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汛》沈云禅

36、小骗子

　　第36章
　　叶蓁安安静静坐在桌面，陈善铭看出她的拘谨，主动给她盛了碗汤。

　　叶蓁：“……”
　　她愈发手足无措。

　　还好陈望说他瞧不出，是真的没瞧出来。
　　洗手时候她只是无意间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亲花的口红被她用纸巾擦掉了，即使如此，微微泛红发肿的唇瓣似乎也不需要其他颜色修饰，脸颊还有没有褪完的绯色。

　　汤是保姆阿姨精心煲了一上午的，切段的排骨搭配各类配料，表面的浮沫与油花也被一一撇去。
　　叶蓁此刻却心不在焉，无心品尝美食。

　　“咔哒”一声，陈望带上书房门，叶蓁和陈善铭同时抬头。
　　陈善铭露出些许不悦，叶蓁则满脸“快来救我”的表情。

　　陈望十分自然地拉开叶蓁身边的椅子坐下。

　　碍于叶蓁在场也不便多说，陈善铭有所不满也未多言。

　　“蓁蓁。”陈善铭一开口，叶蓁先吓了一跳。
　　“您说。”
　　借着桌布遮挡，陈望在桌下勾住她的手指，叶蓁手一哆嗦，汤差点洒出来。

　　“我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但是你妈妈已经把你当成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了，我们之间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些。”
　　叶蓁眨了眨眼，不知道陈善铭怎么会在饭桌上提起这个，陈望还在边上呢。

　　“你妈妈觉得这种事不应该她来做决定，要把选择权交给你。”陈善铭严肃道，“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有眼缘，虽然名义上不算，但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小女儿那样看待。”他喝了口茶，眉心微蹙，“正好陈望也在这，我也直说了，我想认个干女儿。”

　　叶蓁：“……”
　　陈望桌下的动作也顿住了。

　　这么大费干戈的，就是为了说这个？
　　之前叶诗情也提过这事，说让她自己决定，叶蓁还以为他就是长辈对小辈嘴上客气一下，没想到现在这么正式地询问她。

　　“我想认干女儿这事，和叶阿姨无关，单纯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陈善铭的视线转向陈望，“这事儿也不能就我一个人说了算，也得问问你。”

　　陈望面无表情。
　　叶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善铭。

　　自从被送往医院那事发生后，陈善铭好像有在反思和试图改善父子关系。
　　以往这种事不会和陈望商量，现在他还会听陈望的意见，至于会不会采纳就另当别论。

　　叶蓁没回答，陈善铭心里大概也有个谱，没再追问，把两盘叶蓁喜欢的菜放到她面前。

　　叶蓁唇边含着笑意，桌底轻拍了下陈望的手，示意让他松开。
　　不然他右手藏在桌底下又不吃饭，谁都能看出不对劲吧。

　　陈善铭又问了几句关于裙子的问题，叶蓁一一如实回答，她还挺喜欢这个牌子的设计风格。
　　等吃完饭，叶蓁找了个借口开溜。陈望跟着起身，想送她回去，被陈善铭叫住：“让小郝去，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郝助理做了个“请”的手势，还不忘记安慰叶蓁：“没事的叶小姐，现在关系缓和了很多，多亏叶小姐之前开解了陈总，现在陈总也经常主动关心询问。”
　　“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老板听到了。”叶蓁指了指里面，陈善铭正看过来。
　　郝助理干笑几声，赶紧把门带上。

　　等门关上，门外动静也没了，陈善铭才开口：“你刚才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愿意吗？”
　　“嗯。”陈望答应得很快。
　　陈善铭抚着桌面，缓声道：“你可能对之前的事还耿耿于怀，不过我确实只是觉得叶蓁很合眼缘，与其他人无关。”

　　“不是这个原因。”陈望说。
　　“那是什么？”陈善铭皱眉，他能想到的要么是和叶诗情的前缘，要么就是和财产相关的。但后者在他家并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他就陈望一个儿子，“如果你是觉得会影响你的利益……“
　　“不是。”陈望打断他的话，“和外界因素都无关，我和叶蓁在交往。”

　　陈善铭愣住。
　　陈望像是怕他没听懂，又补充道：“在谈恋爱，她是我女朋友。”

　　这话落在陈善铭耳中，略微荒谬。
　　印象里他俩见面次数都不多，一开始陈望还很讨厌叶蓁，后来才逐渐改善。陈善铭也是觉得最近一年陈望对叶蓁还不错，觉得他应该能接受，才挑在这个时间提起。

　　“你们什么时候……”
　　“前两个月吧。”陈望倒推了一下时间，给出答复。

　　陈善铭被气笑：“你还真是挺会闷声做大事。”
　　他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别的，这一幕实在是过于戏剧性了。

