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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青红园”的悲情 ...

  •   第五章 “青红园”的悲情(悲剧)
      ——《滨海的爱情传奇》之五
      滨海市四中尤光达搞了一个文艺宣传队,排了个芭蕾舞剧《白毛女》,并且是全套的,在滨海市有一定影响。说实在的,滨海歌舞团都排不了全套的芭蕾舞剧《白毛女》,一个中学却能排出全套的芭蕾剧《白毛女》,真不简单。尤光达把关长山也拉来帮忙,但关长山不懂文艺,就帮助“转场”时组织学生搬布景。搬布景就那么简单?往往需要很长时间。观众一等,就等好半天。于是,关长山、尤光达就找到宋玉生。关长山说:“你能不能写点相声、快板、山东快书小段,在“转场”换布景时,让有的演员插进去,在幕前演一演?这样,换布景,就不用太着急,也不容易出错。”宋玉生说:“若说写议论文,写诗歌,那么我还敢试一试。让我写曲艺段子,这不是难为我吗?除了大合唱,我都从来没上过台。”尤光达说:“玉生,咱‘铁匠炉大院’有个庞大爷,叫‘庞仁礼’,会打快板,说山东快书。评词、相声、京韵打鼓、评弹他懂不懂,我不知道。你找他帮帮忙,看怎么样?”“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试试吧。”宋玉生说。
      这天晚上,饭后,宋玉生就来到老庞大爷家。宋玉生说:“大爷好!”老庞大爷说:“玉生,你坐,不必客气。孩子,你来就是有事,直接说,什么事?”宋玉生说明了来意,老庞大爷说:“现在舞台上,除了演剧、唱歌,就是演‘枪杆词’,说快板、山东快书、相声的较少。评词、评弹、京韵打鼓就更少了。怎么办?这样,我给你一些老段子,做你参考,你写好,我给你看看,提点参考意见……不过,玉生,你要小心……现在是‘破四旧,立四新’的时候,这些东西,一定不要让别人看到。玉生,你一定要听大爷的话。”
      以后,宋玉生在与老庞大爷的来往中,知道了滨海市大同街“红青园”曲艺坛在上一世纪所发生的传奇性的、悲痛的爱情故事。
      一、传良家贫入艺坛
      日本这个所谓“太阳升起的地方”,是弹丸之地,狭长岛国;东一疙瘩,西一绺子,交通也很不方便。而且,就这么个小地方,今天地震,明天海啸。这在客观上,刺激了日本的“民族主义者”的野心,自唐代以来,他们就像狼一样地瞅着中国这块沃土。
      上世纪初叶,发生在旅顺的日俄战争,是两个帝国主义的侵略者在争夺中国的地盘。1937年前后,“小日本”竟然妄想占领全中国。
      在滨海市大同街向东不远,再向南,有个“博爱市场”,中国“改革开放”以前,就是一些小个体户卖破烂的地方,就是个“破烂市场”。一看“博爱”“大同”四个字,有人认为,这是“辛亥革命”以后建立的,其实,不是这样。
      围绕这个“破烂市场”有三个传说与三个人有关:川岛芳子、张本正、“王小辫”。
      一九一八年,“大头太子”肃亲王善耆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和宫廷文物,从北平逃到滨海市的旅顺。一九二一年,他与日本浪人川岛浪速勾结,买通日本有关方面,在大同街获得一块地皮,建了一个“小岗子露天市场”,他俩吃租金,剥削滨海市人民。当然,赢利的绝大部分还是被川岛浪速所得,狗嘛,只能吃点骨头。于是,善耆把自己的女儿金碧辉过房给川岛浪速,成了养女。而这个金碧辉就是臭名昭著的日本特务川岛芳子。她有两个爹:一个是善耆,一个是川岛浪速。
      一九四二年以后,德国侵略者、日本侵略者在反法西斯的战场上节节败退,川岛浪速感觉大事不妙,就要卖掉“小岗子露天市场”。经大汉奸张本正串通,几个华商一起买下这个破烂市场,更名为“乐天公司”。在滨海市“光复”以后,它更名为“博爱市场”。张本正成了投靠日本的有名汉奸,做了维持会会长。滨海“光复”后不几年,张本正就被滨海人民政府枪毙。
      滨海的名人“王小辫”,就住在这个“露天市场”,由解放前活到解放后。“王小辫”在这个“露天市场”开了个药店,但规模不是非常大。“王小辫”药店有点名气并不是因为经营,而是因为他的武功。滨海市老一代武人都知道“王小辫”。他的三支白亮的镖,长年插在桌上的一个木盒上。“王小辫”在政治、经济上的地位不会很高,否则他不会生活在贫民窟。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在“乐天公司”高高的大院的北面,有一趟房,其中有一个“青红园”曲艺班子。艺坛班主叫“庞忠信”。但这个曲艺班子人不多,加上打杂的,不超过十个人。有说评词的,有说相声的,有说快板的,有说山东快书的,有说京韵打鼓的,但没有说评弹的。前厅能放六张八仙桌,能坐三十来个人。前坛一尺高,一丈长,四尺宽。坛右有个小门,可进后堂。后堂是休息,喝水,放道具、乐器的。晚上睡觉,在“乐天公司”靠南院墙的八间房。到这里听书,看表演,消愁解闷,听乐子的,不是最下层的穷人,但也不是“大官人”。所以,艺坛这些人,也是社会的底层,勉强糊口而已。
      一天,庞班主的一个朋友龙之腾领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
