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传奇》礼兰

4、“革命”的“和尚”

　　第四章革命的“和尚”（悲喜剧）
　　——《滨海的爱情传奇》之四
　　一、座谈会后得“封号”
　　宋玉生本是滨海市一所民办的东方红中学的语文教师。一九七零年，他刚转为国家正式职工，就被滨海市四中领导抠去。在滨海四中，他担任了初中二年级的学年组长，当时，叫做“连长”，同时，他还担任了语文组副组长。而年级组的副连长关长山，与宋玉生专业相同，也是语文教师。更有意思的是，关长山也好个“三拳两脚”的，就与宋玉生成了朋友。再加上尤光达与宋玉生是发小的邻居、朋友，这三个“臭皮匠”，可就经常在一起“胡炮”个没完。常言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三个“炮将”可经常能导演出一场“轰动”四中的“好戏”。
　　上世纪七十年代，是那场“政治浩劫、思想浩劫、文化浩劫”的后期。女孩子谈恋爱，一听说对方是教师，极少有是“爱师重教”的。所以，在中小学，男教师“打光棍”的，可就太多了。可以说，这场“三浩劫”也是一场“爱情的浩劫”。学校领导，当时叫作“主任”，对这些男青年，也是很同情。怎么办？哪个领导有那种本事：来个“变戏法”，变出一大堆姑娘给学校男青年做媳妇……于是领导就找宋玉生和关长山商议：“对象嘛，是要考虑，但是，革命工作嘛，也是应当干好的。怎么，没有对象就不革命了？李玉和、杨子荣就不是把婚姻放在第一位……你们两人能否在连里召开一个座谈会？这题目我都给你们想好了：“做革命和尚座谈会”。宋玉生，你主持这个会，关长山要做重点发言，给其他同志做个榜样……”晚上，宋玉生、关长山、尤光达这哥三个就凑到一块了。
　　尤光达说：“韩主任可真会出‘点子’：‘革命和尚’！和尚革命吗？都想到西天修成正果！当教师就找不到对象？我不信。这个问题，主要在于你自己有没有本事！冯元章老师不是才结婚吗？这个座谈会开的可真无聊，整不好，会成一场笑话……”宋玉生说：“领导‘下令’了，还敢不开？”关长山说：“真没办法，这‘小头子’可真难当哪。”玉生说：“长山，领导点你的‘将’了，在会上，你就说说吧，一个发言的没有，我主持会，不尴尬了？”长山说：“说假话吧……还要‘唱高调’……”
　　下午，在二楼的一个大教室里，桌子围了一圈，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做革命的和尚”。冯元章一进门就贴宋玉生的耳朵说：“玉生，你这是取了个什么题？”宋玉生小声说：“主任的意思，我敢反？‘金口玉牙’！”二连十二个班级，将近三十个教师全来了。女同志一进门就捂着嘴偷偷地笑，年轻点的男教师，一看这题目就反感，谁也不说话。在会上，除了关长山慷慨激昂地做了一番发言，其他男教师，甚至老教师，都不做声。有的教师低声说：“不像话！关长山也说假话。”兰贵荣“起哄”：“听了关长山的发言，我很受教育，我们女教师应当向关长山学习，立志做一个‘革命的尼姑’。”全场哄堂大笑，整个会场就乱了。这宋玉生可太尴尬了，韩主任气得脸色铁青，站起来说道：“散会！！！”
　　会后，学校老师们就给关长山起了个外号：“革命和尚”。有人开玩笑说：“长山，这名字不错，四个字的，日本名字。”这也问题不大，但是，这个外号传到学生中去了。关长山在前面走，小孩就在后面喊：“革命——和尚，革命——和尚……”关长山一回头，这些小孩崽子全跑了。即使关长山自己带的那个班级，也知道了这个外号。一个小女孩问“老对”：“今天下午什么课？”“老对”说：“咱老师‘革命和尚’的语文课……”
　　二、冷玉长山成联盟
　　夏天热得简直就像呆在蒸笼里，浑身“冒油”。这还好说，擦擦汗，扇扇扇子，也就解决问题了。可是，这夜里却真难“熬”哇。下了几天雨，这蚊子就“成群结队”了。“哼——哼——哼……”，简直就像日本鬼子的轰炸机，一个个也都成了“吸血鬼”，说咬你一口，就咬你一口。半夜了，这关长山都睡不着。明天还要讲《沁园春雪》，这课可怎么上？
