车往的马路对面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望？”叶蓁下意识喊出名字。

　　只是一句被鸣笛声盖过的喃喃自语，对方如同心有灵犀，朝她在的方向望过来——交通灯转绿的瞬间，他就快步走向叶蓁。

　　“来得挺早啊。”陈望看了眼时间，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叶蓁不认识路，跟在陈望身后，走了一小段路发现不是往咖啡馆的方向。

　　“我们这是去……”
　　“我去拿点东西。”

　　陈望好似对这块很熟悉，连导航都不用看，熟门熟路地走进某条巷子。

　　叶蓁：“？”
　　她犹豫了下，还是跟上去了。

　　周围人像是认识陈望的样子，见到他都会吹个口哨打招呼，同样也会对叶蓁这位陌生来客投以好奇和审慎的目光。

　　抽到尾的香烟被随意丢在路边小水潭里，空气中都飘着二手烟和洗衣粉的味道。

　　“陈望，你是不是住在这？”叶蓁还是发问了。
　　陈望脚步一顿，满不在乎地点头：“对。”

　　就算早有预料，叶蓁还是没能控制好震惊的表情。
　　她知道陈望和陈善铭吵架离家出走的时候，想过他可能会住酒店，或者住朋友家，但没有想过会是群租房。

　　走到一处铁门前，陈望让她在这等着。
　　他刚买了早饭回去，没想到叶蓁来得比他想象中早。

　　楼层平台的玻璃长久无人擦拭，他抹去表面的灰尘，往下望去。

　　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四下张望，像是在打量周围的景象。
　　然而这附近除了崎岖不平的路面和墙角丛生的杂草，没有什么可供人观赏的事物。

　　死气沉沉的巷子里，唯有她的红色发饰成为仅有的一抹亮色。

　　叶蓁盯着角落的杂草，突然被拍了下肩，吓得后退一步。
　　陈望的手还没放下去，僵在半空中。

　　四目相对，陈望先反应过来，说了声“走吧”。

　　他手上多了个袋子，里面放着咖啡馆的员工制服。
　　陈望不太信任店里的统一洗涤，宁愿自己拿回去手洗，也不想和其他人的一大桶衣物搅在一起。

　　“吃早饭了吗？”陈望问。

　　叶蓁摇头。
　　紧接着一团被保鲜膜包着的、热乎乎的东西塞进她手心里。

　　她洗漱完就急着出门，没有留心早餐摊，眼下闻到肉松和咸蛋黄的香气才隐隐约约感到馋意。

　　在走出巷子口的刹那，少女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
　　陈望没有错过这样微小的变化，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他主动解释：“环境差了点，但是很适合艺术家来寻找灵感。”

　　叶蓁愣了下，转过头去。
　　幽深的巷子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暂时欣赏不来这种美感。

　　见她信了自己随口胡诌的谎言，陈望松了口气。
　　这也太好骗了吧。

　　他们从后厨通道进去，市区的建筑都有些年头，咖啡馆更是许久不曾翻修。陈望转动钥匙也需要费些力气，小臂青筋浮起。

　　叶蓁的伞原本放在失物招领处，在陈望询问过之后，店员把它放到了员工区域。

　　“一把伞还非得跑一趟。”
　　“这是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叶蓁反驳，“我用了好几年了。”

　　她怔了怔，意识到陈望对双方父母交往这件事的反感。

　　“是吗。”
　　陈望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淡声回答她。

　　“……嗯。”叶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在陈望面前解释这把伞的来龙去脉，“我妈工作很忙，已经好几年没陪我过生日……好不容易有一年抽出时间陪我逛街，商场里看到这把伞说很衬我的新裙子，就买下来了。”

　　这把伞的价格对比她吃得生日大餐和裙子，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随着身高的增长，裙子早已不是合身的尺寸，但这把伞被她长久地保留下来。

　　少女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流露出伤感的表情。

　　然而她的叙述丝毫不能打动陈望。
　　他无法代入。

　　对叶蓁来说，有妈妈陪伴的生日难得而珍贵，对陈望来说从他记事起，生日就是陈善铭用来宴请商场好友的绝佳借口。
　　他参加过其他同学的生日party，作为全场焦点接受大家的祝福。他生日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只有吹蛋糕的几秒钟。
　　甚至陈善铭不知道陈望对猕猴桃过敏，有一年订购了水果蛋糕。他没有提醒陈善铭，直接咽了下去，最后被送进医院，成功搞砸陈善铭的场子。

　　他还记得醒来时候陈善铭的表情，不禁露出讥嘲的笑意。

　　这一幕被叶蓁看到，以为他对自己的叙述不屑一顾。

　　少女的眉眼顿时耷拉下来，闷声闷气地说了句“谢谢”，“我得回去了。”