      老龙说:“庞班主,这孩子是我的一个亲亲,山东掖县李格庄人。家里过不下去了,来滨海投奔我,你能不能给孩子一碗饭吃?”庞班主说:“难死了……我的孩子庞仁礼都在打杂。大饼子、高粱米有时都吃不上,吃了萝卜丝炒豆腐渣,上坛都放屁……日本人配给的橡子面,吃完都拉不出屎,怎么上坛?……我想给孩子们弄点细粮,年节改善一下,敢吗?抓着就是‘经济犯’……”老龙说:“我在旅顺,也是要命哪,动不动,就搞防空演习,趴在地上,一个钟点不让起来。趴的不对,说在腚上拍一脚,就拍一脚,还管男女?!晚上睡觉挡黑纸,窗一露光就砸门……”庞班主人也还是不错的,就让这个孩子留下了,与庞仁礼一起打杂。这个孩子,名叫“李传良”。
      当天晚上,庞忠信把李传良叫到身边说:“孩子,咱是小生意,看人脸子,伺候人,混碗饭吃吧。因此呀,也要把人伺候好。”“伺候人,应当怎么做,班主?”传良问。庞忠信说:“客主一喊‘堂倌’,马上答应‘哎’,接着,把白手巾搭在左肩,做出一个跑的样子,但还不能跑。到了近前,要满脸赔笑,点头哈腰……问:‘客主,你……’茶水不能热,不能凉;擦脸手巾洗过要拧干,不能烫……”
      二、传良拜师苦学艺
      这天庞班主还没进门,就听到有人在屋里说书:“闲言碎语不要讲,说一说英雄武二郎……”庞班主想,谁来的这么早?这书说的还真有点味。进门以后,他看了看,没人说书,就李传良在扫地。他问传良:“刚才是谁在说书?”传良有点害怕的样子:“班主——是……我瞎胡闹……”庞班主眼睛一亮:“孩子,刚才是你说的?”李传良说:“班主——我再不敢了……”庞班主说:“传良,你愿意说山东快书?”传良说:“班主,我是山东人,愿意说山东快书……”“对。我说,怎么这么带味。明天开始,我教你说山东快书……”李传良一下给庞忠信跪下了……
      第二天晚上,吃完晚饭,庞忠信就和李传良又回到“青红园”。庞忠信拿出一对鸳鸯板说道:“我先教你一个小段子。”“当地个当”,“说了个姓张的兄弟本姓王。”庞忠信继续白道:“爹死娘改嫁了,所以姓‘王’就变成了姓‘张’。”庞忠信让传良坐在自己旁边说:“山东快书讲究‘扣子’和‘梁子’。‘扣子’是悬念,道白是解‘扣’。刚才是抛‘扣子’,要有神秘感,要说清,要突出重点,‘王’字调要上挑。但是,一开始,书不一定都有‘扣子’。你把《武二郎》头两句再说说我听。”李传良站起:“闲言碎语不用讲,说一说英雄武二郎……”庞忠信说:“孩子,你停。你说第一句是几个字?第二句是几个字?”李传良说:“师傅,第一句七个,第二句八个。”庞忠信说:“一般上下句字数应当一样,你第二句是不是多了一个字?前两句你再说一遍。”李传良说道:“闲言碎语不用讲,说说英雄武二郎。”“停,”庞忠信说,“我说说这两句,看与你说的有什么不同?”“当地个当”,“闲言碎语不用讲,单表英雄武二郎。”庞忠信问:“有什么不同?”“师傅,你用的是‘单表’。”庞忠信问:“哪个好?”李传良说:“‘单表’好,突出了武二郎。”庞忠信乐了:“孩子,说书还要体会……休息一下咱俩再来。”
      休息了一会,庞忠信说:“山东快书不仅有‘扣子’还有‘梁子’。‘梁子’就是故事情节。说‘梁子’要有感情,要随情节发展带动作。”“当地个当”,庞忠信手打鸳鸯板说道;“说了个姓‘张’的兄弟本姓‘王’,将了个媳妇光尿床。一更尿得像大海,二更尿成太平洋。要不是老张会浮水,差点小命见阎王。”庞忠信坐下后说:“从第二句往后就是‘梁子’。传良,你说哪个地方要加动作?”“大海。”传良说,他伸开左胳膊用手画了个半圆。庞忠信说:“那大洋呢?”李传良手打莲蓬向远处看。庞忠信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好!”庞中信站着说道:“结尾三个字要慢,要拉长,孩子,你回去自己体会一下……”
      第二天中午,庞忠信把刘国强和李传良都叫到身边,庞忠信说:“国强,传良还不识字,以后你要教传良识字。可以再教教他怎样说相声,但是,评词、快板,就不要教他了,他口音不行……”国强说:“好的。”他和传良一起给班主鞫了个躬,也就出去了。
      一天晚上,庞班主有点事,就又回到“青红园”。老远,庞班主看见,“青红园”还亮着灯。心想:“都这么晚了,哪个孩子,还没回去?”等走进“青红园”,贴门一听,是刘国强在练评词:“惊堂木一拍就响,咱们上台就讲。话说,在湖北省有座武当山。只见那山靠山,山套山,山山环抱;岭接岭,岭叠岭,岭岭相连……”庞班主心想,国强今天干了一天,现在都这么晚了,可别把这孩子累坏了……他轻轻推开门进去,庞班主大吃一惊:说评词的竟然是李传良。可是,这孩子的“山东味”哪去了呢?我怎么就一点都没听出来是他?
      今天,是李传良第一次上台演出,而且演出的不是传良的强项,是说相声。传良还要演主要角色:逗哏。刘国强却要演次要角色:捧哏。庞忠信不放心,就在坛前一边坐下。李传良先扇着扇子上来了:“今天要给大家说段相声。不过,这相声说段子嘛,上台的,脑子要特别灵活才行……”刘国强从后面上来说:“我的脑袋就特别灵活,我最适合说相声。”“那好哇,我出个谜语你猜猜。”传良说道。“没问题,请。”刘国强说道。李传良说:“一根棍没有梁,不用砖瓦盖成房。是什么?”刘国良摸了摸脑袋说:“不知道。”李传良把扇子往桌上一敲:“告诉你吧,是雨伞。”李传良做了个开伞的动作。庞忠信真高兴,这个敲扇子的动作,是排练时没有的。这动作细节,加的太好了。刘国良说道:“再来一个!”“好的,”李传良说,“你听好!一根棍没有梁,不用砖瓦盖成房——”刘国良说:“我知道,是雨伞。”李传良说:“不对!是——痰桶盖——”李传良伸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长把的痰桶盖举在空中,全场一片掌声。庞忠信乐得闭不上嘴:这孩子,为了“解包袱”,连实物都拿上来了,没听说!