　　由于“割资本主义尾巴”，滨海市香炉礁“破乱市场”，已很少有人卖东西。星期天，关长山来这里了，看能否侥幸买个便宜货，他想买个旧电扇。可是，转了半天，没买着，就准备往回走。一个小贩子喊道：“蚊子药，蚊子药，卖特效的蚊子药了……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关长山想：“这么有效哇？”他走上近前问道：“你这蚊子药怎么卖？”小贩子说：“五元一包。”关长山说：“哎，这么贵呀！便宜点可以吧……”小贩子说：“不行。特效的，上货就四元，我才挣多少钱？”关长山没办法，就买了一包。他要打开看看，小贩子赶紧说：“大哥，这不行。待半夜，蚊子咬得厉害，才能在灯下打开，否则，就失效了，千万注意！”关长山说：“好的。不过，不好用，我可要找你……”“没问题，不好用，退钱……”
　　晚上，“日本鬼子轰炸机编队”又来了，这些“吸血鬼”把关长山咬得坐了起来。他看看胳膊上，肚子上，都拍了好几个大手印子。但是，现在还不到半夜。不管了，他把今天买的蚊子药拿了出来，把吊灯往下拉了拉，就打开蚊子药包。打开第一层，里边又是个小包，心想：到底是特效的呀，包两层纸。他打开地二层，里面又是一个小包。他心想：肯定特效，包三层纸。待他打开第三层纸发现里面包了个小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猛抓。”关长山“啪”地一拍桌子，茶杯都蹦起来：“妈的，骗子！我非找他算帐不可……五元钱，能买六斤肉……”
　　第二周星期天，关长山来到滨海“破乱市场”买蚊子药的地方，要抓这个小骗子去派出所。但是，这个小骗子没来。等了一会，一个姑娘来了，也是东张西望地找。关长山问：“同志，你找什么？”姑娘说：“大哥，上礼拜，一个小贩子卖蚊子药，其实，他是个骗子。什么蚊子药，里面包个小纸条，写两个字‘猛抓’。我最恨这种人……”
　　关长山说：“我也是被他骗了，今天想抓他去派出所……没来。”姑娘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非拽他去派出所不可。”关长山说：“你弄不动他。这样，你发现了，告诉我，我来，你盯住他就行。”姑娘说：“大哥，我上哪找你？”“我是四中的‘教书匠’，我给你个电话吧。”关长山说。
　　第二天下午，刚上完课，传达室就让关长山接电话。关长山一听电话，是昨天哪个姑娘。她说在天津街妇女门市部前发现了那个小骗子。关长山都没请假，就骑车来到天津街。老远他就看到昨天认识的那个姑娘与小贩子互相撕扯着。关长山赶紧上前：“你往哪跑？走，到派出所！”他拿出“蚊子药”给周围的人们看：“这就是他卖的‘蚊子药’，里面写两个字‘猛抓’。”看眼的人们也都气愤了，一起喊着：“对！抓他去派出所！”小骗子害怕了：“大哥，还你钱还不行吗？”“你先把姑娘的钱给她！”关长山说。
　　在往回走的路上，两人互相告诉了姓名和单位。姑娘说：“我叫‘冷玉’，麻袋厂的工人。你叫什么名字？”关长山说：“我叫‘关长山’，是四中的语文教师。”姑娘问：“你怎么跟小骗子称我姑娘？”关长山说：“你不是姑娘吗？”冷玉说：“我都是孩子妈妈了。”长山问：“那你怎么还梳两条辫子？”冷玉说：“不是怀念过去吗？现在社会都是‘闺女头老婆腚’，你看不出来？”长山说：“我注意你梳两条辫子，但没往……一个男人钻女人堆，专往女人的屁股上看，没一好东西……”冷玉说：“真让你说的吓死了，看来，我明天得找块破麻袋把屁股包起来……”
　　一天。关长山终于在“破乱市场”买到一个旧电扇，手里擎着
　　往回走。你说巧不巧？对面来了冷玉。关长山问道：“冷玉，你来买什么？”冷玉说：“家里擦冲坏了，没法包包子。转了半天没买到擦冲片。”关长山说：“算了。我家有两个擦冲，我把小的给你。你家在哪住？”“唐山街。你呢？”冷玉问。关长山说：“市政府大楼后身。咱俩还挺近呢。明天下班后五点半，我给你送去。”
　　三、长山冷玉初相爱
　　上一世纪七十年代前后，一个中小学年轻的男教师要找个姑娘做对象，是很难的。即使要找一个像冷玉这样“二婚”的小媳妇做对象也不是很容易的。有人说，冷玉不就是个“二婚头”吗？话可不能这样说，冷玉的人品，年轻，漂亮，那是十个姑娘六个比不了：冷玉为人真诚，正义，勤快，过日子，一般女人比不了。她长得细眉大眼，红丝白肉，猿肩柳腰，身段苗条，让许多姑娘自愧不如。她说起话来，“咔嚓咔嚓”的，就像用刀切菜一般，比起有些说话小声小气、窝窝囔囔的姑娘强十倍。人品和丑俊这两样东西，可不是由结婚与否决定的。
