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申燕居》不想不问

3、太后和皇帝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誊记室，我低着头仔细整理着采诗官们从各地带回的诗歌，被这些民歌俗诗深深吸引，越发入迷，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我才恍觉已是中午。

　　抬头看了一圈，发现其他誊记官差不多走光了。

　　我站起身，差点因为腿麻栽回椅子上，手撑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

　　走到门外，就看见前面廊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我顿时眉开眼笑。

　　“姑姑，您怎么来了？”

　　“每年这个时候你都整日耗在誊记室中，我就猜到你会忘了吃饭。”

　　姜茋笑了笑，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岁月在她脸上却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去我房中，我做了糕点，带给你尝尝。”

　　我挽上她的手臂“谢谢姑姑！”

　　“嗯，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你那个小婢女呢，她不是最爱吃这些的吗，我也给她留了点。”

　　我咽下口中的糕点“她昨天晚上不舒服，我看她早上没精神就让她在房间休息了。”

　　我突然想到了昨天小太监说的话，我放慢了咀嚼的速度，想了想，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姑姑，我昨天看到有人往东院搬东西，好像还挺热闹的，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姜茋一边擦拭着琴弦一边说道“知道，好像是给太后贺生的戏班子到了。”

　　姜茋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就是好久没见到有这么多人到别院了，有些好奇。”

　　姜茋低着头，轻轻拨弄着琴弦“有好奇心没事，不要太好奇了就是。”

　　这是话里有话啊。

　　“你知道早上宫里来旨意了吗？”

　　我摇摇头。

　　“陛下下旨让别院乐司好好练习，届时进宫为太后奏乐庆祝。”

　　“什么？”我惊讶的睁大眼睛“别院乐司所有人都是为陛下专门服务的，怎么要为太后奏乐？”

　　姜茋抬头看着我，我看着她那双沉稳的眼睛，才知道刚才自己有些过于激动。

　　“陛下让自己专属乐司为太后贺生辰，这份孝心难道不真挚感人吗？”

　　我微微蹙眉，许多人都认为皇帝和太后母子情深，但直觉上，我总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姜茋大概看出我的疑惑了“今年是天昱几年？”

　　“天昱二十年。”我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我低头琢磨着意思。

　　天昱二十年？天昱二十年！

　　我脑中闪过什么，仿佛有些东西突然明了了。

　　天昱二十年，早该在五年前太后就应该还权于天子，虽然之后几年也释了不少权，但是如今朝中还有很多人是太后党，听命于太后。作为天子，他难道甘心吗？这样的两个人关系怎么可能是看上去那么融洽。

　　我又突然想起好像就是五年前的夜晚，自己睡不着起来闲逛，就看到乐司灯火通明，丝竹管弦彻夜未停。但是隔的较远，只看见个人影。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皇帝。

　　所以，这是皇帝为了权利讨好太后，给天下人展现的假象？

　　“看来陛下真是有孝心，还特意找了民间戏班给太后贺生辰。”我笑了笑，端起茶盏，润润嗓子。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

　　“不知道。”

　　姜茋叹了口气，看着我“你也算的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你心思单纯，一心扑在那些诗歌上，但如今也要明白一些事情。”

　　姜茋看着面前的少女，忍不住想起初见她时才十二岁，面无表情，低着头站在那，小心怯懦，待人冷淡。但是真正了解她后才知道那只不过是她强装强大冷漠的伪装。如今三年过去，当初的小姑娘也长大了。

　　别院虽好但是孤寂，尚姮的到来让她觉得活了过来，但是自己年龄大了，不可能一直护着她。

　　而且，当初送她来的人让自己觉得这个小姑娘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

　　“像我们这些为皇家做事的人，多了解一些事就能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说什么样的话，不至于得罪了人。”

　　“但是，也不能多话。”

　　我俯身一拜，“多谢姑姑教诲，尚姮记住了。”

　　“行了。”姜茋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练练琴，为寿宴做做准备。”

　　我起身告退。

　　春光融融，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我站在台阶上遥望着柳园的方向。

　　太后和皇帝关系不睦又怎样？逢场作戏你死我活又怎样？又关自己什么事，我只需要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尚姮，你怎么在这，看什么呢？等会儿我们俩个一起去誊记室吧。”罗芊绵看了眼尚姮身后的屋子，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哦~你又到姜乐使这里吃东西了是吧。”

　　龠署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姜茋挺喜欢尚姮的，平日里对她也很照顾。

　　“真是令人嫉妒啊~”罗芊眠感叹道。

　　我掐了掐她的脸“好好说话。”

　　本朝民风开放，天子宽厚圣明，加上前朝有例，女子为官并不稀奇。誊记室中男女人数差不多一半一半，罗芊绵和自己同为誊记官。只不过誊记官官职不高，工作简单没什么出路，就是混口饭吃。大多都是年龄较小，小有学识但是家境一般之人担任。

　　自己刚来时性格内向，不爱和人说话，这个罗芊绵和自己性子相反，常常来逗自己，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行了，走吧，别在那装了，下午还要继续抄呢。”

　　罗芊绵揉揉脸，跟在我后面絮絮叨叨“哎，你知道吗，昨天下午我……”

　　——皇宫，长霞殿

　　鲜艳的凤凰花汁染红的指甲，就像凤凰一般灼热艳丽。食指轻轻略过一颗颗樱桃，拿起一颗送入口中。

　　樱桃素有“春果第一枝”的美誉，樱桃果实肉厚，味美多汁，而且这是刚刚采摘下来快马加鞭送到了皇宫。

　　古有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如今亦有这新鲜樱桃博太后一笑。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回太后，都已准备妥当，还是冯春亲自送戏班到游仙别院的呢。陛下今早也下令，命别院龠署准备曲目给您贺生呢。”

　　祖太后挥挥手，就有下人把樱桃端了下去。

　　“哀家特意提了提让戏班子到别院去，就是折折他的傲气。”

　　“哼。”祖太后拨弄着指甲，冷哼一声“算他聪明，还知道如今这朝堂是谁做主。以为翅膀硬了想飞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他扶上皇帝的位子。”

　　高呈瞄了祖太后一眼，在一旁赔笑“陛下自幼由您带大，又怎么可能真心与您不合呢。年轻人有些叛逆也是正常的。而且……说不定是听了朝中哪些人的风言风语，这才……”

　　“哼！”祖太后双眉紧皱，一巴掌拍向桌面“定是严文崇那老家伙，仗着是元老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这么多年一直和哀家作对！”

　　祖太后站起身，凤眸微眯，走到殿中央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弯了弯嘴角。

　　“半月后的生辰宴只有我们未免太冷清了些，多邀些贵女世家公子进宫吧，好好热闹热闹。”

　　高呈眼珠子转了转，弯腰答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