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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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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主生死谁逐猎场鹿辨爱仇情迷枕畔人
秋季皇家狩猎,向来注重仪式高于狩猎本身,往往帝王拿个弓箭比划比划,然后祭祀天地社稷便罢了。但由于慕泠英雄年少,平日又政事繁重,狩猎倒名副其实,诸位年纪相当的世子作陪,与皇上一同马上驰骋,挥斥方遒。
今年的狩猎因而更具有意义,皇上大婚后首次狩猎,既有祈祷安康之意,又有秋收生子之福,礼部和天命司忙碌了很久,各亲王世子、藩王及世子都纷纷入京,一同庆贺。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两位世子,一是传言相当俊美的滇王世子高辉明,而今首次入京朝圣;二是守陵三年期满刚归来的孝亲王次子(京都血洗后已是世子)高瑞嵩。这二人与圣上都年纪相当,自然会随驾左右,共同狩猎。
狩猎场位于京都城外六十公里有余,覆地千余亩,建有避暑行宫,慕泠提前三日起驾去行宫,携了沈皇后与秦丽妃、林德妃等皇妃。届时,女眷们将坐在观赏台上,观歌舞,赏猎乐,待皇上携猎物而归时,共同完成祭祀之礼。
皇上携带的禁军并不多,归功于这一带外围恰好有多个京都守卫军的哨点,宋楚成统领负责皇上与所有亲王世子们的安危。慕泠先接受四藩王爷世子的礼仪朝拜,一番礼节官话说完后,慕泠仔细瞧了瞧滇王世子高辉明,果真玉树临风,肤白唇红,举止间少年意气风发,让人过目不忘,便道:“我大周有这般风流少年,也算后继有人了。”
辉明笑道:“为臣虚长圣上几岁,被圣上一夸,倒真觉着自己年轻起来。”慕泠才想起自己也不过十七少年,笑道:“朕这一大婚,觉得有家有室,倒教训起人来了哈哈。”于是问起滇王世子婚配之事,滇王哈哈大笑答道:“本王这小儿,非世间奇女子不娶,拖到今日也未成婚,真是让本王愁白了头。”
慕泠奇道:“何为奇女子?”
辉明窘道:“也未若传闻所说这般,只是世间女子多柔弱似柳,我独爱松柏之劲直;女子多婉约如水,我独爱雪山之静谧。”
贞王笑道:“看来,滇王世子是喜欢闽西王之女这种的咯?”
闽西王朱扬拊掌大笑道:“犬女随军摸爬滚打惯了,无非就会带兵打仗而已,本王还真不敢想象哪家公子敢瞧上她。”
慕泠见那高辉明一面听着,一面脸上露出微微的红润,心里明白了几分。闽西王之女朱千千的名字,默默记下了。
尽管混杂在诸多世家子弟侍猎人群中,慕泠还是一眼看到了阔别已久的瑞嵩,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如以往那样追随着自己。瑞嵩变高了不少,皮肤比三年前黑了,身体也更为壮实,想必是守陵无趣,加紧习武的缘故。此外,不似当年意气风发,瑞嵩变得很沉默,与倨傲的众人拉开了天壤之别。他见着慕泠瞧着自己,微微上扬了嘴角,点点头。
慕泠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在那时,迎上瑞嵩目光,竟有一种彼此心灵相通之感,于是也只是向他微微颔首,心中顿时畅快不少。
礼鼓三毕,司仪官宣读祭猎檄文,继而鼓号长鸣,扎着锦缎的猎物被侍卫们放了出去,一时四条腿跑的、蹦的,天上飞的、窜的齐齐奔出,引得观礼台上女眷们声声惊叹。再然后鼓乐齐鸣,慕泠一身猎装与众世子们策马而出,万点玉色中一抹赭红,很是显眼。慕泠挽弓一射,空中一只锦雁应声而落,诸世子齐声喊好。
于是诸位世子使出全力,极力表现自己的骑射纯熟,侍卫们策马穿梭林间,为诸位世子捡取猎物。慕泠却注意到高辉明却不似他人那般兴奋,而是一直皱着眉头,缓缓趋马前行。慕泠调转马头,想靠近他说上几句话。
“圣上,”突然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喊了他,“借一步说话。”
“瑞嵩,”慕泠一下子往那声音去处策马奔去。距离两人策马狩猎已经三年过去了,慕泠再次望着瑞嵩的面容,仿佛昨日今夕,时光未曾流逝之感。
“新府邸安排得如何?”慕泠富有深意地问道。
“都布置好了。”瑞嵩望向蒙着红晕的太阳,淡淡道,“只等圣旨一到,便万事具备。”
“一晃三年过去了。”慕泠侧身望向瑞嵩,“多怀念过去的时光。”
“阮儿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瑞嵩将目光投向远处道。