　　从送擦冲以后，两人时有往来，接触也越来越密切。甚至，关长山还来过冷玉家一次。有一天，下班后，他还帮冷玉把儿子大栓从托儿所接回家，等冷玉回来后，他才离开。待关长山回到家里，天都黑了。幸亏，他们两家离得比较近。
　　一天下午，冷玉给关长山打来电话。她感冒了，结果又传染给了自己的孩子大栓，娘俩都在发高烧。如果让爸妈和妹妹来，那么路太远，恐怕来不及。于是，她决定求助于关长山。四中离冷玉家较近，关长山接到冷玉的电话，跟宋玉生打了个招呼，骑车二十分钟就来到冷玉家。待把大栓送到儿童医院，孩子都烧到四十度，冷玉简直吓死了。待孩子退了烧，冷玉也烧到四十度。儿童医院不给成人看病，经过关长山苦苦哀求，儿童医院才给冷玉也挂上了吊瓶……
　　经过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冷玉对关长山的感情，由好感而变为有了初爱。人心哪，都是肉长的。男人不怀邪念，真诚地为别人做点好事，可能会无意间收到女人的爱。女人的感情是事触成的，不是你说了几个“爱”字，女人就会爱你。哪个女人也不会那么傻！女人的爱往往是在对事的体会中产生的。事，就是“历史”呀。
　　一天，冷玉把关长山叫到家中。进门后，他发现冷玉的床上放了一件崭新的皮夹克和一件崭新的毛衣，还有一条崭新的灰色围脖。冷玉说：“把上衣脱了！”关长山把上衣脱了以后，冷玉说：“把卫生衣脱了！没有老婆就是不一样，现在有几个穿卫生衣的……”当关长山脱了卫生衣，冷玉二话没说，盖头就把毛衣套在他头上给他穿好。接着，她又把皮夹克披到关长山身上，扯着袖子给他穿上。最后，她把围脖抓起，围在他的脖子上，亲自给他围好，系好。她看了看，笑了：“挺合适，这会有个人样了。”关长山说：“你花多少钱买这么些衣物？”冷玉说：“你怕我跟你要钱？”“不是，但太贵重了……”关长山说。“没花钱，是大栓他爸的。”冷玉回答。“孩子他爸呢？”“死了！”冷玉生气地说，但是，此时，冷玉的眼睛闪动着泪花。关长山怕触起冷玉的伤心事，就没有再问。
　　其实，冷玉的前夫，没有死，而是在监狱中，两人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冷玉不知觉中，正在把自己的感情转向了关长山。她要像当年对待丈夫孟庆财一样，来对待关长山。
　　四、敞开心扉说真情
　　大栓病好了以后，被姥姥接走，去泡崖了。这天，冷玉来到离四中不远的中山公园等着关长山。一会两人见面了，坐在一个小花坛的边上。关长山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是一个新买的女表。他问冷玉：“你喜欢吗？”冷玉惊了：“还喜欢不喜欢？长山，你这是花多少钱买的表啊？”“一百八十元。”长山说。“妈呀，长山，是你将近半年的工资呀。”冷玉感叹道。长山问：“我可以给你戴上吗？”冷玉把左手递给长山，他高兴地把手表戴在冷玉的左腕上。
　　冷玉偎在长山怀里，单刀直入地问道：“长山，说心里话，你爱我吗？”“爱，非常爱。”长山说道。冷玉又问：“那你爱我什么？”长山说：“我爱你漂亮。”冷玉说：“你这个色鬼，说的还真是心里话。男人哪，爱女人，往往都是从外表开始的。如果说是因为品质高尚才爱，这样的男人也有，少哇，甚至说的可能都不是心里话。”冷玉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爱我的？”“从你给我穿毛衣、皮夹克。”长山说。冷玉说：“你这句话，说的也是心里话，出于感激吧。”长山问：“你爱我吗？”冷玉说：“不爱，我能在你怀里？”长山问：“那你为什么爱我？”冷玉说：“你能主持正义，为人真诚，乐于助人……”长山说：“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就矛盾了，这不就是说，因为我的品质高尚才爱我吗？”冷玉说：“女人爱男人，从外表出发的也有。但是，大部分女人爱男人，注重的是人的品质，至少我是这种类型。总之，男女相爱，在心理上是有差别的。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可能找到的老公不漂亮，但是，这个男人可能具有内在的心灵美，你就是这样啊……”听到这里，关长山第一次，并且是深深地吻了冷玉。