　　她是从咖啡馆的正门离开的，开合的门带动顶端风铃泠泠作响。

　　早班同事也在这时候进来，与叶蓁擦肩而过，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再看向一脸淡定的陈望。

　　“……你妹妹来挺早啊？”
　　陈望：“？”
　　同事疑惑：“不是你妹妹吗？我没认错人吧。”他无视陈望黑下来的脸色，开始盘点客人预定的订单。

　　·
　　叶蓁推开门，叶诗情正捧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这么早出去干什么？”叶诗情喝着咖啡。
　　“去……去买早饭。”叶蓁咬一口以示自己真的拿着早饭，“突然想吃粢饭团了。”
　　叶诗情的注意力又回到新闻上，叶蓁赶紧带着东西上楼。

　　早间新闻结束后，叶诗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小区楼下有卖粢饭团的店吗？

　　很快叶诗情就忘记这个问题，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叶蓁拖着行李箱慢腾腾走来，叶诗情把手机丢给她：“给外公外婆打个电话，说我们出发了。”

　　她一边在通讯录里找外婆的手机号，一边问：“你不去住几天吗？”
　　叶诗情收拾后备箱的动作顿了顿，答道：“我就不住了，他们是想看看你，我还有项目没做完呢，抽不出空。”

　　电话拨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的声音。
　　“外婆，是我。”叶蓁说道，“我们已经出发啦，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到。”
　　“是囡囡啊，怎么不是你妈妈打电话？”外婆问。
　　叶蓁瞥了眼假装在认真收拾后备箱、无暇顾及其他事的人，回答道：“她回去拿东西了，让我先跟你们说一声。”

　　外婆叮嘱了几句“开车慢点”“注意安全”之后才挂断电话。

　　“说得不错。”叶诗情夸她。

　　叶诗情卡点很准，两小时后，车子就停在路口。
　　叶蓁的外公外婆住在镇子上，外公收到消息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等，看到熟悉的车牌号，“腾”一下立起来。

　　周遭已经大变样了，临河建造的民居都被重新粉刷，古街重新装饰过，热闹了许多。

　　“差点以为开错路了。”叶诗情抱怨几句，“怎么改成商业街了？”
　　“这两年搞得。”外公从叶蓁手里拿过行李箱，“要做景区开发。”

　　叶蓁对此没什么不满，反而很高兴，至少她可以出门就喝到奶茶，不会像之前来的那样连夜宵都吃不到。

　　房间已经提前收拾好，叶诗情帮她换完四件套，简单整理了下。
　　叶蓁上楼，靠在门边问她：“外婆问你要不要吃个饭再走？”

　　“不吃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叶蓁也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就下楼去当传话筒。

　　她上次住到外公外婆家还是初中时候，因为把这段经历写进作文里大受表扬。
　　外公外婆的身体还很健康，对于女儿急匆匆要离开的事也没太大反应，只是无奈地点点头答应下来。

　　饭桌上，叶蓁剥着红菱，等着外婆先开口。

　　“……囡囡啊，你妈妈过得怎么样啊？”
　　“经常加班，不过比前两年好多了。”叶蓁如实回答，“总的来说过得还不错。”

　　外婆扶了下老花眼镜，叹了口气：“让你妈妈工作不要那么拼，钱是挣不完的，身体重要。”

　　叶蓁含糊地应下，她不敢把叶诗情在谈新男友的事告诉外公外婆，生怕刺激到他们。
　　叶诗情也没瞒过什么，在叶蓁懂事之后就把年轻时候那点破事儿都告诉她了，免得青春期小姑娘收到外界荼毒胡思乱想。

　　她的生父也就是叶诗情的初恋男友，凭借出色的皮相和花言巧语追到了少女时期的叶诗情，结果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
　　陷入恋爱脑的叶诗情不顾一切与男友私奔，甜蜜了没多久，发现渣男孕期出轨，一气之下都没等到预产期，直接踹了渣男。

　　叶蓁第一次听到亲妈的狗血情史，目瞪口呆，从此刷新了对叶诗情独立女性形象的认知。

　　即使生活早已步入正轨，这件事依旧是扎在叶诗情心上的刺，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离开，不敢和家里人多说话。
　　外公外婆没有因此怠慢过叶蓁，她知道外婆每次说想她来乡下住几天，也是为了能见见叶诗情的借口。

　　……不过告诉他们叶诗情有新男友这事，还需要再仔细斟酌。

　　毕竟叶诗情是不会在同一个坑栽倒两次的人。
　　对于这一点，叶蓁十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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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粢饭团就是糯米包油条，夹着火腿肠、肉松和榨菜之类的馅~
TvT怎么写着写着就觉得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