      三、传良学艺半习武
      习武之人,一生不受外伤的极少。所以,习武之人一般具备一点外伤性的医学常识。“王小辫”的功夫,是受父所传,也传得一些捏骨接骨,熬制膏药,配制金枪药的知识。为了卖膏药,“王小辫”经常要在大街上“练把势”,“打场子”。
      这天,在“小岗子破烂市场”之外大街一角,“王小辫”脱了上衣,拱抱双拳:“各位父老乡亲,各位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想买膏药的,就捧个药场……下面我给大家练一段“迷踪”,望父老乡亲、老少爷们,给我“王小辫”一个面子……”当时,在滨海能练个“迷踪拳”的,也就是“王小辫”吧。但是,地角太偏,他练完之后,来的人还是不多。他抽出宝剑,想再练一段太极剑。这时,一个日本浪人山本太郎抄着两个胳膊肘就进来了。山本太郎说道:“‘王小辫’,你的‘王小辫’的达卡?”“王小辫”一看是日本人,满脸赔笑:“‘王小辫’,你的‘王小辫’的达卡……”“王小辫”不懂日语,重复了一遍。“八嘎!八嘎牙路。”山本太郎生气了。“王小辫”说:“八鸽,八个野驴。”山本太郎气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一抽腰刀:“死了死了的有!”“王小辫”一看山本抽出半个腰刀,知道不好,满脸赔笑,点头哈腰:“嘿嘿……啊,啊……”日本翻译官苟田挺了个大肚子,像个“半不倒”似的,晃晃悠悠进场了。
      苟田,山东人,山东平度蓝底大财主向太的外甥。本来他在日本留学,但是,日本侵华以后,他当了翻译,跟着日本侵略者来残害中国人。日本宪兵司令部在旅顺,他根本都不“贴边”。他也就是混进白岗桥日本小衙门里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末流“狗屁”,说他是“狗”,都“抬举”他了。但是,他仗着日本人的势力,“装那个大头蒜”,也挎了把枪,甚至还带了把手铐,翻译不翻译,警察不警察,其实,就是个“狗混子”。然而,在欺压中国人方面,他一样凶狠、残忍,甚至,比日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同街、小岗子、白岗桥一带的中国老百姓,恨死他了,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狗舔”。
      他来到“王小辫”面前操着山东腔:“娘拉个腿的,你敢骂山本桑‘八嘎’。”他伸出右手向左一煽,“王小辫”头一晃,向右一躲;他伸出左手向右一煽,王小辫头一晃,向左一躲。他哪能打着“王小辫”?苟田气急败坏:“进你娘,打不着你,入你祖宗!看我能不能打着你!”他“噌”地一下,从枪套子里抽出枪:“别动!”“王小辫”一看,这可是玩命的,吓得赶忙举起双手:“不动,不动……”苟田收起枪,挽了挽右边袖子,“啪——”就给了“王小辫”一个大嘴巴子。接着,他挽了挽左边的袖子,“啪——又给了“王小辫”一个大嘴巴子。苟田还不舍气,一拳把“王小辫”左眼打了个“乌眼青”,“王小辫”没倒,这小子倒退三四步。真正习武之人,都要练点气功。气走丹田,运于周身。但是,没听说能把气运到腮梆子和眼珠子上的。“王小辫”两个腮梆子全红了,眼眶也肿老高。山本站在一边喊道:“要西,要西,‘王小辫’的马子靠西靠西……”
      “把狗腿放下来吧!”苟田对“王小辫”说。接着,苟田点头哈腰地对山本咕噜了半天,山本又跟苟田咕噜了半天。苟田连声:“哈衣,哈衣,哈衣哈衣!”
      苟田来到“王小辫”跟前:“山本太君说了,他要跟你比武。”“王小辫”说:“翻译官先生,我不敢,我不敢……我就是个‘打把势’卖狗皮膏药的,哪敢跟日本人比武?你行行好,给通融一下……”“那也行,”苟田继续说:“山本先生有三个条件:一、要剪下你的小辫子,让‘王小辫’在滨海消失;二、不准你再留小辫子,以后也不准滨海有‘王小辫’;三、以后不准你在街上‘打把势’卖膏药。”“王小辫”赶紧收拾摊,回到“小岗子破烂市场”。山本太郎用两个指头捏着拿刀切下的“王小辫”的辫子,高高举在空中,疯狂地用半中半日的语言叫喊着:“‘王小辫’的辫子没有了,‘王小辫’的没有了,阿里马西那衣,阿里马西那衣……哈哈,哈哈哈哈……”
      “王小辫”,枪剑刀戟,样样精通;蹬屋上房,九节鞭独战群匪:他能贴墙挂花,飞镖走梭。他的这些传说,在滨海武林,赢得一代盛名。但是,这个人,缺少中国人的那么一点“骨气”,是个逆来顺受的“奴隶”。他是不是个放下辫子的“阿Q”?有那么一点点,但他没曾到尼姑庵去偷过萝卜,更没去拧过小尼姑的脸,他要比“阿Q”好多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是滨海旧时代的、武艺高强却逆来顺受的“奴隶”,他在“小岗子破烂市场”的那个药店也就是个贫民窟里的“林家铺子”。
       庞忠信晚上与“王小辫”都在“小岗子破烂市场”南面那趟房住。不过,庞忠信在“破烂市场”北面还有个“青红园”。天黑了,吃过了饭,“王小辫”来到庞忠信家。庞忠信一看“王小辫”,两腮被打的手印,再看看,“王小辫”被打得肿起的左眼眶,目瞪口呆。庞忠信奇怪:在滨海市,谁的武艺这样高强,竟能把“王小辫”打得这样?