　　在往回走的路上，关长山问道：“冷玉，有一个问题，我可以问你吗？我也怕引起你的伤痛……”冷玉说：“你问吧。”关长山说：“大栓的爸爸是得什么病去世的？”冷玉说：“他没有死，而是在监狱里。一年前我们俩离婚了。”“为什么？”长山问。“诈骗！所以我最恨那种说假话，搞欺骗的男人。我最恨那种欺骗妻子的男人！”冷玉有点激动地说道。关长山不做声了。一会，冷玉问道：“我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你心里，就没有想法吗？”关长山说：“我爱你，就要爱你的孩子。”冷玉说：“片汤！不是心里话。”长山说：“我喜欢男孩。”冷玉说：“这是心里话。那我结过婚，你不嫌弃吗？”长山说：“姑娘不一定就比你漂亮！”冷玉说：“你说的也是心里话！我爱你……”冷玉转过身，第一次深情地吻了关长山……
　　五、因为谎言两分手
　　晚上，冷玉在离四中不远的道口，等着关长山一起去看电影。当关长山从四中校门出来不久，冷玉看到有两个小男孩跟在关长山的身后。快到路的拐弯处，听见两个小男孩喊道：“革命——和尚，革命——和尚。”关长山一惊，赶紧回头，两个小男孩躲进胡同就跑掉了。
　　在往电影院走的过程中，冷玉问道：“长山，刚才，两个皮小子好象在你身后喊‘革命和尚’，什么意思？”关长山怕冷玉知道自己的这个外号，因为它太不好听了。于是，他说道：“你听错了，是‘阁梅河上’，日本名字。”冷玉说：“这四个字怎么写？”关长山说：“阁楼的‘阁’，梅花的‘梅’，黄河的‘河’，上海的‘上’。”冷玉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个日本名字？”关长山含含糊糊地说：“是我的名字嘛。”冷玉“啊”了一声：“你还有个日本名字？长山，我真让你说糊涂了。”关长山怕因为这个外号失去冷玉，他的谎话，可就越说越大了：“我，我，不是中国人，是日本人。”“长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冷玉急切地问。关长山继续编故事：“滨海市上世纪四五年‘光复’，绝大多数日本人都回本土了，也丢下一些孤儿，我就是其中之一。”冷玉若有所思地说：“啊，是这样哪……你怎么知道自己叫‘阁梅河上’？”关长山说：“我的衣服上缝了个白布条，上面写着‘阁梅河上’。”——这关长山的脑子可真够快了，一边走，一边编，简直像编故事似的。
　　晚上，冷玉睡不着，觉得今天关长山说话“不对劲”，吞吞吐吐的。她琢磨：“日本的国花是樱花，若叫‘阁樱河上’，有点道理。可是，梅花是中国的国花啊。再说，‘阁梅’是个女孩子的名字，男人哪有取名为‘梅’的？”
　　第二天，冷玉的中学“老对”耿玲来了。冷玉把自己与关长山相识、相爱的过程告诉了耿玲，也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耿玲。耿玲也觉得有点问题：“如果说‘河上’是姓，有可能。但是，日本也是前姓后名，应该叫‘河上阁梅’，怎么颠倒了呢？冷玉，我在四中有个朋友，我去给你打听一下。怎么回事？真奇怪！”
　　耿玲的这个朋友就是兰贵荣，兰贵荣恰恰是对关长山有看法的人。这事也就糟透了。兰贵荣说：“他爹他妈是中国人，他怎么能是日本人？‘阁梅河上’，这名字听都没听说过。关长山，真能胡诌。”
　　耿玲说：“我也奇怪，日本名字，怎么把姓放在后面呢？”兰贵荣突然“哈哈”大笑：“是外号‘革命和尚’！这个好说假话的‘革命和尚’可真能编！”
　　耿玲把情况一说，当着耿玲的面，冷玉就哭了。孟庆财欺骗自己，搞诈骗，而这个关长山竟然是个“谎言家”。她太伤心了！第二天，她把关长山叫到中山公园，她站着，面对坐在长椅上的关长山说：“今天，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先回答我，你是日本人吗？”关长山：“我……”冷玉再问道：“你是日本遗弃孤儿吗？”关长山：“我……”冷玉又问道：“‘阁梅河上’，日本有这样一个名字吗？”关长山：“我……”冷玉继续问道：“‘革命和尚’是你的外号吧？”关长山：“我……”最后冷玉问道：“座谈会上，你说，为了革命，宁可一辈子做个和尚，是你的心里话吗？”关长山：“我……”冷玉问了关长山五个问题，关长山回答了五个“我”。冷玉从左手腕上摘下手表，放在关长山的手中：“拿好！”她转过身去，放声大哭，撒腿奔向中山公园的东门……