　　陈望点头：“我也没在征求您的意见，只是例行告知。”

　　对这种所谓的“例行告知”，陈善铭很熟，也知道陈望笃定的事他无法扳正。
　　譬如他不准小时候的陈望学画画，他就自己翻墙、钻狗洞出去找学上，陈善铭工作忙没闲工夫管他，反倒被他钻了空子。同理还有升学和毕业时候，陈善铭一边阻拦他，一边眼睁睁看着陈望把未来规划得愈发清晰。

　　“如果您还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直接找我谈，不要用这种事去困扰叶蓁。”
　　说完，陈望还算客气地起身，直接走出家门。

　　他在大门口的山茶花边上找到叶蓁，她正一脸忧心忡忡地拨弄着花枝。

　　“郝助没送你回去？”陈望问。
　　“我让他停到路边，说我自己搭公交车回去，然后再跑回来的。”叶蓁的头发还有被风吹乱的痕迹，“拜托，你和陈叔叔那个气氛，剑拔弩张的，我怎么敢自己先走啊。”她挽起陈望的手臂左右摇摆，眼睛亮晶晶的，“陈叔叔跟你说了什么？你们没吵起来吧？”
　　“没有。”

　　叶蓁稍稍松了口气，直觉告诉她陈望的话没说完，她微微歪头，等着陈望说下去。
　　陈望犹豫了下，还是把刚刚的对话如实复述一遍。

　　他做好叶蓁会生气地甩开他的心理准备，毕竟之前两人商量过，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向长辈公开关系。

　　叶蓁的眼睫微微颤动，在片刻怔忪之后，飞快地眨动几下，而后露出笑靥。
　　“好巧！”她解开手机锁屏，屏幕上是叶诗情和她的对话，叶蓁拒绝了陈善铭的提议，并且把原因告诉了叶诗情。

　　叶诗情的态度从怀疑到震惊，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不过叶蓁看得陈望就直接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了，没有来得及回复她。
　　于是叶诗情拨来电话，振动的手机在叶蓁听来跟催命符差不多，直接往陈望手里一塞，让他去顶锅。

　　“我是初恋诶，没有应付家长的经验。”叶蓁胡言乱语。

　　说得好像谁不是一样。
　　陈望腹诽，自知逃不过，还是按下接听。

　　“叶蓁！怎么不回我信息？！”
　　“叶阿姨，是我。”
　　“……你是陈望？”听清对方的声音，叶诗情也愣了愣。
　　“嗯。”

　　“行吧，叶蓁在哪？让她接电话。”
　　“在我边上。”
　　叶蓁凑上前，说道：“妈，我听得见。”

　　叶诗情好气又好笑：“陈望，你一向不用人担心，叶蓁刚刚那些话……”
　　陈望眼眸低垂，罪魁祸首本人默默挪开视线。

　　“抱歉叶阿姨，叶蓁说得都是事实。”

　　听筒对面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叶蓁也跟着皱眉，她还以为最难应付的应该是陈善铭，没想到是自己亲妈。

　　“天啊，不行不行，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叶诗情挂断电话，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

　　“我妈平时不这样。”叶蓁解释，“她就是……可能她以前感情史不太顺利，怕我被男人骗感情。”
　　“嗯。”陈望应了声。
　　“我没有说你要骗我感情的意思。”叶蓁越解释越乱，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我妈就是比较担心我……她和你接触不多，不太了解你，你俩有机会多相处一下，以后她就会担心你才是那个被骗感情的。”

　　她说着自己先笑出来，弯起的眉眼里藏着璀璨星辰。

　　“好吧，那先送小骗子回学校。”陈望牵起她的手，“以免在叶阿姨了解我之前，误以为我是拐骗学妹的不良人士。”
　　指尖被用力捏了捏，叶蓁又在偷偷报复他刚才在餐桌下的小动作，一点亏也不肯吃。

　　陈家老宅离叶蓁的学校有段距离，陈望当然不可能放任女朋友坐公交车回去，招手叫了辆出租车，一起坐进去。

　　属于三人的进度群里，罗芷发来几个链接。叶蓁点进去，都是关于画展的预热宣传。
　　作为半个实习生，叶蓁的工作仅到提供素材为止，后面的内容她还把控不了，但叶蓁还是认认真真把每一篇推文都看完了。

　　“啊，这不是我发给罗芷姐的吗？”她在某张图的角落，发现自己参与的痕迹。
　　她在方案里尝试写的一些东西，被罗芷采纳并且落地，也即将出现在展览里供人参观。

　　哪怕出租车司机频频从后视镜里张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小姑娘高兴成这样，陈望也没有阻止叶蓁半分。
　　一向自信的陈望忽然开始踌躇，他交给罗芷的那几幅画，能不能也让叶蓁露出现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