      “王小辫”坐下后,喊了一声“大哥……”“王小辫”眼泪从眼眶流出来,他不想哭,但他做不到。受了点皮肉伤,他不在乎,但是这心里所受到的创伤,可能是“王小辫”一生都不能愈合的。“王小辫”说:“大哥,能陪我喝口酒吗?”庞忠信从来没看到过“王小辫”哭,今天是第一次,也是“王小辫”第一次跟他要酒喝。庞忠信拿出多年珍藏的“女儿红”给他满上,又喊传良端来一碟花生仁,冲了一壶茶水。传良知道出大事了,没敢走,立在一边等待着师傅呼唤自己。
      “王小辫”讲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把头一扭说道:“大哥你看,我的辫子让日本鬼子给切去了,今天就算捡了一条命。”庞忠信说:“王九兄弟,不让你上街,不让你卖艺,就卖不了膏药,你这生活,可怎么办?”——“小九”是“王小辫”的乳名,滨海极少有人知道。“大哥,我想在你这趟房东边借一间,就一间,好卖个膏药。我再找我的兄弟帮帮忙。”庞忠信说:“一间行,行。”
      一会,李传良来到庞忠信跟前,低着头说:“师傅,我想让王叔教我点武功,行吗?”“王小辫”一听说道:“你还要学武功?看我让小日本和狗腿子给欺负的,连辫子都没有了!”庞忠信说:“九兄弟,这孩子小时候学了一点点,是一个仓州的亲属教的。他跟我说两次了……我想,班子里有个会功夫的也好……”“仓州出武人!你走趟拳我看看。”李传良赶紧打了一趟“三合炮”。“王小辫”说:“不行,‘花架子’!这样吧,庞大哥,他有点基础,我少教他一点,也算还你个人情。不过,在哪教呢?”“王兄弟,就在‘青红园’吧,晚上把八仙桌摞起来……传良,你要以曲艺为主,少学点武功……”庞忠信跟“王小辫”说完,又嘱咐传良。
      第二天晚上,在“青红园”,摞好了桌子,“王小辫”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头套,戴在头上,他一甩,传良发现头套上有个小辫子。“王小辫”说:“传良,叔叔今晚还是‘王小辫’,永远是‘王小辫’。没有辫子也是‘王小辨’。对吧?”传良高兴地说:“对,对!”“马步!”传良蹲了个马步,“王小辨说,二十分钟,‘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王小辫”把怀表放在一边说:“你一边练习马步,一边听我给你说三件事:一、练武为了防身健体,不能争强好胜。二、要记住‘八打八不打’,不能伤害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三、不能与日本人争斗,防止丢了性命。”传良说:“日本人功夫就那么厉害?”“王小辫”说:“你功夫好,能打得过子弹吗?”李传良说:“师傅,不是有镖吗?”“王小辫”说:“镖能打出五十米吗?”川良说:“我明白了,镖还是属于‘近打’。”“王小辫”说:“我要教你三样:一、查拳;二、太极刀;三、镖法。”李传良说:“叔,你怎么就教我一套拳?”“王小辫”说:“‘查拳’是从各种拳术中吸取的精华,着着打人。分上‘三路’,‘下三路’。‘上三路’站着打,‘下三路’躺着打,就是‘就地十八滚’。这一套练好就能防身,就能打人。‘不怕千着会,就怕一着能!’。你练精,我才能给你‘批’,批完了你才会用。”传良说:“谢谢叔!”“王小辫”说:“为什么要教你刀法?刀与剑不同,练完刀,抓起棍子就能用,一举两得,剑不行……”李传良说:“叔,什么时候练镖?”“王小辫”说:“镖的身法不复杂,但是要求有基本功。‘抛手镖’打出去,有力量,一般是侧身发镖,打不准。‘甩手镖’正面发,容易打准,但使不上劲。我要求你练‘甩手镖’,现在就要锻炼臂力。”传良说:“师傅。日本用‘梅花镖’,好学吗?”“王小辫”说:“日本梅花镖,齿多,打在身上,眼多,不致命。中国的镖一个齿,像刀子,打的深,致命。不学小日本的‘梅花镖’!!!”
      一会,李传良练完马步,“王小辫”说:“以后每天早上要比别人早起二十分钟,打沙袋,练掌练拳,练习臂力……”
      四、田凤遇事引习武
      田凤是“青红园”惟一的一个女孩,与李传良同岁。田凤是说京韵打鼓的,也是庞忠信班子中惟一说京韵打鼓的。东关街薛云飞大老爷要举行堂会,庆祝薛云飞六十大寿。他家请了京剧班子,又从庞忠信处请了刘国强和田凤去演曲艺。晚上,在往回走时,刘国强就要骑自行车载着鼓架、鼓、板和行头等。田凤就要自己坐电车往回赶。结果,在半道上田凤就遇上了流氓。幸亏。刘国强及时赶到,田凤才免去一劫。为了防身,她第二天就向庞忠信提出要求学习武功。庞忠信觉得田凤提出的要求,理由站得住,就答应了。但是,当庞忠信向“王小辫”提出,“王小辫”坚决不同意。“王小辫”说:“武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师不教女徒!’”庞忠信问:“这样,女的,武术是怎么学的?”“王小辫”说:“爹妈教的,亲人教的。”说了几次,“王小辫”就是不同意,但是,田凤不死心。田凤也有办法,就找到李传良:“你跟王叔好好学,学会之后再教我。”李传良说:“我哪行,才跟王叔学了不到半年。”田凤没完没了,李传良才答应教她一点简单、基本的东西。
      一套拳路,一套刀路,一个镖法,经过半年多的时间,李传良基本掌握。以后要做的事情,就是“精、批、练”,并且进一步加强基本功。“王小辫”与传良的“对打训练”是主要内容。这样,就由每晚的习武而变为隔日进行。于是,李传良才能有时间教给田凤擒拿散打。
      这天晚上,李传良要教给田凤“解腕”“脱肩”。一开始,李传良让田凤先进行了十分钟的“马步蹲立”,接着,教给田凤“解腕”。李传良说:“如果对方在你的右侧,并用右手抓住你的右腕,那么你要用左手使劲地将对方的右手扣在自己的腕上,一定要有力量!第二步,是右臂右翻,要使劲让对方疼。这时,他必然会侧身。第三步用你的右脚使劲踹他的右腿,将他踹倒。动作要快,手脚要有力量。来,练习一下。”但是,田凤踹了两脚,李传良没动。田凤问:“大哥,你怎么不倒?”李传良说:“你的腿脚没有力量。‘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从明天开始,你要踹小树,能把小树踹断,你的基本功就具备了……”
      休息了一会,李传良说:“现在学习‘解肩’。如果对方用右手抓住你的左肩,那么你要用右手使劲把他的右手扣在自己左肩上,然后,左臂使劲内翻。这时,他必然痛得侧身,你用左脚使劲踹他右腿,把他踹倒。动作要快,要有力量。好,你练习一下。”
      又休息了一会,李传良说:“现在,学习‘解抱’。如果你被别人从后面拦腰或者拦胸抱住,那么你要用双拳在身后使劲击打对方的两肋,一定要有力量,然后……田凤,没法练了,我不能抱你……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把国强大哥找来帮忙,我和他俩一起演示‘解抱’和‘解骑’。”
      第二天,国强也来了,他也高兴能学个“三拳两脚”的,“有益无害”。传良接着昨天的说:“击肋是第一步,最主要。第二步是‘踏脚’,就是用脚后跟使劲踩对方的一只脚,要有力量。第三步是‘拱臀’,用屁股把对方拱倒……”田凤说:“两位大哥,这样也不行,我总是得不到练习。我想再找一个姑娘来帮忙,可以吗?”传良说“不要多,再有一个就可以,不要让班主和王叔知道。怕他俩不高兴……”
      田凤找来“狗不理包子铺”的小姑娘“乐乐”,于是,四人就成了武术班子,练了起来。这事被“王小辫”知道了,他被这四个孩子的习武精神所感动,于是,就把他们四人一起收为徒弟。但是,“王小辫”一再嘱咐,人员不再增加,尤其不准对外声张。庞忠信同意他们四人练武术,但要求传良、国强、田凤不能忽视曲艺水平的提高,不能颠倒主次。
      在“王小辫”的精心指导下,四个孩子的武术水平提高很快,都学了“一拳”“一刀”“一镖”。“王小辫”认为李传良悟性最好,又格外传授了他“迷踪”和“少林”,每个孩子他都赠送了三支镖。“王小辫”对他们四人要求很严格:一、不准出去惹事,尤其不准招惹日本人:二、不准透露“青红园”夜间习武:三、加强基本功训练,重视实际对打。经过两年,这四个孩子哪一个都不是“熊手”,功夫人不露相罢了。
      “狗不理包子铺”的掌柜张福来,一直把自己的小姑娘乐乐当着小孩子。张乐乐经常往“青红园”跑,张掌柜以为乐乐是找庞仁礼、田凤玩耍。当他看到乐乐的三支镖,百思不得其解。待反复追问,才知道自己的“闺女宝贝”竟然成了“半个武人”。他不敢相信,在小树林里,他让张乐乐发了三次镖,把把中的,他眼睛都有点湿润了。张乐乐再三嘱咐自己的父亲,为了师傅的安全,一定不要向外透露。张福来高兴,就经常把卖剩的包子送到“青红园”或者送到“王小辫”的“小岗市场膏药店”。三家互相感激,关系越处越好。其实,张福来与庞忠信本来就好。庞仁礼与张乐乐不仅青梅竹马,也是“指腹为婚”,“娃娃亲”,两“小崽子”自己也知道,他俩颇有点“小夫妻”的意思。——不过,“王小辫”对夜间“传武”很害怕,反复嘱咐张掌柜,一定不要对外声张。他怕日本人,特别怕“狗舔”这个混蛋找他的麻烦。他怕死了!怕,日本鬼子就不欺负“亡国奴”?越怕,“小日本”越欺负你!