　　虽然关长山有错误，但是，关长山却是真心地爱着冷玉的。也正是由于太爱她，关长山才说了谎话，反而失去了她。分手以后，关长山来过冷玉家几次，冷玉都把他拒之门外。冷玉就是不与他见面，不给他承认错误的机会。这使关长山的心里更加难受，这使他认识到自己将永远地失去冷玉。有人说，冷玉就是个“二婚头”，还带了个孩子，关长山值得这样吗？爱情的标准不一样啊。中国历史上，就有那么一两个皇帝专爱结了婚的女人。西门庆也好“这口”，他所爱过的女人未必都是处女，看破“红尘”了，都一样。
　　六、长山冷香惊相识
　　关长山在汽车站等车。在一个双人石凳的一头，坐了个小姑娘。虽然石凳上还空了一个座位，但关长山没有坐。为什么？因为自己是一个伙子，靠在姑娘旁边坐下，怕她反感。这时又来了一个小伙子，还领了个对象。后来的这个小伙子，就坐在了那个空位。突然，后来的那个小伙子，屁股往旁边一撅，就把那个坐着的小姑娘给拱在了地上，他对自己的对象说：“来，坐下。”跌在地上的小姑娘哭了。关长山看不过眼了：“兄弟，你对象是人，那个小姑娘就不是人哪？你太过分了……”“哎，该你什么事？”这小子站起来了，似乎要在对象面前表现一下。他一边蹦着，掏了一个直拳，又一个直拳。在武术方面，关长山远不及宋玉生，你别看宋玉生戴了个眼镜。但是，这个关长山也会个“三拳两脚”。关长山出了个引手，一个中拳掏在对方胸口，对方小伙子纹丝没动。“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关长山的拳法没力量啊。对方一个直拳捣在关长山鼻子上，关长山鼻子出血了。关长山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鼻下的血，一边心想，练拳击的手里工夫硬，腿上工夫不行，我用腿脚干你！关长山一个“内摆镰”之后，接着来了个“后扫堂”，把这小子撂出去半丈多远。这个小子后脑勺跌在地上疼得“嗷嗷”叫。他从地上爬起来，向对象喊了声：“快跑！”
　　被欺负的小姑娘，从兜里掏出一卷纸，卷了两纸蛋，心疼地给关长山把鼻子堵上，她又从兜里掏出手绢，给关长山擦着鼻子和嘴上的血。小姑娘掺着关长山要去医院，关长山坚决不去，他说道：“没事，没事……”一会血止住了，两人也没有坐车，就一步，一步地朝星海公园方向走去。小姑娘告诉关长山：“大哥，我叫‘秦香’，在冷冻机厂工作。你呢？”关长山说：“小姊妹，我叫关长山，是滨海四中的‘教书匠’。”
　　由于自行车被调皮的学生放了气，关长山只得徒步回家。看来，以后还真得准备个微型小气管子上班带着。天气已然是深秋，北风整天“呼呼”地刮个不停。才十月，但这天可真冷啊……
　　过了玉华市场，他顺着一排大楼直奔市机关大楼，再有十几分钟就好到家了。在他的前面一米多，有一个女同志，两手抄在大衣兜里，也是急急地往前赶着。
　　突然，关长山发现前面六楼的一个拉窗斜吊角地挂在滑道里，半个窗扇已在楼外，随风摆动着。“不好！”关长山大喊一声，一个箭步跳到前方，一把就将这个女同志拽回。由于用力过猛，女同志倒了，自己也倒了。这时，就听到一声巨响，“啪——”，一个窗扇掉在女同志脚前尖不足一米的地方。女同志“妈呀”一声把脚前尖收回，坐起来，吓得竟然站都站不起来。一个拉窗被摔得稀碎，玻璃散了一地，连窗框都散架了。
　　关长山把这个女同志扶起后说：“太危险了，走路小心……”这时，女同志喊道：“长山哥，我是秦香……”大白天的，也不管有人没人；也不管你同意不同意，秦香上来就把长山的脖子搂住。可真是爱你不商量！——这次与上次不同啊，长山是救了秦香一条命！长山问：“秦香，你去哪？”秦香说：“我姐家，去拿东西。”“你姐家在哪？”长山问。“我也不知哪条街，过了‘一二九’街就是。”秦香回答。长山说：“大概是唐山街。”秦香说：“今天不行，改日，我请你吃饭。把电话给我……”
　　关长山就是个“小宋玉生”，但在爱情的问题上，却不是宋玉生那种感情型、浪漫型的，而是“现实主义的”。他喜欢成熟的女人，因为只有成熟的女人才能理解他工作的辛苦，才能在生活上关心自己，就像冷玉。他喜欢刚强的女人，因为只有刚强的女人才帮他“撑起”那个家，让他有更多的精力去发展，去工作，就像冷玉。至于说到秦香，他认为秦香简直就是个小孩子，是他的“女弟”，从来都没“动过心”。
