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传奇》小青0115

94、最后一面

　　白驹过隙，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如今的王尧昔已从青葱少年变成了一个五十有余、步入暮年的老人。
　　这三十年间，他娶了郗蕊为妻，生儿育女，又在朝廷出仕做官。
　　官海沉浮数十载之后，他逐渐心灰意冷，对仕途也失去了兴趣，遂选择辞官，开始和妻儿们一起，于会稽隐居。
　　会稽是他刚出仕时的第一站，当年，他先是去会稽王麾下任职，后来又步步升迁。
　　如今回到这里，他先是把旧宅修缮了一遍，在池塘里放养了几只大鹅，又重新把当初兴建的园林兰亭修缮了一下。
　　他几乎每日会去兰亭习习字、会会友，直到有一天，他身体不适，卧床不起。
　　重病期间，王尧昔整日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有时候还会说胡话。
　　这日，郗蕊去给王尧昔喂药的时候，他又在说梦话了。
　　郗蕊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随即帮他把被子盖好。
　　谁知，他却一下子拉住了郗蕊的手，呼喊道，“兰儿，兰儿，你不要走……”
　　郗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么多年，王尧昔在她面前，从来不曾提及“兰儿”这个名字，甚至，连他的父亲、他的大伯和二伯，王尧昔都很少说起。
　　可是，郗蕊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夫君其实从未忘记这个女子——
　　他把自己精心修建的园林取名兰亭，又在院子里栽满兰花；他还喜欢整日整日地对着莫邪剑发呆；甚至，有时候他说梦话的时候，枕边人是她，而他叫唤的却是“兰儿”的名字。
　　她嫉妒这个女子，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阴魂不散。
　　但如今夫君病重，她忽然又生发出了另外的想法。
　　她把阿健叫来，吩咐他带着莫邪剑去找兰儿。
　　阿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夫人，你确定要我去找兰儿？”
　　“是的，你没听错。”郗蕊非常纠结，但她觉得，能为夫君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恐怕就是把她找回来，“尧昔的病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想，能再见到兰儿，应该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夫人的宽厚、贤德真是无人能及。”听了这话，阿健颇为感动，“我这就动身，夫人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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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郗蕊让阿健带上莫邪剑，是因为听说干将莫邪有互为感应之能，可以帮助阿健找到兰儿。
　　可她不知道的是，阿健一直都清楚兰儿的下落。
　　这三十多年来，王尧昔一直让他暗中打探兰儿的消息，并予以暗地里的帮助。
　　自然而然，阿健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兰儿最近十年的住处——洛阳城郊的一处医馆。
　　只不过，这次与以前又有所不同。
　　以前，他听从王尧昔吩咐，不亲自露面，只是暗中相助；但此番，他终于要亲自出马，劝说兰儿跟自己回会稽。
　　此处的医馆是兰儿经营的。她的诊金低廉，而且医术高明。附近的百姓全都喜欢到她那儿诊疗。人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给她取了个“妙手大夫”的名号。
　　而此时此刻，兰儿蒙着面纱，正在医馆里忙活。阿健想了想，打算扮成求医者。
　　他像其他人那样排队。
　　终于轮到他的时候，阿健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襟，来到兰儿的面前。
　　“兰儿——”阿健轻轻唤了一声。
　　兰儿吃了一惊，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显然，阿健白发苍苍、佝偻了背，已经不是当年骁勇的模样，兰儿根本认不出他了。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因为我是阿健啊。”阿健坐了下来，自报家门道。
　　“阿健——”震惊，写在了兰儿的脸上。
　　她立即让助手叫其他百姓等一等，随即，便将阿健唤进内室。
　　“阿健，你怎么来了？这么多年，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说完，兰儿将面纱摘下。与阿健的苍老相比，兰儿仍是当年的模样，时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不愧是玉面书生，三十年了，一点都没变老。”阿健感叹时光匆匆的同时，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家主病得很重，他想见你，所以我这次来，是想找你回去和他见最后一面。”
　　“你是说尧昔吗——他病了？”兰儿的第一反应是担忧，她担忧王尧昔的疾病。但随即，她想了想，又一口回绝，“他当年说了，让我和他一别两宽，再不相见。我和他早就毫无瓜葛，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兰儿——”见她如此决绝，有些话，阿健不吐不快，“这三十多年，家主从来都未曾忘记你。今日，我就把话说清楚！他取郗氏为妻，是为了救你，你知不知道？”
　　“当年，王丞相以他娶郗氏为条件，来换你的自由。为了你能活，家主才忍痛放弃你。”
　　“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派我暗中打探你的消息，并暗地里帮你打点好一切。不然，你以为，在兵荒马乱的当下，开医馆能有这么顺利？”
　　“那为什么，你为什么今日才告诉我这一切？”听到这，兰儿差点崩溃，“你知不知道，我当年有多爱他，我这三十多年就有多恨他！可是，你今日却来告诉我，我恨错人了，我不应该不信任他，不应该错过他，不应该就让他这么离我而去！你知不知道，我没办法接受，我没办法接受这一切……”
　　“不告诉你，是为你好！”阿健仰天长叹，“与其纠缠不清而痛苦，不如换你这几十年的安宁……”
　　末了，他又补充道，“我明白，你暂时很难接受这一切。我给你一晚上考虑。明日一早，我在附近的驿站等你。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那就来驿站找我；如果不愿意，那么过了明日，我就独自启程回会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