      五、为报师仇戏苟田
      “王小辫”怕日本人,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但是,他的四个徒弟却不一定是这样。“王小辫”再警告也不行!特别那个最小的女徒张乐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她最狠“狗舔”。为什么?小岗子破烂市场在管区的边缘,并不属于苟田的管辖,但他也经常来“装蒜”,为的是占点“小便宜”。起初,苟田很少进入这个破烂市场,那是个贫民窟,卖破烂的小商贩,那基本上都是滨海的贫民。这个市场乱死了,脏死了。但是,他听说,市场东南角的“狗不理包子”有名,所以,就要来尝尝。他是越吃,越谗;越谗,越吃。这也问题不大,但他吃包子从来就不给钱。开始,他吃包子,以后又要喝酒,要花生仁、猪头肉下酒,照样不给钱。再往后,临走,还要用纸盒给他装几个包子带回去。当张乐乐听说苟田打了师傅“王小辫”以后,就更气了,就想跟苟田“玩玩”,拿苟田开心。
      小岗子露天破烂市场是建在一个小山头上。把山头削平,周围垒上墙,里边盖上房子,也就完了。但是,进入这个市场,就要走北面大门的楼梯。苟田每次来,只得把自行车,放在院外的楼梯边。为吃顿包子,还能扛自行车登高吗?
      最初,张乐乐偷了苟田自行车的铃铛盖,让苟田路上一头栽在拉酒糟的驴车上,弄了苟田一脸的酒糟,眼眶也磕青了。晚上,她把这事告诉了师兄、师姐,大家那个乐,就别提了。
      张乐乐觉得不过瘾,想再干件“大的”。她让庞仁礼找“王小辫”要了点巴豆,藏在自己睡觉的屋里。这天,苟田又来了。张福来掌柜满脸堆笑:“田翻译官,您来了,想吃点什么……”有人说,不是应当叫“苟翻译官”吗?那不成“狗翻译官”了吗?多难听?苟田马上就会丧丧脸子。所以,知道这点的人,都叫他“田翻译官”。
      苟田一来,张乐乐就把包子准备好了。一个包子,用筷子捅个小眼,放一点点巴豆,一个包子用筷子捅个小眼,放一点点巴豆。每个包子放的巴豆不多,尝不出来。但是,十几个包子,放的巴豆可就不少了。待他一上路,就放屁。等到了白岗子小衙门就拉稀,把个小衙门弄得那个臭哇,中国当“狗差”的捂着鼻子,小日本鬼子嗷嗷直骂。晚上,张乐乐讲给师兄、师姐听,还学了个山东腔:“进他娘,我让你来,入你奶奶,让你吃……”大家都捧腹大笑。
      张乐乐这小丫头,越高兴,胆可就越大了,她要把苟田的枪弄到手。这可不是一般的了……
      苟田来了,刚一坐就喊道:“张掌柜,酒菜,包子……快点!”张乐乐把酒菜端上,热乎乎的包子也端上。这包子没问题,酒里可加了酒精,还放了一点糖,滴了一滴香油。可真是又辣,又甜,又香。酒一倒出来,酒面上漂了一滴油,苟田一拍桌子:“这酒是怎么会事?”张乐乐赶紧过来,嗲声嗲气地咧噻道:“田叔~~这是上等好酒,又甜又香,我不小心滴了一滴包子油,没事,你多喝,管你够,嘿嘿……”苟田在张乐乐脸上拧了一下:“好,好,好的……”张乐乐可不是“啊Q”拧的那个小尼姑,你就等着吧……
      苟田酒半醉了,趴在桌子上。张乐乐抽出苟田的枪,又给枪套里面塞了个烤地瓜。过了半个小时,苟田有点酒醒了,他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枪。一摸,枪还在,就起身离开了包子铺,包子盒都没拿。张乐乐在一边可吓出一身冷汗……苟田往会走没敢骑车。好容易回到白岗桥小衙门,枪一挂,倒头便睡。到傍晚,他醒了。他把枪挎在肩上,发现枪套上有口熟地瓜。他打开枪套,一看,里面是个挤烂的烤地瓜,他知道坏事了。他向小衙门警长小野多喜一报告,“啪——”就挨了个大嘴巴子。小野多喜说道:“八嘎牙路!禁闭的!”
      晚上,张福来知道了这件事:“你这不是要爹的命吗?苟田能算完吗?唉,你这闺女呀……”第二天,张福来,提了一笼包子,带着枪,来到白岗桥小衙门。日本小野多喜把苟田叫出给翻译。张福来说:“昨天,田翻译官喝得多点了,你看,枪也掉了,包子也没拿。”张福来从提笼里拿出枪,苟田可乐坏了:“张掌柜,谢谢……”他第一次狗说人话!小野多喜一看包子,抓起一个就咬:“要西,要西,你的,大大的良民……”
      庞忠信、张福来、“王小辫”三个人知道了这些事。天黑后,三个人在“青红园”把这四个人好一个“训”!
