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10、速写画

　　第10章
　　外公外婆的房子临水而建，屋子里挂着除湿包，角落里还插着电蚊香液。
　　叶蓁把带来的衣服裙子整理出来，打开衣柜就闻到樟脑丸的气味，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叶诗情的消息弹在屏幕上：【早点睡，不准让外公外婆陪你熬夜】
　　后面还配了个凶巴巴的表情包。

　　虽然镇子已经开始往商业景区的方向发展，但项目刚开放不久，知名度不高，还没有吸引来大量年轻人。夜幕降临，本地居民们就已经熄灯，只留几家清吧还在营业，门口的灯光将夜色晕染开一片朦胧暖色。

　　叶蓁有点认床，就算叶诗情把家里的床单被罩带来，依旧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许久，她终于认命般地打开手机。

　　顶端是程斐发来的消息，就在一分钟前，被手机的夜间模式静音掉了。

　　【我有个重大决定！！！】
　　【想去学法律！！！！】

　　叶蓁讶然。
　　类似的话她听程斐说过很多次，从飞行员、医生、老师到现在的律师，程斐几乎是对影视剧和游戏上头的时候，目标定得很快换得也很快。

　　【就是……之前送我们回家的那个方知侑，你还记得吧】
　　【他本职工作就是律师】
　　【我前段时间偶遇到他了，好像是在和人谈暗案子，救命实在是太帅了】
　　【和他在乐队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这个反差感！】

　　叶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但是我查了一下分数线，好高哦QAQ】
　　【听我哥说他刚来乐队时候也不太熟练，果然聪明人就是学什么都很快】
　　【怎么会有人长得帅脑子也好使啊，不让人活了QAQ】

　　最后一句话引起叶蓁的警觉。

　　“咚咚咚——”
　　卧室的门被敲响，随即响起外婆的问询声：“囡囡还没睡吗？房间还亮着光。”
　　叶蓁快速按灭手机屏幕，装出困倦的语气：“马上就睡了。”

　　·
　　翌日，叶蓁睡到中午才醒，起床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饭菜。

　　洗漱完，叶蓁坐到饭桌前。
　　外公外婆吃得清淡，为了照顾小姑娘的口味特地多做了两道荤菜。

　　被叶诗情的厨艺荼毒了十几年，叶蓁不怎么挑食，基本上只要是食物都能吃几口。
　　外公外婆都算是上世纪的知识青年，但遗憾的是叶诗情只遗传了他们的头脑，没能遗传到两人的一手好厨艺。

　　叶蓁想起来她在网上看过的某条没有依据的结论，说长辈厨艺很好的话小辈很容易出现两种极端情况，要么继承了家长的好手艺，要么做饭这事一窍不通。

　　她发着呆，摄像头对准她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咔嚓”一声。

　　外婆点开照片，放大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笑：“囡囡长得跟你妈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她招手叫叶蓁过来，让叶蓁做她的模特。

　　外婆很喜欢拍照，叶诗情少女时期的照片洗出来有厚厚的几大本。
　　在学会使用智能手机之后，也不用再担心耗材问题，可以随心所欲的按快门。

　　等外婆拍得尽兴，叶蓁躲回屋子里，双颊晒得微微发红。
　　她划动屏幕挑选照片，把满意的发到自己手机里，挑了几张发给程斐。

　　【？】
　　【你去约摄影师拍照了？】
　　【你外婆拍的？】
　　【好的，现在她也是我外婆了】

　　此时的程斐人在外地度假，只有程之昂这个冤种哥哥拍出来头大腿短的照片，只能给叶蓁发来羡慕妒忌恨的表情。

　　·
　　陈望已经在咖啡馆里打工一段时间，热度也没有褪下的意思，冲着他来的顾客不在少数。
　　应付完顾客的点单，距离他下班时间已经超出了一个多小时。

　　他打完下班卡，换上常服，正准备从后门离开。

　　看到店长在，陈望眉头微挑，有些诧异。
　　店长扬了扬手上的香烟，给他比了个“保密”的手势。

　　“你在这真的比放个招财猫有用多了。”店长不止一次地对他还有一个月就要离职的事表示遗憾，“对了，你生活费存的怎么样了？”
　　陈望沉默了下：“应该够了。”

　　他手上有不少细小伤口，冰凉的水流冲在皮肤上，低温麻木了他的皮肤。
　　现在手部皮肤慢慢恢复常温，才感到了微弱的刺痛。

　　“那个小姑娘怎么不来找你了？”店长问，“说是你妹妹，不过我看你俩长得也不像，不是亲妹妹吧？”
　　陈望本来不想回答，但店长一语道破，他也只能敷衍地应了一声。

　　“你这种独生子不懂多个妹妹有多好。”说到这个话题，店长突然换上一口粤语腔调，“一家子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他发觉陈望的表情不大对劲，及时住口。

