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申燕居》不想不问

4、小和尚

　　寺庙后院的空地上，一个身影正在吃力地砍柴。

　　看得出他年纪尚小，不超过十四五岁，多年的寺庙生活使他不像其他同龄人那般健壮，灰色的僧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沉重的斧子握在手中没砍几下便气喘吁吁。

　　“小和尚，你这是在做什么”

　　钟曲清趴在栏杆上，一张圆嫩的小脸透着可爱，两只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头发随意盘起。她在这儿向下看正好能看见他光溜溜的脑袋。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和尚。”云徵游瞥了她一眼，嘟囔一句便继续干活。

　　“那我叫你什么，云徵游还是……徵游法师”

　　云徵游抬头瞪大了眼睛，耳根子羞的通红“你……你不要瞎说！”

　　钟曲清见他又气又恼还拿自己没办法，忍不住笑了。

　　“你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钟曲清不笑了，安静的趴在那儿，头枕在手臂上看着云徵游。

　　过了好长时间，云徵游被盯的实在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总是盯着我干什么？”

　　谁知道钟曲清颇为惋惜地说了一句“小和尚，你这张脸当和尚真是可惜了。”

　　云徵游霎时红了脸，低头不看她。

　　钟曲清这话说的不假，云徵游长的十分清秀，宛如春风漾过碧水清澈无暇，身架又小，柔柔弱弱的，加上他刚才羞红了的脸庞，活脱脱一个小娇娘。

　　“哎！”钟曲清扬了扬下巴“不如你还俗吧。”

　　“我还俗干什么？”云徵游下意识接了一句。

　　“跟我走啊！”

　　云徵游一时无语，见钟曲清神色正经，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再乱说小心师父罚你。”

　　“哼，我才不怕呢。”钟曲清不以为然，别看云徵游表面上凶凶的，其实就是只纸老虎。而且不禁逗，动不动就害羞，自己还不是欺负了他这么多年。

　　钟曲清又看了一会儿他劈柴，这时走来一名僧人。

　　“钟姑娘，玄空法师有事请您去禅房一趟。”

　　“我？”

　　钟曲清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起身拍了拍淡黄的衣衫，朝云徵游喊道“师傅叫我，我先走了啊！”

　　见他没反应，有些好笑。呵，还真是个小气鬼。

　　钟曲清推开房门又轻轻关上，向内瞟了一眼，玄空法师正闭目转着佛珠。

　　钟曲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师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玄空法师睁开眼，看了钟曲清一会儿，然后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坐吧。”

　　“师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你家里人会来接你回去。”

　　“啊？”钟曲清拿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不要啊师父！我知道我平常是捣蛋，不务正业了些，但是您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赶我走啊。”

　　玄空法师慈祥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你也知道啊。”虽是指责，但毫无怪罪之意。

　　“你不会忘了你是为什么来这的吧。”

　　听了这话钟曲清才想起来。自己幼年身体不好差点丢了命，为此自己五岁时父母商量把她送到寺庙里，让佛祖庇佑她。

　　一恍都过去八年了。

　　“原来已经过去八年了啊，这么快。”钟曲清叹了口气。

　　玄空法师重新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缓缓开口“曲清，不必过于伤怀，时机到了，自然该回去了。不过今后在外面不比在这逍遥自在，你要记住凡世间所遇，皆为因果，不可强求。”

　　钟曲清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慈祥，待自己如亲人般的老人，眼眶红红的“曲清记住了，还请师父多保重身体。”

　　玄空法师点点头“去吧。”

　　钟曲清站起身又想起什么，还是不放心“师父，等我走了，还希望您能多照顾一下云徵游，他笨笨的，我怕他被人欺负。”

　　玄空法师笑了笑“放心吧，那孩子是个有福之人，你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呐。”

　　钟曲清突然想到云徵游被自己气红的脸，也笑了。

　　“确实是缘分。”

　　钟曲清自从从玄空法师那儿出来后就一直在找云徵游“咦~这个小和尚去哪儿了？”