      张乐乐就是小,不怕事。她心想:“‘大的’不让干,干小的不行吗?‘狗舔’,你等着!”但是,事情的最后,悲剧由于张乐乐而发生。
      六、田凤心难爱两兄
      刘国强二十一岁了,李传良与田凤都是十八岁,但李传良比田凤大三个月。年轻男女,长期相处,随年龄的增长,难免日久生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爱情的问题上,田凤心里很难。刘国强与田凤同一天进了“青红园”艺坛。几年来,田凤得到刘国强的帮助,呵护,她对刘国强有了一定的感情。虽然李传良来得较晚,但是,对她的帮助也是很大的,特别在武功的提高上,没有李传良的帮助,她的武功不会有这样的快速提高。她对李传良也是有了一定的感情的。而且她对两个哥哥的感情都是出于感激。两个哥哥都是好青年,如果他两人只有一个,谁她都愿意嫁。何况刘国强、李传良都在爱着自己。但是,有两个人,田凤就没法办,她心里难死了。因为,她接受了两人任何一个的感情,都是对另一个的伤害。怎么办哪?只能是暂时两方面都拒绝,把他俩当作两个好哥哥来对待,慢慢等待事情的发展,以后再说。有人说,爱情是“专一”的,那是爱情的行为,在感情上要作到“专一”,恐怕世界上少有男人和女人能做到,感情,自己说了不算哪……
      中午,田凤端了个大盆来到男生的屋门口:“国强哥,把你的脏衣服给我;传良,把你的脏衣服也给我。”国强不动,传良也不动。为什么?田凤白天演出,晚上练功,就中午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休息。怎么,想把她累死呀?田凤二话不说,把刘国强扒拉一边,又把李传良给拽到一边,把他俩压在褥子底下的脏衣服全给扯出来放到盆里。马明说:“姐,给我洗件衣服吧……”田凤说:“姐,只给哥洗,不给弟洗。你就等下一辈子吧……”国强、传良都心疼田凤,一个人提了一个大水桶,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放在田凤的屋门外。
      阴历六月六日是田凤的生日。李传良给田凤买了一块香胰子。田凤说:“传良,暂时先放到你那里,等我过去拿。”第二天,刘国强给田凤买了一瓶雪花膏。田凤说了声:“谢谢。以后别花钱了……”中午,他找到李传良说:“传良,你给我买的香胰子呢?”传良赶紧找出,把香胰子递给田凤……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八岁的田凤可是“女大十九变”。站在她对面,你都不好意思抬头看她。柳眉凤眼,两个小脸蛋粉淡淡。跟人吵架,柳眉一挑,凤眼一瞪,两个小脸红扑扑的,让你都恨不起来,还“打架”?田凤性格比较刚,也比较讲意气,别看她是“女流”。但她人厉害,却不是不讲理,是非分明;打盆说盆,打罐说罐;一是一,二是二。她是“青红园”惟一一个女孩,也是惟一一个能唱京韵打鼓的。她的音域太宽,能高到天上,低到地上。顿挫分明,拖腔细长,步步走低,能让你把眼都闭上。“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总不知。”《秦平六国评话》的这开篇两句,田凤最后的那几个字的细细的小“烟嗓”,能让你憋着尿都不想走。
      庞忠信拿着田凤就像对待自己的闺女似的。说实在,庞仁礼与张乐乐是指腹为婚,“娃蛙亲”,要不,庞忠信肯定商议田凤做自己的儿媳妇。有人说,田风比庞仁礼大三岁,不是“女大三,抱金砖”吗?
      这天晚上,“王小辫”让他们四人自己练习“对打”。张乐乐喜欢练镖,对练拳兴趣不高,就没来。李传良给刘国强、田凤当“拳架子”。
      传良对田凤说:“凤妹,‘通天炮’、‘锁口锤’、‘龙穿眼’,这三着是连续的,出手要快,脚步要跟上。左腿拖在后面要有虚有实。进要虚,击要实。这也就是说,在身法上,要用全身的力量来击打。来,田凤,你练习一下。”李传良有点精神“溜号”,因为与田凤对打,总不好意思的,又总怕伤着她。田凤一个“锁口锤”打在李传良的嘴上,田凤马上收手。她再一看,李传良的嘴肿的老高。田凤心疼了:明天李传良的山东快书说到武松打虎,他怎么演?扭歪着个嘴,说一句疼一句!她当着刘国强的面,就把李传良抱住了:“哥,对不起……”她哭了。
      随后,她歪头对刘国强说:“大哥,今天就不练了吧……”
      但是,从这晚以后,刘国强就开始躲避田凤。田凤以为:刘国强是因为自己抱了李传良,才不理睬自己。这天中午演完午休,要回去吃饭。田凤把刘国强叫住,就他两个人在“青红园”。田凤说:“大哥,你抱我一下。”刘国良不抱,田凤火了:“抱我一下!!!”刘国良轻轻抱了田凤一下,就放开手。田凤问道:“抱我这么一下,就美了是不是?我少块肉,还是你多块肉?传良不是你的兄弟吗?!你以为我爱传良,不喜欢你。是这样吗?我告诉你,你们俩对我都有恩情,今生除了你们两人,我谁都不嫁!但是,现在,我没办法!将来,你们两人,谁最后没成家,我就嫁给谁……”刘国良说:“我以为你更爱传良,所以,我有意识躲避,让你与传良能多有机会呆在一起……”“放屁!”田凤骂完,开门就走了。——田凤,人美,心灵更美:一个讲意气的姑娘,一个知恩图报的姑娘,一个善良的姑娘,一个道德的姑娘……
      一天晚上,庞忠信把田凤叫到自己跟前说:“凤,你打十岁就来到‘青红园’,你跟仁礼一样,就有如我的闺女。你要走了,‘青红园’少了个‘台柱子’,谁说京韵打鼓?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了少奶奶就是不能再唱京韵打鼓了……”田凤说:“师傅,是不是有人给我提亲了?”庞仁礼说:“是的,薛老爷看好你了,想让你当他二儿子的媳妇。”田凤跪下了,庞忠信让她起来,田凤说:“师傅,我不想当什么少奶奶,只想嫁给我的大师兄或者二师兄。”庞忠信说:“凤,你不能嫁给两个人哪,你要有所选择……”田凤说:“哪一个最后没成家,我就嫁给哪一个。”庞忠信笑了,他说:“要他两个一辈子都没成家,那你怎么办?”田凤说:“班主,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听到这里,庞忠信激动地站了起来,扶起田凤:“好孩子呀,好孩子……”
      这天,要练“实打”,田凤从包里拿出两个面套,用布做的,里面蓄的棉花,就露了两只眼和一个较小的嘴口。田凤说:“大的是国强哥的,小的是传良哥的。练‘实打’很危险’,说伤着就伤着。你们俩都要戴棉套。”传良说:“田凤,你怎么没有?”田凤“嘿嘿”一笑:“你们俩哪一个舍得打我呀?拳法都那么慢,那么软……英雄难过美人关!嘿黑……”国强对传良说:“兄弟,你听着了?小凤说自己是美人……”田凤说:“怎么,不对吗?不美,你们哥俩能都喜欢我……”说完,田凤“哈哈”地笑起来。这哥俩让田风给说得全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着头。
      快好入冬了,田凤织了两件毛衣,都是灰色的,国强和传良,一人一件。她说:“穿棉衣练功不俏利,天稍暖活点,练功,你们俩就穿毛衣。”——田凤心里很难,对她的两个哥哥,干什么,都得一样,织毛衣,线的颜色都得一样;因为两个哥哥对自己都有很大的帮助,都有很深的恩情,都对自己爱得很深,也都是自己心中所爱的人。忍心伤害哪一个?田凤心中难死了……
      七、为救师妹失田凤
      一九四三年,川岛浪速通过汉奸张本正将“小岗子破烂市场”卖给几个华商,这个破烂市场改名为“乐天公司”。但是,滨海仍在小日本的统治下。苟田照样为非作歹,照样吃包子,喝酒不给钱。
      张乐乐心里有气:有一两年白吃白喝不拿钱的吗?“狗不理包子铺”可真是养了一条白吃白喝的狗!狗吃了好东西还知道摇尾巴,这个“狗舔”连尾巴都不摇,就会左右地“晃”。不行,我还得整整这个混蛋!