　　秦香呢，年龄不小了，二十一二岁了，但却是“小孩性子”。下跳棋，“打娘娘”，好看“小人书”。如果她是个男的，都能跑街上去“打弹”、“打牌儿”赌输赢。她依赖性强，受了点委屈就会哭，跟姐姐冷玉大不一样。至于说到爱情，她自己都没有标准。她对关长山有好感，甚至大白天，在大街上，就把关长山的脖子搂住。但是，那是“兄妹之情”。不过，这却是个“基础”，随年龄的增长，事情的发展，这些东西很容易发展成“爱”。
　　　星期六，关长山接到秦香的电话，让他明天去天津街“吊炉饼”，她要感谢关长山“救命之恩”，请他吃饭。关长山以为秦香愿意吃吊炉饼，就买了一点瘦猪头和一根灌肠带去。等坐下以后，秦香要吃水煎包。她贴关长山耳朵说：“他家的水煎包好吃，我经常偷着来吃‘吊炉饼’的水煎包。”关长山说：“猪头肉和灌肠怎么办？”秦香说：“哥，一家再来个吊炉饼，全干掉！”一会水煎包端上来了。秦香用两根筷子擎了个水煎包递到关长山面前：“哥，这个水煎包是黄色的，不糊，还脆，还香，你咬一口。”关长山今天可能是高兴了，一口咬去半个包子。秦香说：“哥，让你咬一口，你咬了一半，不给你了……”关长山一看秦香那个委屈的小样，真弄得苦笑不得……
　　吃完饭，秦香去交钱，服务员说：“你哥交了。”秦香回来说：“哥，你不够意思。我请客，你拿钱，不给我面子……我心里老挂着这个‘救命之恩’，还又欠你一笔帐。”关长山说：“花你的，花我的，不一样吗？”秦香说：“不一样……”
　　一天下午，关长山又接到秦香的电话：“哥，你明天上午到体育场，来陪我打乒乓球。”关长山说：“秦香，我明天有事。你找别人吧。”“不行，跟别人打，我老输。”秦香说。放下电话，关长山心想，这哪是让我打乒乓球，这分明是让我去输。
　　打完了乒乓球，两人一会就走到人民广场。坐在苏军纪念塔的铜像下，秦香一边用乒乓球拍扇着风，一边说：“哥，你怎么老没告诉我未来的嫂子什么样？”关长山说：“我还没对象呢……”“闹了半天，你丈母娘还在‘刮旋风’哪！怎么会事？”秦香问。关长山说：“现在社会，哪个闺女愿意找教师？何况又是中学教师……”秦香又问：“哥，那你就没谈过恋爱？”“谈过，她比我小一岁，结过婚，人漂亮。”关长山说。“哥，跟我说实话，你爱她吗？”秦香问。关长山看看周围没人，趴秦香耳朵上说：“我非常爱她。人漂亮，刚强，也成熟……”“那你们为什么分手了？”秦香又问。关长山说：“学校开了座谈会，领导逼我发言，在会上我‘唱高调’，会后别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革命和尚’。多难听！”秦香说：“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为什么分手了？”关长山说：“我怕她知道这个外号，怕她因为这个外号跟我分手，就编了一大堆故事。她生气了，说我说假话欺骗她，就跟我分手了。”“分手之后，你难受吗”秦香问。关长山说：“分手以后，我‘没魂’了，很痛苦……”“都二十六了，该结婚了。这样，哥，你给我几张照片，我给你找找看。冷冻机厂闺女有的是！小菜！”
　　秦香忙活了一个多月，两张照片都搓搓黑了，秦香也没有给关长山找到对象。许多姑娘一听是教师就不干，再听说是三级工挣三十八元钱，就更不干。晚上，秦香心想：哥快好二十七岁了，一晃就三十岁，弄不好，我哥可真成“革命和尚”了。妈的，虽说我哥不是百里挑一，那也是讲义气的好男人，在他身边，他宠着你，让着你，护着你，从来不虚里冒套的，一个女人还要求什么？我跟！！！
　　一天晚上，两人又来到人民广场，在苏军纪念塔下，她与关长山，面对面的站着。秦香说：“哥，我找了一个多月，没有给你找到对象，真对不起你。但是，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我要做你的对象……”关长山傻愣傻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他说：“秦香，你是哥的好弟弟，是好妹妹！哥喜欢你。但是，哥爱不起来……”秦香一边用袄袖子擦着眼睛，一边转过身去说道：“哥，你闲我长的丑……”秦香说着就一边哭，一边走，离开关长山。关长山流着眼泪跑着，从后面追上秦香，一把就将秦香搂在怀里：“秦香，你长得不丑，哥爱你，谢谢你……”
　　七、定婚后的悲情