　　钟曲清四下环顾，眼尖的看到藏书阁前那个正在扫地的身影。

　　钟曲清跑到他面前“一大早的扫什么地呢？你过来我有话和说。”钟曲清一把夺过扫帚放在一旁。

　　“你干什么？”云徵游问道。

　　“当然是有好东西给你了。”钟曲清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云徵游面前“喏，送你的。”

　　云徵游一手接过，是一串佛珠。许是做的人手艺不精，木头做的佛珠上有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划痕。他一猜就知道“这是你做的吧。”

　　钟曲清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做的，没事做做玩。我知道我自己做的不好，你要是不喜欢……”

　　“怪不得这么丑。”

　　“你说什么？”

　　“我说挺好的。”云徵游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改口。

　　“那个，你为什么平白无故送我这个”

　　钟曲清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云徵游“明天，我家里人要来接我回去了。”云徵游身子一僵，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歹也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早就把对方当做亲人了，突然有一个人要离开，肯定是不舍的

　　“是吗？那挺好的。”半晌，云徵游轻轻说道。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云徵游有些手足无措，他活了这么多年，就和她一个女孩子说过话，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说……说什么”

　　“通常这个时候你不该表达一下你对我的不舍吗，然后哭着劝我不要走吗？”

　　云徵游想了想，好半天憋出一句“要不，我也送你一串佛珠吧。”

　　钟曲清气结，这个木头脑袋，念佛经念傻了吧。“小心你以后娶不到媳妇！”钟曲清狠狠的说。

　　“我本来就不会娶媳妇。”云徵游无辜的睁着眼睛看她。。

　　忘了他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和尚了。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说什么煽情的话了。哦，对了，以后要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就来找我。”钟曲清拍拍胸脯。

　　“找你干什么，明明你比我还小一岁好不好。”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师妹，我才是师哥！”云徵游难得对她说话这么硬气。

　　“那又怎么样……”

　　……

　　不远处玄空大师看到两人你追我赶，眼中带着笑意，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

　　第二天早上，钟曲清穿好衣服，头发用丝带扎好。
　　钟曲清先去辞别了师父，然后一一向寺中师兄弟们告了别，昨天和小和尚闹了半天，一时忘了说，只好今早匆匆向众人辞行。
　　对了，小和尚呢？
　　走到寺门前，就看见云徵游站在那远远的望着她。
　　等到了跟前，才问“原来你在这，刚才我去你房间没找到你。”
　　云徵游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你怎么了？”钟曲清看出他有点不对劲了。
　　云徵游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摇摇头，想到她今天要走了，就有些难过。
　　钟曲清拍拍她的肩膀，仰着头看他“好啦，我知道你难过，但是我以后会常来看你啊。”
　　云徵游看着她闪亮的双眸，面上带着笑容。于是微微一笑，点点头“那我等着你。”
　　又过了一会儿，陪在钟曲清身旁的芰荷小声说道“小姐您看，是不是来人了。”
　　晨光有些刺眼，钟曲清抬手放在眉前。远处来了辆马车，随行的浩浩汤汤几十个人，动静蛮大的。
　　其实钟曲清在寺庙中的这些年，钟父钟母挂记着她，总是隔一段时间就派人送些东西过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但是又怕看了心里惦念舍不得，就不曾来过，每次都是书信以示安好。
　　“来了。”云徵游小声说。
　　一个身着淡粉夹黄小衫，头戴小钗的婢女行至两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向钟曲清行了一礼“奴婢蓉儿，参见小姐。”
　　“起来吧。”
　　“谢小姐。”
　　蓉儿笑着说“山高路远，前些日子夫人生了病一直卧床不便乘车，老爷放心不下，特意派我们来接小姐回去。夫人怕小姐路途辛苦，马车上已铺好了软席。”
　　“多谢，你们有心了。”钟曲清淡淡一笑。转头去看云徵游“那……我走了。”
　　云徵游点点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师父就拜托你照顾了，还有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被师兄他们欺负，丢了我的脸。”钟曲清翻了个白眼。
　　云徵游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知道了。”
　　钟曲清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下台阶，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掉头往回，缓缓的行驶着。
　　钟曲清掀开车帘，看到云徵游依旧站在寺门口，灰色的僧袍被风吹起。
　　那道灰色的身影，多年后依旧是她忘不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