      一天,苟田吃完包子,骑自行车往白岗桥赶。骑着骑着,车前带“呲”地一声,撒气了,他差点从车上栽下来。他下来一看,前轱辘的气门嘴没了。他找了半天,找到气门芯,但外帽没找着。他推着自行车走回白岗桥小衙门。——这是张乐乐在整苟田。当苟田吃包子的时候,张乐乐出了破烂市场大门,下楼梯,她把苟田自行车前带气门嘴外帽给拧松一半。开始苟田骑自行车走的挺好,一会,松动的外帽就掉了,气门芯蹦出,车带就撒气了。车不是在破烂市场出问题的,苟田也想不到是张乐乐在拿他“开心”。
      张乐乐把这事告诉了庞仁礼,两人偷偷地笑,觉得“好玩”。张乐乐和庞仁礼都年小,两人都才十五岁,也有点幼稚。一次,苟田不觉,两次,苟田不觉,但是,乐乐干的太频了,苟田就觉得有人在有意识地捉弄他。一点点,苟田发现,只要他来“狗不理”吃包子,自行车就撒气。逐渐地,苟田发现,只要自己来“狗不理包子铺”,张乐乐肯定出去。——苟田心想:这“小丫头”是因为我吃包子不给钱哪。
      这天苟田又来吃“白食”。还没吃一半,张乐乐就出去了。苟田起身,悄悄地跟在后面。当张乐乐蹲下把气门嘴刚拧松,还没起来,苟田的枪就响了。“啪——啪——”苟田举着枪就下楼梯了:“小兔崽子!闹了半天,是你在‘做妖’。”他从兜里掏出手铐,就把张乐乐一只手铐上,另一头铐在自行车坐上。有人说,张乐乐的镖呢?她没带呀。她的拳脚呢?张乐乐的镖练的好,但是她拳法不行,何况她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即使拳法再好,面对两米之内的枪口有用吗?苟田也不吃饭了,推着自行车,把张乐乐带到了白岗桥日本小衙门。
      自从枪响,破烂市场就乱了。小商贩关门的关门,闭窗的闭窗。打地摊的卷着破烂就跑了。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心中忐忑不安的。这个时候,还有心听什么“武松武二郎”?“青红园”里也没有听书的了。
      一会,庞仁礼跑回来,跟田凤说:“姐,坏了!”田凤问:“兄弟,怎么了?”仁礼说:“乐乐被‘狗舔’铐走了……”传良问:“为什么?”仁礼说:“乐乐拔了‘狗舔’自行车的气门嘴。”刘国强问:“乐乐现在押在哪?”“在白岗桥小衙门。”仁礼说着就哭了。田凤说:“这怎么办?弄不好乐乐没命了。小日本、苟田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刘国强跟传良说:“兄弟,要想办法把乐乐先弄出来。”“对!”李传良说。
      于是,四个人带上镖就直奔白岗桥日本小衙门而来。这些孩子太年轻,考虑问题也不周全,仅凭一点意气,就开始行动了。能把乐乐救出,可以把她藏起来。但张掌柜不就危险了吗?跑了闺女,跑不了爹!把张掌柜也藏起来,那么“狗不理包子铺”就在滨海消失了……
      走在半道,田凤才想到庞仁礼不会武功,而且年龄也小:“哎呀,你怎么来了……”庞仁礼说:“姐,乐乐是我媳妇哇。”田凤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媳妇……你要小心!班主就你这么一条根……”四个人摸到白岗小衙门的后沟,趴在沟沿上。田凤说:“应当先弄清乐乐在哪个屋里。”刘国强要上,李传良不让;李传良要上,刘国强不让。田凤说:“传良武功好,传良上。”
      李传良在一个屋的后窗看到张乐乐,她的对面坐了一个日本鬼子抱着枪背对窗户。张乐乐看到传良,心里一热,知道师兄等来救自己。她特意用手擦了擦眼,暗示李传良自己现在没戴手铐。李传良一点点撤回,把情况告诉了其他人,于是,刘国强和李传良一起上去,躲在窗外。
      一会,可能要吃晚饭了。一个小日本鬼子探头对屋里喊了一句,坐在乐乐对面的小日本鬼子出去了。乐乐一下把门的插销插死,打开窗户从里面跳出,两个哥哥护送她下到了沟底。五个孩子一起西奔,上了大沟,沿着白岗路向西跑。跑了不远,他们发现后面有人在追。在最前面的是苟田,骑着自行车;在他后面的是外号叫“大金牙”的中国人警察,还有两个日本鬼子端着枪。苟田一手操把,一手举枪,喊道:“抓活的!抓活的!”