　　不能说关长山与秦香的恋爱是“闪婚”，但是，不到半年两人就登记了。为什么？在这之前，两人已经有过长时间的接触，互相非常了解。其次一个原因，就是关长山的父母年龄稍大，急着想抱孙子。在登记之前，关长山来过秦香家两次，但是与冷玉阴差阳错，没能见面。两人登记了，定婚了，秦香的父母想搞个家宴庆贺一下。
　　这天，秦香和关长山一进家门，关长山就愣了，秦香的姐姐竟然是冷玉，两人可尴尬死了。秦香介绍：“长山，这是我姐冷玉……”关长山说了声：“玉……姐……”冷玉心里一震：“啊？玉姐？”冷玉接着：“啊，啊……你好！”
　　那三个人不知怎事，可是，关长山、冷玉心里尴尬死了，难死了。关长山、冷玉的心里简直就是翻江倒海。关长山心想：我爱过了姐姐，再爱她的妹妹，别人知道会怎么看我？我不成混蛋了吗？婚后，我必然要与冷玉有个“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相处？能否因为曾经的相爱，引起对冷玉的“绯闻”？如果秦香知道我所曾经爱过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她会怎样想？能否影响姐妹的感情，秦香能否也像有的“名人”那样，走上自杀的道路……冷玉心想：自己的前男友竟成了自己的妹夫，自己却成了前男友的姐姐，以后怎么见面？这老天可真能折磨人哪！”
　　晚上，在往回走的路上，关长山问道：“香儿，你姓‘秦’，大姐姓‘冷’，是怎么回事？”秦香说：“我家本是南方人，男的跟爸姓，女的跟妈姓。我爸我妈身下两个小的全是女孩。姐就跟爸姓，我就跟妈姓。”长山：“啊……啊……”再什么也没说。在独自往家走的路上，关长山的心里难受死了，他知道，今天晚上，冷玉可能一夜都不会合眼……要知道冷玉与秦香是亲姐妹，打死他关长山，都不可能应这门亲事，宁可当一辈子“革命和尚”。
　　第二天晚上，冷玉把秦香叫到自己的家中。晚饭后，孩子大栓睡了，姐妹两躺在一个被窝里，就唠了起来。冷玉说：“秦香，你与关长山是怎么认识的？”秦香就把两次“惊心动魄”的“战斗”过程做了讲述。冷玉说：“从外表，看样子，关长山是个讲义气的汉子。”那你俩认识时间很长吗？”“是的，认识时间很长，但挑开以后，恋爱的时间不长，因为我们两人本来互相就很了解。”冷玉：“你们是谁先提出相爱的？”秦香说：“姐，你别笑话我，是我先提出的。长期以来，他就像个哥哥一样来关心我，照顾我，护着我。他甚至把我当小弟弟看待。当我提出以后，他说‘爱不起来。’”冷玉接着问道：“他以前就没有谈过恋爱吗？”秦香说：“谈过。但是直到今天他都不告诉我这个女的叫什么名字。这个女的结过婚，为人成熟，刚强，正义，长得相当漂亮，十个闺女，八个都赶不上她……”“那为什么分手了？”冷玉问。秦香说：“学校开了个‘做革命和尚’座谈会。领导逼他发言，他是年级副组长，也就是‘副连长’，没办法，就说了假话，唱‘高调’。会后，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革命和尚’。他怕女朋友知道，怕失去这个女朋友，就跟她说了假话，女朋友生气了，就跟他分手了。”冷玉说：“没说‘阁梅河上’？”“姐，什么‘阁梅河上’？”秦香问。冷玉差点说漏，赶紧坐起来说：“不是，不是，我说错了。”秦香说：“他对这个前女友感情很深。分手后，他很痛苦，多次去找过那个女朋友，但这个女的就是不见的。亏着不见，要不，我俩还成不了夫妻呢……”“他连这些都告诉你，看来，他对你很真诚……”“姐，长山这个人，很诚实，他才不会对妻子撒谎掉猴的。”听到这里，冷玉眼泪下来了。“姐，你怎么哭了？”“我被这个故事所感动，太动人了……你要好好待他，爱他一辈子……”冷玉说。
　　几天来，冷玉的心情非常悲痛，她都恨不得撞墙去死！关长山对自己说了假话，但他对妹妹说的全是真话呀……她后悔死了：当初，如果不听兰贵荣加油添醋，能够给关长山一个承认错误的机会，可能自己会成为关长山的妻子……长山啊，长山，你是那样爱我……现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他已然成了自己的妹夫，即使没有登记，做姐的能夺妹妹之爱吗？秦香对长山的感情这么深，这样做，跟要拿刀往她心里捅，有什么区别？！
　　八、悲痛的嘱托
　　中国有句俗话：“病都是由火上得的。”这句话不完全正确，但是，生气上火，人的思想情绪的急剧变化，可能会引起疾病。