黄昏时分侍卫带着亲王世子们的战果回到观礼台,皆收获非常,除了高辉明。这位滇王世子是抱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牵着一只梅花鹿回来的,看得滇王不免也皱了皱眉头。
“辉明,为何不猎杀它们呢?”慕泠奇道。
“启禀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为臣,不忍夺取它们性命。”辉明道,只听底下亲王等人一片嗤笑。
“辉明果然宅心仁厚。”慕泠笑道。
那一方侍卫正捆着血淋淋的猎物,堆在祭祀台上,辉明看了,脸颊与嘴唇上泛了白,失去了血色,便遮了眼回到自己席位上去了。
几番礼节之后,女眷回宫,圣上在行宫宴请亲王与世子们,上下共饮,其乐融融。酒过三巡,歌舞升平,慕泠见亲王与各藩王觥觚交错,相谈甚欢,独独未见着沈庭筠,找来侍从问了问,知他在另一处,便借醉离了席,往行宫花园后走走。
时则清秋,月朗星稀,凉风徐徐,后花园里桂花开得正好,甜腻的香气糯到心底里。这风一吹,酒劲便散开了全身,骨子里都躺着秋香的温情。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慕泠见那近月阁旁的湖畔小亭里果真立着那个人影,玉带素发,就像初初见到,永远置身画卷一样,触摸不到。便散去了侍从,独身往小亭中去了。
“庭筠,你在这儿。”慕泠借醉仰着脸望他。
“易之……”庭筠转过脸来望着她,双目似湖水般透彻。
“你很少这般亲近,”慕泠笑道,“更不用说唤我表字。看来你有事相求。”
沈庭筠皱了皱眉,“为臣僭越……”
慕泠摆摆手:“好不容易亲近一些,又给你拉远了距离。”
两人相顾无言,便在这湖畔看水面上月光粼粼,美丽却清冷。
“卿思,有一句诗我总参不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说古往今来,那么多诗人为何总在沉迷在相思之中?”
“因为,相思是个很美好的东西,像酒一样,尝了味道后,便放不开。”沈庭筠苦笑道,“你会时刻想起这个人,想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情,想她望着你的每一眼,每一个笑容,想她是否会不开心,想她是否会恐惧、害怕,担忧着她每一步如履薄冰,恨不能将她笼进怀中,再也不让她受半分痛苦,挨半分算计。”
“是吗?”慕泠轻轻一笑,“被你相思着,倒是一门福气。可以什么都不想,安安分分地做侍郎夫人。”
庭筠扑哧一笑:“怎么能什么也不想,做为臣的夫人,冬天要想给为臣加衣,夏天要想消暑降温;要记得早春第一支腊梅绽放的时辰,秋日要盘算着桂花酿酒的甜份,待到了了我的性子,知了我的喜好,便要休养身体,添上几个孩子,再接着操心孩子们冷暖、念书、科考……而后过年一大家子团在一起,烧上铜制火锅,切上羊肉温上黄酒,围在一起看窗外瑞雪丰年。”
“好温暖……”慕泠听得有些恍惚。
“这便是寻常人家的日子。”庭筠扬起嘴角,“是我一直梦想着的生活。无须大富大贵,也无须绫罗绸缎,甚至粗茶淡饭,只要与心爱之人长相守,便足够了。”
“可惜,大概为臣是等不到这样的日子了。”沈庭筠摇摇头,苦笑着指着远方的月亮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儿时初初读到此句,惊艳得不得了。而今,突然想起这句来,觉得悲凉得不得了。”
“这样大气的诗句,为何有了悲凉之感?”慕泠凝望着月色道。
“一个人爱上江畔之月,以为夜夜凝望,便是永恒。殊不知江月年年照人,又怎会为一人独留光华?何人初见月?何年初照人?只是此刻人与月的两厢相见,人不会拥有月,而月也不会拥有人,两厢既非初见,亦非初照,望月之人以为倾其所有,能拥有片刻月亮光华,殊不知水中月,镜中花,都是虚妄一场。”
沈庭筠侧过头来,望着慕泠,“可是望月之人,就是这样痴心妄想。哪怕片刻的拥有,也好过一世的凝望。”
“原谅我……”沈庭筠俯下身来,轻轻吻住慕泠嘴唇,唇齿间,桂花香气弥散开。温软舌尖触碰了彼此最深处的心弦,丝丝入扣合拍。
“卿思……”慕泠睁开迷离双眼,望着这个从小令自己迷恋万分的男子,心中划过铭心的痛楚。江月何年初照人,自己又何尝不是渴望着为这望月之人独绽光华,哪怕一瞬也好。
取下珠玉九龙冠,三千如瀑青丝一泻千里,指尖划过远黛峨眉,拂过时而凌厉时而柔情的美目,挑过微微颤动如扇的睫毛,被吻得嫣红片片的嘴唇,舌尖在如珠耳垂上轻舔 。这里远离行宫,罕有人至。月光从窗棂中洒进来,落在暖榻上,照着二人此时片刻的欢愉。
秋夜微凉,庭筠的吻沿着颈间落下来,层层亵衣褪去,胸前缠绕的白绫被一尺一尺解开,玉带滑落,乌丝凌乱,今时此刻,微醺中做回最本真的自己。没有君臣的礼数,有的,只是眼中再也无法藏掖的爱欲。
身下逐步传来的痛楚慢慢被欢愉取代,肌肤相贴的丝滑质感像美酒一样令人生瘾,混合这半分痛楚半分欲仙,你我两厢相望,紧紧相拥,直至月光淡去,东方既白。