      由于苟田骑着自行车,因而走在前面,把其他三个甩在后面老远。眼看苟田就要追上他们这五个孩子,李传良一镖打出去,正好封喉。苟田一头从车上栽到地上,连一句话都没喊出来。他做梦都没想到几个说书的孩子竟然会使镖,而且这镖打得这样准!跑着跑着,田凤发现乐乐不见了。她回头一看,乐乐在往回跑,因为庞仁礼跑不动,张乐乐要回去救自己的“小丈夫”。田凤高声喊道:“大哥、二哥,快回来!”这时,刘国强、李传良才发现远处的张乐乐扯着庞仁礼的手拼命地向着他们跑过来。于是,刘国强、李传良跟随已跑在前面的田凤迎了上去。当张乐乐跑到田凤跟前,田凤喊道:“快跑!”但是,她却迎着三个追来的魔鬼站住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为了掩护小师妹,为了给恩人庞忠信留下惟一一条根,她要与三个凶恶的魔鬼决以死战。她把辫子使劲一甩,缠在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她把一支镖递到右手。在习习的晚风中,田凤威风凛凛地立在大道当中。这三个魔鬼以为小姑娘跑不动了,端着枪就冲了上来。这时,田凤一镖打出,正中眉心,最前面那个中国人警察“大金牙”,“嗷”地一声倒下。后面两个日本鬼子,这才认识到田凤绝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他俩蹲下,向田凤开火了。田凤应声倒下。一看田凤中枪,刘国强、李传良并肩飞奔田凤。为了正义、为了友情,为了爱情,两个小伙子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俩同时打出一镖,都打在前面那个日本鬼子的前胸。剩下的一个日本鬼子,一看不好,拖着枪掉头就跑。
      刘国强和李传良,扶起田凤,发现她的左胸中了一枪。刘过强、李传良撕下四个衣袖给田凤简单地做了包扎,刘国强背起田凤就跑。一会,又由李传良背着田凤拼命跑。当跑尽白岗路,是一条南北的大道。但是,他俩没有看到张乐乐和庞仁礼。他俩又背着田凤往北跑,结果与与张乐乐和庞仁礼走失,因为四人走了相反的方向。
      在香炉礁的东大桥洞下,实在跑不动了,就放下了田凤。田凤突然睁开眼,似乎是在笑。田凤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两个哥哥……谢谢两个哥哥的情义……今生不行了,来世我再做你们的妻子,谁先遇到我,我就嫁给谁……”说完这句话,田凤吐出一口长长的粗气,离开了人世。刘国强、李传良两人抱着田风的遗体,失声痛哭。
      传良说:“哥,不能把田凤扔在大道上,应当把她先简单安葬。”刘国强说:“传良,再向北走走看,能否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两人背着田凤的遗体,来到金家套的小山上。两人各找了一块片石,在黑暗中,为田凤挖了一个墓穴,两人轻轻地把田凤的遗体放入墓穴中,。两人脱下两件没有袖子的外衣,轻轻地盖在田凤的遗体上,用双手捧起一把把黄土撒在田凤的遗体。两人悲痛地立在田凤的墓前良久良久。最后他俩在周围的树上做了记号,在黑暗中,含泪悲痛地离开了金家套,离开了滨海……真遗憾!田凤在滨海“光复”的头一年离开了人世。
      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武林高手,教出的恰是不甘忍受屈辱与压迫的徒弟。太离奇了!本来是志学曲艺的孩子却成了“艺武双全”的青年。让人不可想象!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考虑问题,既不全面,又无计划,这种意气用事,必然会给自己带来牺牲,并造成“青红园”的消失,酿成悲剧。——斗争是要讲究策略的!
      八、艺坛故事的尾声
      一九四五年滨海“光复”了,一九四六年李传良回到滨海“小岗子破烂市场”,这时的“小岗子破烂市场”已由“乐天公司”而改名为“博爱市场”。李传良找到“青红园”旧址,“青红园”成了绸缎庄。他又找到“狗不理包子铺”,物是人非,里面的人竟不知张福来。突然,他在“博爱市场”东南角发现了“王小辫药房”,他进去一打听,自己的师傅“王小辫”还在。他被引进后屋,看到了自己的恩师“王小辫”。师徒两人含泪坐下后,“王小辫”向他讲述了更悲惨的事情。
      在刘国强、李传良和庞仁礼、张乐乐逃走的第二天,庞忠信、张福来,就被白岗子小衙门的日本鬼子带走了。但是,他俩一去无归。据说,日本鬼子想从他们嘴中获得“滨海中华青年会”原来人的情况和滨海地下党“特别支委”的情况。他们两人,根本就不知道“滨海中华青年会”和滨海地下党的情况。庞忠信的身体承受不了严刑拷打,死在“老虎凳”上;而张福来死得更惨,被日本鬼子放狼狗活活咬死。庞仁礼和张乐乐还在,因为他两逃出滨海以后到了旅顺,被龙之腾收留并保护起来。
      李传良告诉师傅“王小辫”,他与刘国强离开滨海后逃到安东。一个演唱“二人转”的民间艺术班子勉强收留了他们,但是要求他俩能在说评词、相声、山东快书、快板的基础上学会演唱“二人转。刘国强上月刚参加了解放军。李传良也要参加解放军,但刘国强不同意。他说:“兄弟,我们有五个人不知下落:班主、师傅、张掌柜、仁礼、乐乐。你要找到他们。另外,凤妹的遗体,咱俩是仓促安葬,应当再找个地方妥善安置。”
      在师傅“王小辫”的帮助下,李传良在旅顺找到庞仁礼和张乐乐。兄妹三人见面,抱头痛哭。当知道田凤惨死,张乐乐泣不成声。第三天,他们三人来到滨海市,在一家棺材店,定做了一个不大的棺材,准备给田凤移骨。
      在香炉礁金家套,他们三人根据记号而找到田凤的墓穴。用铁锹铲土后,李传良看到刘国强与自己的两件没有袖子的腐烂上衣,认定衣下就是田凤的遗骨。李传良一点一点把腐烂的衣服清理掉,看到田凤已经变为一具白骨。张乐乐看到田凤的遗骨,喊了一声“姐——”就晕倒在仁礼的怀里。李传良用颤抖的双手捧起田凤的遗骨,按位置一点点地放在小棺材里。他捧起的是田凤,是自己的妹妹,也是自己悲痛的爱情……
      日本人撤离以后,在滨海市空出了许多闲房。庞仁礼与妻子张乐乐就从旅顺回到滨海,直到晚年,他俩都住在香炉礁“铁匠炉大院”。这才有他与宋玉生的一段“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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