　　自打孟庆财因为诈骗而被捕入狱，冷玉的身上，就一点点留下了病根。冷玉与关长山分手之初，她对关长山是气愤，随之而来的，却又是对关长山的愧疚，思念。——不就是几句话嘛。但是，由于她多次拒绝了关长山的“请罪”，事情也就弄得无法挽回。现在，关长山竟然成了自己的妹夫，她既为自己的妹妹感到高兴，又为自己失去一生的幸福而悲痛。
　　冷玉的肝后出现了一个粗大的动脉血管瘤。若在今天，北京、上海等地都能进行手术治疗。但是，在中国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前后只能通过中西医进行保守性的药物治疗。
　　为了挽救冷玉的生命，全家人投入护理之中，关长山也不例外。
　　一天晚上，关长山在冷玉的床边，护理着冷玉。抢救室，没有其他人，冷玉，有气无力地握着长山的手：“长山，我的性子太急，给你带来痛苦。对不起……秦香，告诉过我，你对我的感情很深。我相信。长山，下一辈子吧。如果我死去以后，长山，你要想起我，就多抱抱秦香。秦香是我的亲妹妹，就把秦香当作我吧……”长山说：“姐，你不要再想其他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为了孩子，你要有信心，坚强地……”冷玉说：“秦香是个好闺女，她选择了你，可能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我的心里有喜也有悲，这就是命运……老天今世就是要你做我的妹夫……我刚才说过，秦香是个好闺女，但她有点单纯，有点‘小孩性’，你冲着我，多担待，好好对待她……”关长山说：“姐，我给你翻翻身，老朝左躺，对心脏也不好。”关长山给冷玉翻了个身，让她朝右躺，自己把凳子搬到右床边。“姐，你要不要喝水？”冷玉说：“晚上少喝水，上厕所不方便。”过了一会，冷玉说：“你我的事，我一直没有与秦香说。”长山说：“我也一直没有告诉她你的名字。暂时不说吧。”冷玉说：“我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时间不多了……待我过世以后你再告诉她……长山，我把妹妹托付给你，把爸妈托付给你，我还要把大栓托付给你，你的负担相当重了，你要爱护自己的身体，为了你的父母，为了我们这个家，长山，你辛苦了……”长山说：“姐，你放心，我和秦香一定会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把大栓抚养成人。”冷玉含泪说道：“谢谢你……我们姐妹俩都没看错人……我有悲又有喜，有喜也有悲呀……”
　　冷玉的肝的血管越来越粗，也越来越薄，开始向外渗血，腹腔已经满是血液，输血已经没有意义。冷玉把着床边的秦香的手说：“妹妹，我的好妹妹，我把爸妈和大栓托付给你了，将来你要受苦了。姐谢谢你。不过今天姐要说的话，主要的是，你要善待关长山。他绝对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他值得你用一生来爱他。你的选择绝对正确。今后，家庭生活，可能会更加艰难，你要挺得住，要越来越刚强，要越来越成熟。最近，妹夫为了照顾我，非常辛苦，姐非常感激，香儿，你能否允许姐轻轻地抱一下长山，就轻轻的一下，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秦香把冷玉扶起，她伸开双臂，但是，接着，两臂就垂下了……
　　“姐——”“冷玉——”秦香与长山同时呼喊着。
　　过“百日”那天，宋玉生陪着关长山和秦香来给冷玉上坟。在寺儿沟的山顶上，在呼呼的寒风中，关长山环视着周围的山岗，一片荒凉。自己曾深爱过的前女友，也是自己一生所爱过的第一个女人，也是自己的大姨姐，被深深地埋葬在黄土堆里。关长山，两眼热泪。这哪是泪？是人生最悲痛的血。这天，关长山才告诉秦香，自己所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就是你的姐姐冷玉。他向秦香讲述了自己与冷玉相识、相爱的过程，讲述了冷玉临终前所说的话。秦香一下将关长山抱住：“长山，抱抱我，我受不了……”听完“革命和尚”的讲述，宋玉生也滴下同情的眼泪，太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