　　店长描述的场景让陈望很容易代入到过年时候，陈善铭让他去的那场饭局。
　　见到可能会成为自己后妈的女人，还被叶蓁泼了一脸水。

　　虽然他当时情绪上头口不择言，叶蓁那杯水反而让他冷静了许多。

　　……他都快忘了这事。

　　“怎、怎么了？”店长难得气势矮了一截。
　　陈望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调整了下表情，一副无事的模样：“想起来出门时候空调没关。”

　　听起来就很敷衍人的借口，但正适合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行吧，赶紧回去关空调，别浪费电。”店长摸了摸鼻子，后悔过来偷摸抽根烟还要跟陈望搭话。

　　陈望回到出租屋，这个时间段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大家已经习惯他冷淡的态度，也没人再不识趣地凑上去。

　　家长在盯着孩子写作业，陈望冲着澡都能听到小胖墩因为解不出答案哇哇大哭的声音。

　　吹风机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他擦着头发走出去，那个被训斥的小胖墩正在走廊里面壁思过，手里抓着皱巴巴的卷子，哭得撕心裂肺。

　　陈望脚步微顿。
　　他试图将自己代入进这个孩子，想象他也会被母亲训斥，之后又后悔刚才骂得太凶，明天多炒个菜安慰他。
　　然而陈望并没有体验过这样矛盾的母爱，光是想到这两个字，鼻腔内就会充斥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哭声突然停下，小胖墩茫然地抬头——他的暑假作业被陈望抽走了。
　　迫于身高带来的威慑力，他敢怒不敢言，对这个哥哥的印象停留在“不爱说话”、“有点凶”，以及他不吃饭时候被妈妈用来教育“你想跟隔壁的哥哥一样高吗”。

　　陈望避开被眼泪打湿的部分，但小胖墩哭得太凶，这意味着他只能小心地捏住纸张边缘。

　　教完他大题的解法，陈望长长地叹了口气。
　　幸亏他没去做家教，不然可能会因为失去耐性受到无数投诉。
　　但他帮叶蓁解题的时候，却没有类似的烦躁感。

　　被放置在屏幕角落的软件出现了一个红点，是关注的人有更新的意思。
　　他关注的人只有一个。

　　陈望点开软件，动态里倏地弹出叶蓁的照片。
　　看得出她在网上还是有些谨慎的，没有大剌剌放出正脸自拍，图片都是些风景照和背影。

　　不知道是谁帮她拍的，构图和光影颇为讲究。

　　画具就放在桌上，即使从早上到晚的排班，陈望也会在睡前画几笔保持手感。
　　他不假思索地拿起炭笔，笔尖摩擦过纸张，抹开一片深色痕迹，几乎是复刻出了照片上的样子。

　　这不是他第一次画叶蓁，在503画室时候，叶蓁就作为模特出现在他的画纸上了。
　　但那时候他只是把叶蓁当成一个普通的模特，就像他画过的许许多多的人体模特那样，落下的每一笔都充满应试技巧。

　　现在他绘制的线条和色块，会比创作者本人更早一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有人敲响房门，陈望起身开门，楼道里面壁思过的小胖墩拿着一篮小番茄站在门口。

　　“我妈让我送来的。”小胖墩抽动鼻尖，“让我来谢谢你教我做题。”
　　陈望瞥了眼，小番茄表面还带着水珠，是刚洗完的。

　　陈望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小胖墩着急了，“噌”地跨出一大步，闪进陈望的房间，非要把东西送到。
　　他长得胖墩墩，动作十分敏捷，趁着陈望没反应过来，已经冲向了书桌。

　　陈望的画就摆在桌上，小胖墩呆呆地看了两秒，发出“哇”的惊叹声。

　　“哥哥你会画画？”
　　“……会。”陈望淡淡应了声。
　　小胖墩两眼放光：“那你能帮我画手抄报吗？”

　　“可以，要钱。”陈望比了个“5”的手势。
　　“五块？五十？”小胖墩说到后面那个数字时候，已经开始畏缩。
　　“五百。”陈望说，“不还价。”

　　小胖墩瞪大了眼睛，看看桌上的画，又看看陈望，摇了摇头。

　　他送完小番茄还没有走，陈望看出他的意思，把果篮往他那推。小胖墩嘿嘿笑了下，不客气地摸了几颗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点评他的画：“画上的女孩子是谁？”
　　陈望没回答，小胖墩就很自来熟地猜测：“不会是哥哥你的女朋友吧？”

　　“只是普通朋友。”陈望把果篮拉回来。

　　小胖墩讪笑，还想去拿小番茄的手慢慢收回，藏到背后。

　　狭小的房间放了他的画具和电脑之后就没有什么多余空间，小胖墩呆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意思，趁着妈妈喊他跑走了。

　　这一晚陈望的睡眠并不安稳。
　　他许久没有再梦到过小时候的事，以旁观者的视角，他看到八岁时候的自己站在病床前，身后是垂着头的陈善铭。

　　床头的仪器上，一条笔直的线贯穿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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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空空，春节假期也结束了，请两天假处理一下三次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